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个嘴里乱跑火车,能说会道的,此刻却如同被上了一道封印哑巴了。就知道朝着李世远呵呵傻乐,看得齐端心里腾腾直冒火。在座的是一个完整的朋友圈,大多数是大学时候结识的,借着给李世远接风洗尘的机会,大家也就互相慰问起来,俨然一个温馨的同学会。齐端开始讲他那些不入流的笑话,逗得在座的人捧腹大笑,连连说他:“齐端哪,你怎么还是这么贫”章九也跟着笑,一张白`皙的脸笑得通红,胸膛微微起伏着。齐端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是相声演员一般的人物,到了如今,简直可以一个人演一出小品了李世远凑过来跟章九说了两句闲话,然后又仿佛突然才发现章九旁边有程乃谨这么个人似的,冲着程乃谨笑了一下:“乃谨,好久不见。”程乃谨眨着眼睛看李世远,脸颊上缓缓浮起一个梨涡,“李学长,好久不见。”章九有些迷糊了,见李世远笑了,自己也无端地高兴起来,“哎哟,原来你们都还记得对方我刚才还想要不要介绍你俩重新认识呢”“学长这么出色的一个人,见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程乃谨似乎是在恭维李世远章九觉着他讲话太过客气,七拐八绕的,于是嘻嘻一笑:“嗯,哈哈,世远,听见没有你太厉害啦,人家见过几面就难以忘怀了。”李世远没接他的茬儿,倒是对着程乃谨回敬了一句:“程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叫人过目不忘。”章九被他俩夹在中间,被迫遭受他们一来一往的语言攻击,“先生”来“学长”去的,客气得直叫他起鸡皮疙瘩。他忍不住要嘀咕:“我靠,都客气什么呀,讲话这么端着累不累”李世远听见了他的小声嘀咕,怔住了,然后凑到章九耳边说了一句:“不累。”章九被他突如其来的接近惊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儿,幸好桌上的人喝得东倒西歪,没有什么精力来关注他们这点小动作。“你干嘛呢”章九颇有些尴尬。李世远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又越过他章九去和程乃谨攀谈了。章九自行一人陶醉在喝酒吃菜中,将一碟蚝油生菜转到自己面前,一片一片地送进嘴里,吃得嘴唇发光发亮,油汪汪的。他心想,李世远这么冷淡孤高的一人,永远都是一副瞧不起任何人的姿态,对程乃谨倒是感兴趣得很以前大学的时候也没见着李世远怎么注意程乃谨呀。程乃谨这人一没钱二没势,不过是一株附在章家身上的藤蔓,如此也能让李世远另眼相待这么想着,难免就有些吃味,但章九是个什么人天塌下来的前一秒估计他还在仰望星空,凡事在他心中都是那般轻松,很难留下痕迹,所以这点小端倪是引不起他什么戒备心的更何况,他和李世远也并没有确定什么关系,他又要用什么身份来吃这个味呢宴席结束后,齐端自发地便要送章九和程乃谨回家,却被李世远拦了一下,他是这么说的:我送他们回去吧,正好顺路。然后又淡淡地说了一通话,大意无非是他这次回来就已经在这座城市购买了一处房产是幢精巧的独栋别墅,正好在章家的附近一带,如此一来,往后便可时常走动了。齐端看他不爽,心下直呸:还时常走动呢动不死你丫个装逼犯的。在座的多数都是家境优渥的本地人,大学挑在这座高等学府遍地的城市上了,工作也都选择留在了本地,如鱼得水。其中又以章九家境为最上,自觉地就形成了一个以章九为中心的同学圈。唯独李世远是一个打东北城市来的孩子,起初时候与他们这帮人还不太合得来,但后头与章九不打不相识,两人渐渐地亲近起来,章九也就毫不吝于将李世远带入自己的那个圈子。他晓得李世远家境也不比任何人差,但毕竟这个城市于他而言还是陌生而疏离,想要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就要像只八爪蜘蛛似的,牢牢编一张结实的人际网。章九想,李世远在国外呆了三年,现在又回归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阶段,想要在这个城市正式落脚,怕还是要多担待着他点。最终还是由李世远开车送章九和程乃谨回去。到了章家门口,章九让程乃谨自己先上去,然后就留在了车里,想跟李世远单独说两句。他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从中抽了一根出来,又问李世远:“有打火机吗”李世远随便翻找了一下,甩给他一个,章九“喀嚓”一声点燃了香烟,悠闲自在地抽起来。他拿一双喝得有些茫然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李世远的车,蓦地开口:“啊,刚买的新车不错啊。”李世远点头,“嗯,今天刚刚去提的。”“哈,你小子挺牛`逼的啊。”章九开了车窗,手臂搭在上头,轻轻往外抖动着烟灰,“这次回来就真不走了”“不走了,”李世远说话永远是那样冷淡平静,“我这次回来打算跟人合伙开个律师事务所。”章九嚯了一声,又啧啧称赞,说李世远是他们这帮学法的同学中唯一一个践行了最初“梦想”的人,章九之所以学这个完全是为了能更好地融入体制,帮章家的忙,担起自己的那部分责任,而李世远的家庭世代经商,据说当初为了反抗他爸送他出国学商科,是闹得天翻地覆,才好歹偿了愿。以至于在后来的四年大学生活中,李父对其子一直态度严酷,视若无物,连生活费都不想施舍。好在李世远是个铁骨铮铮的学霸,随便在外找了份家教兼职,外加章九这帮狐朋狗友的帮衬,也就过得还算有滋有味。而四年本科结束后,章九在他爸的手下做事,李世远则飞越重洋,去了另外一个国家的名校接着读研。两人那时正是一段暧昧丛生的时候,李世远就这么跑了,连个解释和道别也不留下,彼时的章九是气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疯,连着三天没说一个字。三天后李世远给他来了通电话,说三年后就回国,让章九等他。于是章九就等到了现在。“李世远,你说,你到底凭什么能让我等上三年呢”章九幽幽地开口,嘴唇微微撅着,好像很是委屈。李世远听了他的话,也不开口,两人就着车里的冷气,看初秋的落叶啪沙啪沙落在车前盖上,又被风卷起,一下子就不见了。章九忽然抖起来,搓着手臂,“哎呀,冷死我了,你怎么把温度调这么低。”李世远见他动了,于是自己也动了,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章九,手掌覆盖在章九突起的蝴蝶骨上,轻轻拍打着。章九愣了,想:这人怎么好像哄小孩儿似的真讨厌。然而接下来他更讨厌的是自己,因为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鼻腔发酸,心口发紧,几乎要哽咽起来好一个望夫成石的小娘们儿,他太恶心自己了。李世远向下寻找着他发抖的嘴唇,用舌尖舔弄起来。这使得章九抖得更加厉害,好像一个从来没接过吻的十三岁小男孩。他感受着李世远嘴唇和舌头的温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这种温度烙印得更深,桩子一样砰砰地插进内心,搅乱神智。他头脑发昏,脸颊滚烫,心脏悬在喉咙口,快被他呕将出来。这是他和李世远的第一次接吻,在此之前,就算是再暧昧,他也就不过拉了几次李世远的手,揽了几次李世远的腰,现在对他来说就像是做梦,还是一个粉红色的离奇春`梦。李世远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心下暗想:这人太过愚蠢了,就像一只快死的虫子。于是那只拍打他背部的手将动作转为了抚摸,顺着脊梁骨往下,撩起了他收拢在裤腰里的衬衫衣角,手掌摩挲着章九的后腰。一阵一阵地,章九发出了一点呻吟,然后就清醒过来,向后脱离了李世远的唇舌,双手摁着李世远的胸膛,呼呼直喘气:“嗯这里不方便,下、下次再说。你住哪”李世远看他面带春色,潮红柔软,估计现在有张床,他就能立刻躺上去撅起屁股给自己操。他有些想冷笑,临到尽头又刹住车,变为一个淡泊的神情,他给了章九一个详细的地址,还有他新换的手机号码,告诉章九有空就过来找他玩。章九潮红的面颊被手机屏幕的冷色光线照得有些萧条,颇有些退潮的意味。然后他应了一声好,摁灭了手机屏幕,开门下车。李世远看着他推开栅栏进了屋,用衣袖蹭了蹭湿润的嘴角,随后发动了汽车。章九是个什么人是个有钱的公子哥,任性肤浅,荒淫无度,基本上可以被归类为废物草包一列。李世远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章九的情形:那时正是大学开学的第一个月的军训,半大小伙子被凑到一起,各个青春洋溢,浑身是劲儿,就好起冲突,易生矛盾,他寝室的一哥们儿得罪了章九,而章九在私底下买通了教官,可给他那哥们儿好一通教训,处处挑毛病,比别人足足多了一倍的训练量。他那哥们儿就成天在寝室里顶着一张曝晒过度发红发黑的面庞,使劲儿咒骂章九,从天灾人祸一直咒到下`体性病,四处散播不利于章九的谣言。可能是骂得过了,这点声响穿越过宿舍楼群,飞进了在校外租房住的章九耳朵里,这下可好,他那哥们儿直接把章九咒进了他们寝室里。章九那天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边还穿着军训的迷彩裤子,一幅吊儿郎当睡不醒的样子,一脚就踹上了他哥儿们的小腿,从鼻孔里哼哼出气:“我说,你丫还真是不怕死啊,在背后嚼我舌根呢是吧”李世远那时没有想到章九是这样的一个人物,不是什么五大三粗金链挂身的汉子事实上他从小身边就不乏这一类型的男性,也不是什么毛里毛躁上蹿下跳的社会青年,他看起来要用一个词语形容,那就是充实。那是一种常年养尊处优无忧无虑而生出来的充实,是一种物质上的充实,这使他年轻好看的面庞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光芒,每一个毛孔都流淌出一种自信满满的罪恶。李世远半坐在上铺,看着章九往后面扬了扬下巴,于是他后面就出来一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男孩子,后来李世远才知道那人叫齐端,是章九身边一条听话的狗。齐端往他哥们儿身上踹了一脚,嘴里恶狠狠地骂人,李世远看不下去了,从上铺蹦了下来,高大的身板往那两人面前挡,摆出一副冷酷的保护姿态:“你们干嘛呢”章九“呵”地轻笑一声,有些不耐烦,“滚开,有你什么事儿啊”“我是寝室长,你们在我宿舍里打人,难道还不关我的事”“哟,还寝室长”齐端阴阳怪气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处级干部呢,你知道他是谁吗敢在他面前拿腔拿调”说着就拿手指往章九身上戳,章九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抓了抓额前散着的碎发,开口对李世远说:“你知道你这哥们儿之前干了什么好事吗”李世远沉默地盯着他。章九哼了一声,拿过他们搁在椅背上的绿色军帽,往头上啪地一戴,说:“他给我戴这个了,懂”寝室里有另外一些人,听懂了章九话中之意,噗地一声笑出来。章九越过李世远,恶狠狠地盯着人家说:“笑屁啊,换你来试试”于是李世远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他那哥儿们似乎是主动招惹上一个有主的妞儿,也难怪这公子哥气血上头,放话要恶整他一顿。这么一想,章九也不是什么无缘无故就来寻衅的刺头,但难道就放任他在自己眼下打人那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生的。“你已经让教官把他整得够惨了,而且他也没再找你那女朋友了,不是吗”李世远不咸不淡地说着,他那怂蛋哥们儿在背后拼命应和着:“对啊,我已经和她完全没有来往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章九脸颊气得通红,颇有些滑稽。他指着那人说:“你个嘴贱的王八蛋,还敢瞎掰你是没跟她来往了,我也不稀罕这个,问题是现在系里有些人都说我章之恒有性病,还不都是你传出来的你他妈存心找死就直说,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是我散播的谣言”寝室里的人都保持了一种默契的、难堪的缄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哥儿们的确是每天都要往外散出一些难听的谣言,更别提在寝室里是怎么恶毒地咒骂章九。他们是耳濡目染,天天受着的。但这时也不能出来拆了自己哥们儿的台,好歹一个寝室的,孰亲孰远还是搞得清楚的。只是章九就没有与他们一起保持这种缄默了,他没有什么风度,平日里懒散又拖拉,但生起气来却是如同一颗小型炸弹,此时也忘了拉上齐端这个帮手,直接就要推开李世远,发展出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了。李世远则将双手穿过他的肋下,将乱踢乱打的章九束紧了,拖向门外。齐端上来掰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像掰一块坚实的钢铁。齐端身型纤瘦,平日里和章九一样缺乏运动,这时是逢了个硬来的敌手,两人一起傻眼了。李世远向下看,章九在他怀里涨红了脸,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嘴里咯吱咯吱地磨牙,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有点好笑。那时他并不知道章九的家世,只以为是个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到了后面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就想,章九这样的一个背景,居然没有指使一帮人过来寻衅滋事,而是自己带着个没用的跟班就杀上门来,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愚蠢,还是该说他直爽。那时的章九在李世远怀里拼命挣扎,齐端在一旁拼命地掰他手臂,一寝室的人在背后鼓着嘴巴看好戏,接下来又粉墨登场了一个角儿程乃谨来了。他比李世远寝室里的那一个怂蛋还要怂,穿着面口袋儿似的高中生校服,弱弱地缩在门口,细细的一条身影,白白的脸皮上是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