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宫人们私下里都如何嚼的舌头。三月有余,朱由校虽未踏入东西六宫,但还算来过坤宁宫两次,只不过每次吃完午膳就离去了。张嫣本想趁机跟朱由校提一提这事,但刚起了个话头,高永寿便在朱由校身后用眼神阻止了她。他后来私底下是如此跟张嫣说的:“永寿不想皇上烦心。”结果两次午膳下来,张嫣没在朱由校面前说成什么话,却一个不慎接下了写傀儡戏这让人头疼的任务。一时间,傀儡戏与高永寿的一片痴心,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竟相互交绕纷缠在脑中。毫无预兆,脑中霎时间清明,张嫣即刻旋身回到桌旁,提笔,迅速写下方才心中所想。白纸上赫然出现三字:杨玉环。、27撞破私情四月中旬正是好时节,外头春光明媚,天气晴好。王宛儿午觉醒来,一时兴起,只让贴身宫女丝梅陪着去宫后苑赏花。午后太阳有些猛烈,丝梅总是冒冒失失,这会儿又忘了带伞。王宛儿脾性好,也不怪她,只让她赶紧回去拿。独自一人逛了逛,春季的宫后苑,奇花异草多不胜数,身处万紫千红中的王宛儿心情甚好。途径乐志斋,王宛儿的目光被一株奇花吸引了,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娇艳欲滴,花朵又饱满。看得人心生喜爱,不禁走上前细赏。然而接近门边时,却听得斋内传来些许断断续续的奇怪声响,侧耳细听之下,竟像是人声。王宛儿又惊又奇,此刻怎么会有人在此地她心中感到好奇,但宫中规矩多,不好贸然推门进去。张望之下,发觉右侧的窗子敞开了一条缝,便踮起脚尖,轻步走到窗子旁,从缝隙偷眼向里看去。入目是大片的肉色,有两个人正以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凑得更近些,看仔细了,惊恐地发现,上半身的太监正压在一个同样半裸的女人身上,汗流浃背。王宛儿未通人事,但通过教习女官的只言片语,大致也能够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惊惧之下,她失声叫了出来。屋内那一双人立即止住了动作,太监身下的女子,扯着衣服坐了起来。王宛儿看见了那张她最害怕的脸,客印月。客印月和那太监脸上都没有被撞破的惊恐,只是盯着王宛儿看。客印月的眼神宛若三九寒天里结的霜,吓得王宛儿浑身都没了力气,站在窗口,动弹不得。前些日子,御史贾继春上奏:“新君御极,首导以违忤先皇,逼逐庶母,通国痛心。”旧事重提,批驳移宫案,指摘东林党人干政过多,逼迫皇上的养母李选侍从乾清宫移入仁寿宫,生生夺去她的太后之位。文内反指东林党人胁迫幼帝、兴风作浪,而将李选侍塑造为无力反抗的可怜人形象。自移宫案后,外界纷言皇上虐待养母。此事发生在内廷中,朝野外知明真相的人甚少,心怀叵测的人只要传出一则谣言,便极易三人成虎,难辨真假。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厚着脸皮去颠倒是非黑白的人,这个贾继春,不知是属于厚面皮的人,还是愚蠢听信谣言的人呢竟劝朱由校善待杀母仇人,这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此奏一出,东林党人群起上疏攻击贾继春。数日后,由王安执笔,传朱由校诏,直接指明李选侍曾迫害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并一直虐待他,让他多年来生活苦不堪言。保留选侍之位,厚待她的女儿,已经是仁至义尽。另再下诏,削去贾继春的官职。朱由校本性懦弱,长年累月的折磨让他打从心底畏惧李选侍,从移宫案时他不甚明了的态度中可见一斑。这份诏书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他的本意。张嫣对此心领神会,真是辛苦王安了,在背后劝导皇上想必也费了一番功夫。前朝这次风波如投入湖中的石子碎片,“扑通”消失,连水花都未溅起多少。自明太祖实行从明间选妃制度始,朝堂之事向来难以传入后宫,即便走漏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但张嫣却从头至尾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皆得益于这段时间她耗费心力钱财在前朝内廷布下的探子。自迁入了坤宁宫后,张嫣便不许语竹随意说话,让她将每日探听得来的消息写在纸上,再给自己过目。夕阳正西下,张嫣看完这条消息,将手中的纸条丢入香炉,须臾间便只剩灰烬。她望着香炉上冒出的几丝明烟,幽幽叹了一口气。前朝至少还有些波澜,但内廷已是多久没有动静了。后宫的妃嫔无人有宠,自然无从争风吃醋,然而客印月却也安分守己,反倒让人疑心,总觉她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外头传报王如妃求见,张嫣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闲闲道:“传。”、28客氏作风王宛儿跨入明间时面色苍白,一双美目扑闪不停,看起来惊疑不定。张嫣察觉她神色怪异,不由得在宝座上坐直了,探身向她。王宛儿忍着情绪,规矩对张嫣行了礼,之后便再忍不住,脱口而出四字,“奉圣夫人”说完后她又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自己说了十分不恰当的话。张嫣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待他们合上门后,轻唤道:“宛儿”因为身份有别,张嫣不好再称她为姐姐,因此直呼其名,也算不上是逾礼。王宛儿眼神不住地瞟站在张嫣身后的语竹,并不开口。张嫣想了想,吩咐语竹也退出去。待语竹出去后,王宛儿忽然间跪坐于地,颤抖着说道:“娘娘,请您帮嫔妾”张嫣从宝座上走下来,到王宛儿身边,亲自将她搀起来,这才看到她额头鬓角都是斗大的汗珠,忙掏出手帕,帮她擦拭,柔声问道:“怎么了”她的眸子清亮迷茫如受惊小兽,“看到了奉圣夫人奉圣夫人和一个太监”咬了咬牙,“通奸”说出最后两字时,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蛋瞬间变得通红。张嫣闻言一惊,但立即定神,忍住疑问,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开门叫语竹吩咐下去,摆驾离开坤宁宫。出了坤宁宫后,张嫣牵着王宛儿往西六宫深处走去,为了防止地面上的耳朵窥听,特意择了大道走,让一众下人远远跟在后面。王宛儿结结巴巴地将事情地经过说完后,无助地看着张嫣,连称呼都乱了,“嫣儿,你说,她会不会杀了我”说到“杀”字时,她轻吸一口凉气,抖得更加厉害了。张嫣握住王宛儿的手,反复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心中却担忧,撞破客印月这事说小也不小,但还达不到令人惧怕至此的地步,究到底还是宛儿过于害怕客印月,临敌自怯三分,她这个性子,以后在内廷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再说客印月,没料到她竟如此视宫中纪法为无物,青天白日之下在宫后苑乱来,真令人瞠目结舌。只可惜这点根本扳不倒她,只因在紫禁城里,最不遵规矩的第一人反倒是朱由校,不理政事,不入后宫,独宠男子,他又怎么会在意他人守不守规矩。客印月也该是了解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违反宫规。突然记起一事,问王宛儿道:“你所看见的那个太监,是魏朝吗”魏朝是朱由校亲自下诏赐跟客印月“对食”的太监。也就是说,以两人的关系,行寻常夫妻之事是正常的,不过错了地方,尚称不上是“通奸”。王宛儿摇头,笃定道:“魏朝公公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物,怎地也在内廷见过一两次。嫔妾可以肯定,绝不是魏朝公公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客印月竟如此放荡轻佻,虽宫人们口口相传,张嫣对客印月的不羁作风早有耳闻,但今日得知实情,更超以往想象,张嫣不禁感到厌恶,抬手轻捂住口鼻。了解完事情始末,好歹劝了一通,还指了坤宁宫里一个宫女给王宛儿带回去,说若是遇上麻烦,立即就让她回来坤宁宫通报。王宛儿看起来舒心了些,这才告退离去。、29又起冲突张嫣本想让人查今日跟客印月行不轨之事的太监是谁,但苦于王宛儿描述不出他的特征,也没有其他任何线索可循,只好暂且作罢。第二日午后,微风不急不缓,恰到好处,夹带着花瓣,吹起满院子花雨。张嫣处理完了六宫事务,站在廊下,欣赏如斯美景,心旷神怡之际,一个身影却出现在视线里。正是昨日里张嫣让王宛儿带回去的那个宫女红英。她气喘吁吁,满面急色,也不等张嫣吩咐,直接跪下回报,“娘娘,奉圣夫人在路上拦住了如妃娘娘,纯妃娘娘也在。”张嫣听罢,一刻也未犹豫耽搁,立即吩咐摆驾,坐在八人抬着的步撵上,快速往那边过去。过去的路上,红英在步撵旁快步跟着,边有条不紊地报上方才的情况。“如妃娘娘在宫中坐立不安,便想来坤宁宫与您叙话。只是她不敢孤身一人出翊坤宫的门,便叫上了纯妃娘娘陪着她。结果,才出宫走了没几步路,就迎面遇上了奉圣夫人,虽发觉时隔得远,但娘娘们也不敢刻意回避,奴婢站在如妃娘娘仪仗的最后,当下见旁人注意不到,悄悄从后头溜开,绕回坤宁宫给您报信。”张嫣点头赞许,“你做得很好。”当下天色晴好,宫道宽阔,宫墙高耸。前方远远可见一大群人,王宛儿,段婧和客印月三支仪仗杵在路中央,声势不容小觑。张嫣眯起眼睛,隐约看到三人相对而站。虽数月未见过客印月,但又怎么可能忘记她那有致过人的身段和妖媚的容色。她此时正伸出纤纤玉手摸在王宛儿面上,抚了一把后,又将手移到了段婧的脸庞上。王宛儿和段婧都一动不动,不敢反抗。张嫣眸光闪动,叫道:“邱贵。”他立即领会张嫣意思,扯着嗓子长喊:“皇后娘娘到”声音迅疾沿着宫道传了前去。远处,客印月的背影动作顿了片刻,回头看过来。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面向张嫣来的方向。待张嫣的步撵移到了她们三人面前,段婧和王宛儿皆跪下行大礼,客印月不过是见了个平礼,神色也十分不屑。张嫣让她们起身,走下了步撵。细看过去,王宛儿泫然欲泣,秀眼中水光发亮,鼻翼翕动,却又极力忍着。站在她身边的段婧脸色青白,紧抿嘴角,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客印月不等张嫣说话,毫不不客气地问道:“皇后跑来做什么”张嫣心中反感,见她言语如此不知礼数,也不欲理睬她,只绕过她,对王宛儿和段婧说:“在这儿干站着做什么呢”言下之意要她们跟着自己走。段婧和王宛儿神色犹豫地偷眼看张嫣,但还没待她们有所动作,客印月却已拖长了调子,“慢着”“皇后一来就抢人,于情于理,本夫人也不答应。”她语气揶揄,“这可真不像平素里最守规矩的皇后。”“她们本就是本宫请去坤宁宫的客人,却无端被你截在半途。再何况,你本来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本宫又何用对你讲规矩”不由得便想起了王宛儿描述的画面,连连皱眉。客印月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绽出娇媚一笑,“皇后,你莫不是,嫉妒”众人闻言都被惊住了,张嫣气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成何体统”“莫不是本夫人猜错了”她掩口笑起来,回头看向王宛儿,故作姿态地吸一口气,“难不成皇后你有磨镜之癖,看上了这可人的如妃”客印月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听得她这样露骨的说法,一众宫人全都被惊得呆呆愣愣,头低得不能再低,仿佛这样就可以装作没听见。张嫣再也耐不住性子,真正动了怒,怒目高声厉斥,“客印月”客印月毫无惧色,只是看着张嫣,笑道,“皇后娘娘,天热着呢,本夫人就不在此奉陪了。”说罢再也不看张嫣,一拂袍袖,施施然离去。一来,眼下张嫣根基不稳,不好真的动用皇后权力跟她撕破脸皮,若是闹大了,到头来朱由校指不定会帮谁。再者,张嫣从小到大都住在深宅大院中,何曾见过似客印月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素日里的聪慧在客氏极厚的面皮前全无用处,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只好硬生生受下了她这一番侮辱。客印月走得不见人影,王宛儿再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张嫣惦记着刚刚客印月对段王二人所做的动作,强自按下情绪,迈步上前,打发开宫人们,低声问段王两人:“方才她跟你们说了什么”段婧勉强还算得镇静,回答道:“夫人不过言语上折辱嫔妾们一番,并无大碍,劳娘娘关怀。”“段姐姐”王宛儿在一旁哽咽着开口,话头却又被段婧抢了过去,恭敬道,“嫔妾们连累了娘娘平白受夫人一番气,实在无脸去坤宁宫叙话,斗胆求了娘娘让嫔妾们回去思过,娘娘也好生歇息一晚。”张嫣见段婧将话说到了这份上,王宛儿在旁没有异议。又念及她们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