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几人均被他一惊。无人知道江慈心动了什么手脚,只看到那寸厚的桌子如酥脆的油饼,碎成几块。那带路的伙计早被他吓了一路,见状连忙开溜,而黄西荣眼珠在木桌残肢与江慈心之间连连观视,随后挂起讨好的笑容,把江慈心的剑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他。“壮士,宝剑拿好,都怪我桌子不结实,都是我老黄的错,对不住对不住”他不知江慈心来意,但是看他凶狠做派,也知不是善茬,少惹为妙。听他话音,又是认识阿羽的,只好顺水推舟将人推了去。“既然壮士要找羽娃子,那羽娃你可好好招待”有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强我弱不硬拼,老黄当下便往房里一躲,说是打盹去了。江慈心抱臂轻哼一声,算他识相。繁羽却是看着一地狼藉,有些无语无措,道:“这江大侠,这是为何”如此厚实的桌子,眨眼间就毁坏了,必定是江慈心特地使了什么手段的。黄厨子与他都是凡夫俗子,不比江慈心这般的江湖人,江慈心以此手段吓唬黄西荣,在他看来,实有不妥。何况黄西荣平日并不亏待他,江慈心一来便给黄叔脸色看,繁羽隐隐有些为黄西荣叫屈。“黄大叔不是坏人你何必吓他”听繁羽还为那人说话,江慈心益发不满,于是提声狠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他声色严厉,繁羽往后缩了缩,本一腔惊喜之情叫他吓了个干净。多日未见,这人怎么一来就兴师问罪奈何繁羽又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小心答:“本来在学帐,后来我太过愚笨学不好如今跟着黄大叔打打下手,黄大叔人很好,对我十分照顾。”其中诸多缘故都被他带过,并不打算告诉江慈心。“既然只是伙计,做什么要给那老头唱曲”他仍是在意,憋着气道。“这这事并不为难,黄大叔平日也教我许多,我既可为他稍懈无聊,自是愿意的。江大侠方才不必那般”繁羽尚以为江慈心为他鸣不平,连忙为黄西荣开解,却不知那人听他解说,更是不喜了。“你自愿好,倒是我多事了”江慈心想到自己连日赶来,所骑的那匹马现今还在马厩里喘呢,他就已经为了见一见面前这人,几番奔波。而这人,不给半句温言软语,倒为了个外人责怪自己叫他如何顺得了气他狠声说完,转身走了。繁羽一愣,忙出声叫他,可那人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硬是飞快离开了。第38章江慈心忽然而至,繁羽自是未想到的。这人走前,只说得了空,会再来南霖,何曾说过几时本以为没个半载,是不会有这天的了。不想,只隔了一月多,这人竟又无声无响地出现了。先头乍惊之下,不曾细想。再看江慈心生气离开,繁羽倒是觉出其中奥妙了。江慈心离开南霖时,自己尚在别院之中,也未说过会到福瑞楼。今日江慈心会寻到黄厨子这里来,该是去过了别院,再特意来寻他这回的一想到这处,他心内微微一颤,似春鸟衔花枝在湖面轻轻一点,搅出的圈圈涟漪都叫人欢喜无限,先前琐事烦扰全都了无踪迹。繁羽原先不知那人为何生气,现在想来,或是辗转几处,已叫他不耐烦了。他出言为自己说话,自己还责怪他不该,依着江慈心的性子,没有口出恶言已是有所顾忌了吧。他想透此处,扑哧笑了起来。江慈心总是如此,若说他心地好,却总是出口伤人。可要说他坏心肠,却又使人撇不开那些微微暖意。他立于原地,忽地轻轻一叹。唇角一提,向还在房中的黄大厨道:“黄大叔,我可否出去一会”里头的黄西荣也并未真的打盹,闻言忙回说:“尽管去,尽管去。”繁羽一听,知道是被江慈心吓着了,笑着辩解:“方才是江大侠鲁莽了,他没坏心的,我替他给黄叔陪个不是。”黄西荣冷汗连连:“岂敢岂敢,羽娃子你不必管我,快些去吧”他只想那青年走了就别回,繁羽若在此多呆,那人回过神,又杀了回来怎么办,于是只说叫繁羽快去。繁羽应了,往自己房里取了什么,就自出门不提。再说那江慈心,一气之下往街上走后,心气渐渐缓和了些。江慈心只是凭着想见繁羽的冲动,一路从阎罗教回了南霖。他不曾深想其中奥妙,或是不愿,或是不敢。只是因着想来,便来了。他本觉这小倌见了他,或会哭哭啼啼感动一番,他再安慰几句,自是两相欢。却没想过,如今繁羽生活尚可,似乎并不非他不可,心里也就不如来时路上那般愉快急切。说起来,那少年虽是年纪轻轻,看似弱不禁风,却从不见他何时一蹶不振。这次回转,江慈心得知他已离开别院自寻生计,意外之下,亦对他有些刮目。真如同鸟儿一般,只需寻到遮风避雨处,将一身水珠甩去,便又可团成一团,自梳绒羽了。他没有回别院,而是又往福瑞楼去了,看窗下长街人来人往,十分难得地静思了起来。福瑞楼今日已见过他,任他一人霸着最好的位置,无人再想上前讨没趣。忽听得一阵骚乱。“这位客官,当真没空桌了”“那不是吗我与那位兄台商量一下便是了”“那是”伙计要拦,却是拦不住,仍是被那红衣男子来到江慈心桌前。那人道:“这位兄台,可否搭个桌”这把嗓子虽是男声,却揉着挥不去的媚意,倒是有些耳熟的。江慈心闻言转头一看,竟真是个熟人“品香郎”那人一袭红衣,面容举止略带女子气,不是那品香郎又是谁只是今日他未施妆容,也无香粉味,脸上倒是干净许多,比那次要顺眼一些了。品香郎看清他面容,亦是一惊,连退三步。“啊,是你”他大为惊慌,看江慈心已紧握无暇剑,随时出招的样子,血色顿失。他因遇着个冤家,现在内力全无不说,鞭子暗器尽数被夺去了,可称手无寸铁。旁边看是江湖人起了纷争,又看江慈心那把长剑,都速速退离,免得遭殃。二楼顷刻而空。江慈心犹记得这人如何狠毒,那下三滥的毒药可害人不轻若不是他的毒烟,哪有后头这些纷乱“来得好,当日赐教,江慈心至今不敢忘怀”他血气一升,抽剑便要发招,那品香郎连退数步,口中大喊饶命,江慈心踏着桌子飞出,自上而下一发,品香郎不敢硬接,身形迟钝地借桌子挡了挡。顿时厚实木桌一分为二,木屑漫天。“且慢江大侠且听我一言,我已脱出金银楼,不再做恶,还请手下留情”江慈心哪管,冷笑一声:“你我是旧仇,你不在金银楼了,我便要放了你不成”手下不停,又是数招,那品香郎都只是依着招式路数堪堪避让,不曾使出内劲相拼。他求饶无效,急中生智,出声道:“江大侠,我可是使毒之人,你若置楼下这些人命不顾,尽管来吧”江慈心稍顿,他今日本就心烦,再逢品香郎,心中恨不得大杀一番。“如此说来,我只有在你使毒前了断了你才好”他剑尖一抖,洒出一片银光。品香郎额头虚汗一片,转身往窗口而逃,心里将那冤家骂了个千百遍:“奉劝江大侠一句,莫再用内劲了你可知世间无色无味之毒能有几多可要猜猜方才那木屑中,混了几种”他狞笑一声,江慈心却不听他的,只瞥见楼下长街中有个伙计打扮的人,一头乌黑长发松松挽着,提着个小食盒往这儿走呢。福瑞楼冲出诸多客人,叫他奇怪,抓着人略问了一句,听人说楼中有江湖人打了起来,便往楼上一望,也不曾看得真切,就提着东西往楼中跑来。江慈心看他一溜烟地跑来,心中一紧,暗骂他一句。品香郎见他分神,知机不可失,往窗外一翻,放话道:“江大侠你最好不要动一丝内力,乖乖歇个三天吧”江慈心额头青筋爆出,心觉此事有所蹊跷,并不全信,却怕追出去真逼得品香郎在长街使毒,路上行人颇多,平白遭了无端之祸。更何况,那傻乎乎的繁羽亦在其中,生怕赶不到蹭这份毒,正跑得飞快。只好收了劲,放那品香郎逃了。人人都从福瑞楼跑开,偏那小倌一个逆着人流往这儿凑。江慈心眼看他跑进福瑞楼大门,不多时便登登登地上了二楼。这里刚经打斗,再无他人,桌椅坏了几个,木屑满地。“江大侠,你没事吧”他气喘吁吁,一头大汗。只见江慈心一人立于残局之中,俊颜凝着,不知喜怒。他背后是残阳留下的红光,从雕花窗格中照进来,将空中尚在飞舞的尘屑印成流动的片段。手中长剑未收,一片雪亮。黑衣贴着他挺拔的身形,似随时在蓄力的野兽,下一刻便可以如闪电一般杀来。他细长的眉眼似画,融着琢磨不透的深色,看着匆匆跑来的繁羽。青年周身未散的肃杀之意,令人望之却步,可是那双眼,又勾得人心醉神迷。这一幕不知为何,叫繁羽心头砰砰作响,使他转不开眼来。江慈心收剑入鞘,那片银光一寸寸短去。话里火气未消:“你跑过来做什么”繁羽愣愣答:“我听人说这边出了事是江湖打斗,怕是你出事”江慈心闻言,有些生气道:“你是真不记得,还是不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收了剑,往繁羽那儿走,一步一步越过狼藉。“遇到这种事,有多远就跑多远,寻个安全处躲好,等打完了再出来,你忘了吗”他眼底有些闪烁不明的东西,声沉如酒般地吟诵了一遍。话说完,人也恰恰好停在繁羽面前。繁羽见他如此,心如鼓擂:“是我情急忘了”“若我已被人所伤,你来又有何用”“我”“方才那人说,此地被他混着数种无色无味之毒,你冒然来了,不是平添麻烦”“我”虽然话是如此说,可是看到繁羽不顾自身,只往他所在之处跑,他心里并不是全无触动。江慈心自己也不信品香郎的话,但却很想知道,这繁羽为何逆着人流而来。看他白嫩脸颊一层浮红,额上汗珠点点,是当真着急狂奔至此。世间为何会有这么一人不知危险,不知死活地朝自己而来他心中所想为何他所求为何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繁羽被他连问之下,不知做何答。他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只会给江慈心添麻烦,可在街上看到江慈心在楼中与人相斗,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眼睁睁在下头看戏。“我只是,想走得近些,也不知怎么就跑了上来”他低头吞吞吐吐,想到江慈心说的,又紧张起来,“你说这里有毒那你现在”他一着急,手就扯上了江慈心的袖子。江慈心低头一看,繁羽原本提着个食盒,现被他随手放在一边,孤孤单单的。江慈心自觉无事,就故意将毒物之事撇过不提,板着脸问他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那没什么要紧的,江大侠你有没有中毒,要不要我去别院找人来”繁羽不知他为何顾于小事,急得追问。江慈心看他满脸着急,知道是担心他所致,不由心里暖意流动。这呆子,都不担心他自己会不会中毒可看到繁羽为他着急,又有几分得意。于是绷着脸蹲下身,自顾自揭开了那食盒。里头藏着盒刚蒸好的糕点,个个粉嫩可爱,顶上缀一朵红花。是江慈心送过他的那种。江慈心一看就认了出来,他本含火气的语调,不知不觉软了几分。“这是”这点心,江慈心自从离了南霖后也不曾吃过,有些馋了。“你买的”繁羽看他揭开了盒子,只好点点头。他后来问了人,才知那家糕点铺子离福瑞楼不远。今日江慈心说走便走,繁羽猜他生了自己的气,想买来给他,哄他消气。“我想送去别院给你,谁知在路上恰好碰到方才黄叔之事,还望江大侠莫要在意。”繁羽亦跟着蹲下身,抬眼望着他,软语一句,江慈心火气顿消。虽然还不曾逼出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