冻成冰窖了,两个太医更是浑身颤抖,面色全留一片死寂之色。勤政殿内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此刻,便连自称为在弘远帝面前颇有脸面的徐安公公,都努力减少存在感,生恐被弘远帝迁怒发落了。他从小侍候在弘远帝跟前,几乎还是个半大小子时,便成了弘远帝的心腹,也因此,弘远帝的所有密事,不说全部出自他手,他也是全部知情的。因而,此刻徐安公公也更清楚,陛下现在恼怒的绝不是两位太医失职让韶华县主去了半条命,韶华县主虽说得圣心,却也没有重要到,让陛下时刻牵挂她一个外甥女的地步。陛下现在脸色黑沉,不过是因为借由易子散,又想到了伪孕丸,想到了早已被他斩草除根的颛孙氏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的,可惜,现在却又莫名冒出一个,只有颛孙氏才知道配方为何的易子散徐安公公掩在衣袍下的双腿微颤,他年已老迈,见多了宫里的血腥杀伐,可几十年前,陛下就能因为一个梦,一个卜卦,就活活将传承千年的隐士大族颛孙氏所有人命剿灭,这事情,至今想起也让他彻骨生寒。、437 太子身份有异宫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对于耳聪目明的人来说,尤其是对于要在这座牢笼中生活一辈子,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来说,对于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闻讯。坤宁宫中,高皇后在几颗夜明珠的照耀下,一人分饰两个角色,自己陪自己下棋解闷。看到绿鄂走进来时,抬头看她一眼,绿鄂行礼,脸上微有苦恼纠结之色,最后还是在高皇后几乎可以洞察人心的视线下,将刚刚获知的消息告知给了高皇后。“韶华中的是易子散”高皇后面色恍惚的问道:“确定了么”绿鄂点头应是,一边也还说着,“勤政殿那边刚传来的消息,两位太医刚刚离去,眼线窃听到这消息后,就让人传信过来了。”“竟是如此么”高皇后呐呐自语,双眸无意识的看着半空中,舒尔回神之后,竟是在绿鄂惊慌又不安的视线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娘娘,娘娘,您还正养着身子,太医说了,您不能情绪波动太大,娘娘您忍着些。”“我忍不了了。”高皇后笑的开怀,兴之所至一把丢了手中的黑白棋子,那棋子在墨玉色的棋枰上咕噜噜打着转,最后竟啪一下摔在底下,碎的四分五裂。绿鄂肉疼的看着这套足有七、八百年历史的奇珍,说碎就碎了,不过片刻功夫就变得残缺不全,也心疼的直揉胸口。尽管坤宁宫中好东西多的是,但这套可是往日皇后的最爱,主子现在心情愉悦,碎了也不心疼。可稍后若是在回想起这事儿来,指不定要怎样后悔呢。绿鄂难受的好似身上被人割了肉,温润的眸子里满是肉疼的神色,高皇后一双黑的反光的眸子,在此刻却射出锐利又愉悦的光芒来,那光芒慑人至极,落在绿鄂身上时。竟让她忍不住心脏倏地漏跳了两拍。高皇后说。“绿鄂你知道么我现在只要一想起那畜牲得知这消息时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几声。哈哈哈,绿鄂。你说这都是报应么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以前从不信天理,这时候却由不得我不信了。”笑的眼角出了泪,高皇后孱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也摇晃不停。绿鄂惊骇的看着高皇后上下起伏不停的胸口,似乎又看到了年前皇后昏厥过去的一幕。她惊的慌了手脚,忙伸出手给高皇后顺着胸口,一边还忍不住说,“娘娘您别笑了。您身子才刚好转些,您且先别笑了”高皇后一把将绿鄂的手挥开,笑的眸光凌厉的说着。“绿鄂你不懂,我错付痴情。爱错了那个畜牲,结果进了这牢笼,一辈子都要毁在这里。那男人在我入宫前对我柔情蜜意,百般纵溺疼宠,却原来不过都是做戏。”“哈哈,做戏做的好啊,亏我宁肯和爹爹决裂,也非要入宫嫁他为后。还因为自己生不出嫡子来,自觉愧对于他,倾心张罗着为他纳了四妃,为他照养儿女。结果呢,他是怎么回报我的”“那畜牲啊,他竟在我和他大婚当晚,在我们喝的合卺酒中,就给我下了绝子散。哈哈哈,绿鄂你知道什么是绝子散么我只道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来,都是老天嫉我此生福运太过深厚,总要让我命里有些残缺才算公平。可结果呢,他竟亲自喂我服下那绝嗣的毒药。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怎么会有这种为了他的江山大业,连个嫡出正统的儿子都不要的男人”“是了,嫡子不嫡子又有什么关系,他有的是儿子啊,宫里也多得是女人为他生儿子。我算什么,不过他手中的棋,不过是他掌控中的提线木偶,不过是他和朝臣权势倾轧中,那个活该被他利用的砝码。绿鄂,我从不知一个男人的心能狠到这种地步,人道是帝王无情,我以前都不信的,可我现在深信不疑”话题七拐八转,高皇后兴奋的语无伦次,眼泪涕泗横流,她却笑的极尽疯狂。说在兴头上,高皇后才又好似终于又回想起,方才从绿鄂哪里得到的消息来,脸上不由露出一种,“那畜牲终于得到报应了”的无与伦比的畅快笑容。倏然语调一转,她又道:“他不就是不想我给他生个儿子,以免世家势力进一步做大,以免皇室能生存的空间,被压缩的愈来愈小么他不就是想瓦解勋贵世家的势力,接触朝廷百年困局,做一个有为帝王,能名流千古么真这么有雄心壮志,真这么胸怀抱负,又何必拿我一个女子说事又何必借我护国公府之势,坐稳他的皇帝之位借我护国公府,迷惑朝臣视线,只为他自己谋来算去”“可是结果又如何几十年了,朝堂上不照样还是勋贵世家和皇家、寒士文人三分天下哈哈,他的一切算计,至今不都没有任何成效”又笑的抹泪着说,“虽然太子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全大魏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他不是怀疑我用了伪孕丸,这二十年来一直没放松过监视我,没停过对此事的探查么他不是怀疑太子乃是别的妃嫔宫娥所出,被我抱养的么可他查出什么来了哈哈哈,他查了几十年,还是一无所获。哪怕再怎么怀疑,可是,太子容貌那么像他,那就是我生的。只要全天下人都相信那是我儿子,他又能将我怎么样”高皇后越说神情越激愤,然而,她面目的表情却也越来越苍凉,越来越镇定,甚至慢慢成了空洞。怎样又能怎样本该鹳蝶情深的夫妻做成了生死仇敌,本该为天下夫妻做出表率来的帝后早已不死不休,还能怎样绿鄂扭头过去匆匆抹泪,看着眼前瘦的只剩下一把枯骨的皇后,心中酸涩难忍的厉害。即便弘远帝的算盘一个也没打通,可他却毁灭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愿望,毁了她本该如花美好的人生,毁了她对相公对儿子的憧憬,让她自此成了宫中的怨妇,明明坐在高位,却活的比世人都苦,简直像似每天呑着黄连过日子一样,这天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么想想二十多年前,她们阴差阳错之下,得知皇后久久怀不上身孕,不是自己身子有异,乃是被人下了绝子散后,皇后几欲崩溃,病了三月都起不来身的模样。当时皇帝柔情蜜意的几乎天天宿在皇后寝宫,几次三番更是为了陪伴皇后,还将奏折搬到坤宁宫批阅,只为多陪伴皇后片刻。这举动给皇后挣足了脸面,也在民间赚足了陛下和皇后“恩爱如初”,陛下乃“圣明之君”“明德之主”的美誉。可结果呢,不过是夫妻同床异梦,连话都没的说罢了。再想起之后皇后振作起来,和护国公府联络上,两项筹谋,又有了陛下南行。当时皇后随行,恰好在途中“有孕”。御医当时诊断出皇后怀有一月身孕时,弘远帝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却是大惊失色的惊慌与骇然。他不信这个结果,当时惊慌失措的让几个御医轮番诊脉,御医都以为,陛下是因为要有嫡子了,所以狂喜的要疯了。谁又知,那男人不过是因为不相信绝子散会失效,他不信已经中了绝子散六年的皇后,当真会怀孕,他不想自己早先做好的计划被打乱,他要被这个“事实”气疯了皇后确实不会再有孕了,绝子散的疗效如同伪孕丸一样管用。前者服用过后,确实可让女子终身不孕,而后者服用后,却会让女子出现如同假孕症状。只是,所谓的假孕,当真假的很真就是了。皇后服用了护国公府费尽所有人力才为她找到的伪孕丸后,肚子很快就大了起来。而后十个月,就如同所有孕妇在孕期的反应一样,皇后会孕吐,会手脚虚肿,会嗜睡大食欲,如此,不管弘远帝怎么借口“忧心皇后腹中胎儿”,让太医仔细诊脉,得到的回答都是皇后此抬安稳,必会是个小皇子的话。十个月后,弘远帝南巡完早已回到京城,留下暗卫及御林军,严密看护因为孕期反应过大,不能乘坐车马,只能留在州府长官府邸待产的皇后。御林军多如牛毛,将一个府邸守得如同铁桶,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可就是这样防范又能如何,皇后还不是照样平安“生下”了太子殿下虽然真正怀孕的,乃是护国公府送到皇后身边的一个丫头,那丫头早先替代皇后和中了迷药的皇帝成了事儿,她怀孕后皇后也随之有孕,可这消息藏得严实,知情者多数已不在这世间。所以,就算是弘远帝之后又怀疑皇后早先是服用了伪孕丸,才生了子嗣的又能怎样就算他看着太子殿下和他越长越相似的容貌,觉得这其中肯定藏着惊天大秘密又能怎样只要他没有证据,一切都不会掀翻在台面上。太子依旧会是储君,他之后也定为是一国之君、438 报仇来了高皇后亢奋的心情终于得到暂时缓解,她不再歇斯底里的笑了,绿鄂很是松了口气。服侍高皇后用了一杯温水压一压心中往上蹿腾的躁气,看高皇后此刻终于彻底平静下来,绿鄂面上不由也染上了笑意。只可惜,绿鄂面上的笑容才刚漫上眼底,便又听到高皇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顾自说着足以灭九族的话,“当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人家现在来报仇来了。呵呵,早先他因为一个噩梦、一个卜卦,就联合岚贵妃断了颛孙氏将近四百口人命,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绿鄂身子一哆嗦,手中的茶盏在黄花梨木小腰几上还没放稳,就因为她手指的触碰,一个趔趄,里边的水渍全都洒在了小几上,倒是那茶盏,在小几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最后竟就那样倾斜的停留在一片水渍中。小几上一片污糟,那水渍已经洇湿到墨玉棋枰的底下,可惜绿鄂现在心如乱麻,竟连收拾的念头都没有。她只是手指微颤,像是被人掐了嗓子似地,艰难的说着,“主,主子,您,您说谁来,来报仇了”高皇后云淡风轻的一笑,眼底满是刻骨的快意,她慢悠悠道:“是颛孙氏啊,他们回来报仇了。”那声音凄凉中带着丝尖利和刻薄,在这暗夜中听来,竟让人忍不住骨生寒意,背后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不,不会吧”绿鄂面容失色的反问道:“不是说,说,”绿鄂艰难的咽口吐沫,随即也又颤巍巍问着。“不是说颛孙氏,举、举族三百九十八口人,全都,全都在那场屠杀中,丧,丧命了么”绿鄂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三百九十八口”、“屠杀”和“丧命”几个字,身子已经战栗如筛糠。虽然那事情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了将近要二十年时间。可哪怕是现在想想,早时她们得知这消息时的震惊惶惑和不敢置信,绿鄂也忍不住心跳过快简直像是要立即休克而亡。都说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若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宫里到处都是未解之谜,那么,对于身居高位的皇后来说。这宫里压根就没有任何秘密。所以,不管是“来历不明”的仪妃娘娘的底细。岚贵妃几十年盛宠不断的内情真相,以及她真正的出身和来历,这些高皇后心里都是门清的。可以说,高皇后甚至比仪妃娘娘更清楚。她的儿子九皇子根本没有早夭,她的儿子至今还活着,高皇后也比任何人都打心底里明白。所谓的皇帝盛宠岚贵妃不断,不过是两个人的交易。这两个人之间的真实情意,怕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这宫里的任何秘密对于她来说,都是公开透明的,根本不存在“秘密”两个字。因而,有关弘远帝这么些年来的所有举动,高皇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她也不会漏了弘远帝曾暗下密令,令忠勇侯池仲远,借助秦王秦琼抵抗西域大军之名,将池仲远从翼州调往陇西。他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