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后,独自等候的夏尔摊开手中的小刀思绪万千,虽然不愿相信天使的话,可是他并不像是在扯谎,而且这件事,他也没什么扯谎的意义。塞巴斯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竟然需要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手持武器以备不测,他还记得他的身份吗还记得自己吗咯吱门开的声音打断夏尔的思绪,伴随着修米尔一声:“伯爵,您自己小心,记得我叮嘱你的话哦” 夏尔看到门口被推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起初因开门时外面强烈的光线射入没能看清来人,直到到门“砰”地关紧后,夏尔揉了揉眼睛,才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楚巨大乌黑的双翼夹着高大修长的身影,这还是夏尔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到塞巴斯展出羽翼的样子,他想要再仔细看清些,可是塞巴斯不知为何从进来后并没有挪动步伐,垂在侧后方的双臂几乎全部被羽毛覆盖,还一直低垂着头,松散的额发丝丝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夏尔觉得奇怪,考虑到修米尔嘱咐他的话就没有立刻上前,静静地观察动静,可是这样沉默的对峙终究不是办法,夏尔在发现也观察不出个所以然后再也没法按捺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塞巴斯钦”对方似乎因为听到声音身体有微小的颤抖。“塞巴斯钦”夏尔放大了声音:“塞巴斯钦塞巴斯钦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过来啊塞巴斯钦你抬起头来啊”伴随着夏尔越来越大声的呼喊,塞巴斯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夏尔没有放弃,他想呼唤到他的执事给他一个回应为止。突然,在夏尔再一声“塞巴斯钦”呼之欲出时,眼前的恶魔猛然抬起了头,看清塞巴斯的脸的夏尔一瞬间呆住了,想要喊出的话统统卡在了喉咙里。要怎么形容那样的感受呢,乌黑半长的碎发下依旧是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绝对可以判断这是服侍了他三余年的塞巴斯无误,可是在他唇沿露出的,竟是赫然惊目的尖锐黑齿,不消细看就知道那是能撕碎一切的恶魔的利刃,红眸也比平时的颜色深重了许多,从中射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夏尔,少年一时无法揣测那犀利的眼神究竟掺杂了什么情绪,但他能够确定性的是,此时的塞巴斯绝对不是过去的那个塞巴斯了,他不仅露出了从来不会在主人面前流露的凶相,夏尔甚至能从空气中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危险气息。少年握紧手中的小刀后退,想要避开对方的目光,可当对方看到他的反应时,反而疾步冲上前来,同时伸出了之前挡在羽翼后面的手,夏尔这才看到,塞巴斯的手也和平时不同了,那平日用来拉琴烹饪的优雅双手居然变得灰黑坚硬,黑色的指甲已然变为像鸟类那样尖利的爪牙,他就把那样的指尖直直地伸向眼前的少年,夏尔觉得那指尖似乎下一秒就会刺穿自己的心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他的靠近,恶魔的眼睛的颜色也愈加红亮,曾经的日子里,夏尔无数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睛注视敌人,可是这一次,他自己却变成了塞巴斯注视的目标,这时他头一遭从被注视的视角看清这双眼睛,颜色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深重,神情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骇人,夏尔觉得心中狠狠地一抽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身:“你要干什么,塞巴斯钦,你清醒一下,我们先谈一啊”夏尔周旋的话形同虚设,恶魔双眼一闪,顷刻之间,夏尔就被他有力的双臂禁锢其中,恶魔尖利的长指甲触及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轻易地就划破了他的衣衫,深深地扣在对方的皮肉之中。“疼啊塞巴斯钦,你放手”少年无力的挣扎根本没能唤回恶魔的半点神智,星点的血色已经从夏尔后背的衣料上蔓延,身体加之内心的刺痛让夏尔几乎喊不出话来,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就在夏尔用力挣扎时,塞巴斯忽然加大了力气,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后身与地面剧烈的撞击令夏尔苦不堪言,他咬紧牙关想要趁此机会挣脱,可塞巴斯抽出的双臂又死死地按住他的臂弯。“伯爵,您没事吧,需要我进去帮您嘛”“不需要,你不许进来,滚远点”听到里面动静异常的天使喜滋滋地等待着夏尔的求助,却不想竟迎来了迎头的骂声,他有些不服气地独自耸了耸身子。夏尔极力抵挡着塞巴斯的贴近,他知道现在塞巴斯的神智几乎处于混装状态,连是否认识自己都是未知数,他不知道怎样唤醒他,焦虑,忧虑,又无力抵抗,这时,塞巴斯突然大肆贴近夏尔的脖颈间,瞬间,夏尔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利物狠狠地刺穿,那是塞巴斯尖黑的利牙,已经深深地扣入少年细嫩的肌肤之间。他真的要吃掉自己么无法忍受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少年的全身,可比起这些,更难以忍受的是内心的痛楚,为什么,他们久违的重逢,塞巴斯连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就一直在伤害自己,难道真的像天使所说,这只损耗太多的恶魔,此时此刻彻底沦为一只被欲望操控的禽兽了么少年努力弯曲着右手的小臂,把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刀刃露了出来,虽然处于极度劣势,但是自己的手要想在恶魔毫无防备的身侧用小刀划伤他还是轻而易举的,脖颈间被恶魔咬住的伤口已经越来越深,夏尔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通过那里汩汩流出,被塞巴斯在唇舌之间一点一滴地舔舐。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夏尔趁着塞巴斯稍微放松警觉,颤抖着举起小刀靠近他的身侧,可是他迟迟不能落手,少年的心中是绝望的,他不知道如何下定决心,而且不知是血液的气息令塞巴斯兴奋,还别的什么令他恐惧,夏尔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塞巴斯也在不住地颤抖,扣在自己脖颈中的牙齿也因颤动令少年感觉到痛感更加剧烈。杀了他吗要杀了他吗还是让他杀了自己夏尔的脑中混乱不清,陷入无从选择的痛苦泥淖。“伯爵,您不需要我帮忙吗他现在只是个再不吸食灵魂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了,他不会放过您的,您还不动手就来不及了”门外的修米尔已经亟不可待,擅自推开门闯了进来。不吸食灵魂就活不下去了吗这一次修米尔的话,夏尔难得听了进去,可是他领会到的,仿佛并不是天使期待的含义。不吸食灵魂,就活不下去了,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这句话在夏尔脑中盘旋萦绕,挥之不去,愈发满盈地堆积垒厚,甚至令他冲破了刚才无法抉择的迷障。如果不吸食灵魂,就活不下去了那么,就拿就拿去我的灵魂继续继续活下去好了咣啷小刀被丢弃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夏尔不再挣扎,平静地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脖颈上越来越深的刺痛。“伯爵你”天使再不能无动于衷地看戏了,他激动地冲上前来,一脚狠狠踢开压在夏尔身上的塞巴斯:“无耻的废物,滚开,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资格享受食物了滚开”说完又加大力度狠狠地踹了几脚已经滚到一旁的塞巴斯。“你”夏尔怒目着出手的修米尔,但此刻更令他担忧的是塞巴斯,看着平日里所向无敌的他,如今被天使随意地几脚就踢开了,夏尔的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翻滚而上。“你们带伯爵去休息,我先处理下这个恶魔,稍后就过去。”修米尔一挥手,身后进来另两个侍从,一人一侧架起地上的夏尔就走。“放开我,放开修米尔,你要把塞巴斯钦怎么样,你不许胡来修米尔塞巴斯钦”夏尔的呼喊声随着他被带走渐渐远去了。修米尔厌恶地瞥了一眼和蜷缩在一角的塞巴斯,牵起邪恶的嘴角:“放心吧,伯爵,你的执事虽然已经成了废物,但只要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是不会轻易杀死他的你们就等着瞧吧。”第99章 那个执事罹难一修米尔把绵软无力的塞巴斯从地上拖起来,展开双翅提带他来到了另外一处房间后,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感受到撞击的塞巴斯不由自主地捂住头颅,扭曲地转动了几下蜷缩的身子,慢慢努力直起身板,抬起猩红的眼眸仇视着修米尔:“天使的手段,还真够卑鄙。”沙哑无力的声音引发天使的阵阵嗤笑:“呦米卡利斯殿下,你现在清醒了吗看来药效的时间刚刚好呢。你应该还记得刚刚做过什么吧,哈哈,不知道你的主人此时正在何感想呢”“你我会杀了你的”恶魔的双眼几欲喷出火焰。“就凭你现在这样,哼别想了,我承认,对你用了药确实不够光明,可这也不能全怪我,醉生是什么,你该很清楚,如果你真是因为这种药效做了什么后悔莫及的事,那也只该怪你自己本来就心怀着那样的念头,不是吗否则任凭被摄入多少药量也是无济于事的。我啊,只是让你那个傻傻的主人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如今你已把本性暴露无疑,一想到你那位小主人恐慌而失望的神态我就觉得兴奋啊哈哈,一会儿我再去和他讲些该讲的话,你就等着他彻底放弃你吧”修米尔不理会塞巴斯把人撕碎的目光,继续肆无忌惮的笑道:“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的主人厌弃你的那一幕,让你明明白白地看着你们之间的羁绊因为他心意的改变而消失,殿下,我要让你知道,恶魔,终究是属于见不得光的黑暗的,和我斗,你永远也赢不了”“卑鄙”塞巴斯低沉地怒吼了一声,伸手想要扯住修米尔,却被对方灵巧地闪开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修米尔踱步到门口:“这里可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特等席,你看”顺着天使的手指方向,塞巴斯回过头去,对面的墙壁居然变成了通透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隔壁房间里耷拉着双腿无精打采坐在床边的少年。“少爷”塞巴斯不由自主地默念。“我为了你特别施了些小法术哦,殿下,单面通透的墙壁,你可以看清听清对面,对面却不会觉得这面墙壁有异。我这就过去替你问问你的主人,究竟对你这样的恶魔有多憎恶而你呢,就好好在我为你特设的特等席上,给我好好看清楚听清楚你的主人对你最后的审判吧另外”修米尔露出刺骨嘲讽的笑意:“再多看几眼你手背上那骗了伯爵三年多的契约吧,它可能,马上就要消失了呢”“砰”关门发出的巨响震颤了整个房间,也没能让半蹲在地上的塞巴斯把目光从玻璃墙对面少年的身上移开半点,在他的注视下,没多久,天使修米尔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少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精致的衣衫多处已经划破开绽,未干的血渍都清晰可见。修米尔瞥了一眼,放在少年身边整齐的一叠新衣服一动未动,他皱了皱眉头朝身后呵斥了一句:“不是让你们帮伯爵处理伤口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吗”“对,对不起,修米尔大人。”哆哆嗦嗦的声音从门口站着的侍从那传来:“伯爵伯爵不让我们碰他所以”“行了,你们下去吧。”见少年依旧没有搭理自己,修米尔堆上殷勤的笑容凑上前去:“他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不用也罢,可是千万不要因为这等小事坏了心情,我会为伯爵担心的”夏尔面面无表情地抬头瞄了修米尔一眼,冷冷地道:“你到底对塞巴斯钦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那个样子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唉”天使躲开夏尔质问的目光,长叹了一口气坐在夏尔旁边:“伯爵,你对我有诸多不满和偏见,我十分理解。说到底这些都是我的过失,从来都对您没有完全坦诚相待,即便本意是为了不让伯爵过于担心,我还是要为我的过失深深自责。然而事到如今,再隐瞒什么也的确不是明智之举,我想可以借今日之机,把所有情况如实地讲给您听,希望您能暂时放下对我的偏见,心平气和地听我讲完一切的始末再做判断,可以吗,伯爵”此时修米尔和以往判若两人,既不再是故献殷勤,也不是之前的凌驭胁迫,而像和老友叙旧般随和,像与至亲交心般坦然。夏尔甚至从他的目光中读到满甸甸的真诚,配上他的白衣银发与光晕的双翼,修米尔就如同教堂壁画中看到的那样,亲切,友善,神圣,是真正能把世人从黑暗泥淖中拯救出来的神之使。夏尔像受到蛊惑般地点了点头,表情和口气都缓和了下来:“好,你讲吧,我听着。”“感谢您信任我。”天使满足地笑了笑:“那就先从您最关心的事说起吧那只恶魔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问题说到底,的确有我的因素。在让他见你之前,我买通了他身边的一条小蛇,在他体内种下了少量醉生。”“醉生”“对,不是什么毒药,它的药性仅仅是让受用者完全地遵循自己的欲望,无法再通过理性克制而已。这一点伯爵也无须怀疑我说谎,天堂卷馆里关于这种药是有据可查的。世间有太多虚伪,这种药便是让人能够看清人心本质的良器。就像您的那位执事,在药效下,恢复本性的他便不再能谦恭优雅地侍奉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会再讲,唯一的欲求就是吞掉您。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有些不妥,可是,我确实是想让伯爵看清身边的人。您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