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回到房间。小年夜的这顿饭,餐桌上沉默得厉害。并不是没有声音,父母还在说着日常一些事,但都是他们工作上的,并没有提到李嘉图的考试成绩。李嘉图埋头吃着饭,父母不问,他也就不说。父亲应该已经看过成绩单了,至于母亲,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和她说过。看信封上的邮戳,成绩单应该是今天寄到家里的。李钧卓早上上班得早,那时邮差应该还没来送信,所以他一定是在上楼的路上看了信。这段时间里,妈妈并没有接到过任何电话。他们之间,没有沟通。所以,妈妈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的成绩。如果她知道了,会说些什么呢吃过晚饭,李嘉图很快就去洗澡了。当他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父母还没吃完饭。他一声不吭地回到了房间。“儿子,刚才你手机响了。”妈妈在他进屋以前,在餐桌旁边转过身,说。李嘉图应了一声,往父亲那里瞟了一眼,只见他认真吃着饭,并没有注意自己。他关上了房间门。头发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李嘉图用干毛巾抓了抓,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发现屏幕上多了一通苏潼的未接电话。好像触了电似的,他把手机丢到了桌上,看了看,又用书本把手机盖住了。他电话来干什么告诉他,他知道了他化学考满分,还是要问他,为什么物理和数学都没及格,物理甚至只考了43分无论苏潼说的是什么,李嘉图都能想象出他的声音来,然后,他清和的声线好像生了锈似的,每一个音节都磨得他的神经颤抖。他隐隐发起了抖来。房门的外面,他同样猜不出是什么动静。妈妈好像洗了碗,客厅好像响起了电视剧的声音,她向父亲说着故事情节。父亲陪着她一起看,时不时对家庭剧里的一些情节评论两句。和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没有提到成绩单或者期末考试,对于他,他们什么也没说。一切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死寂一般压在李嘉图心里。他坐在书桌旁边,把先前还在看的小说合上,放到一旁,想了想,又放回了书架上。他开始对着干干净净的桌面发呆。原来考试不及格的感觉是这样吗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也从来没有意料过自己将会是什么心情。别说是不及格,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跌出过班级前十名可是这一年多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李嘉图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起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小学时,班上成绩吊车尾的女生羡慕地说,“真是羡慕李嘉图啊,不用看书都能考第一。”又或者,初中时学校里根本没有对他的班级授过课的教导处主任向别的老师谈论说,“李嘉图这个人呢,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懒了。”被书本压在下面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吓得他整个人都在椅子上弹了一下。他像看倒计时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挑开那本书,看到手机屏幕上是苏潼的名字,慌忙又把书重新盖上。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不等他应门,妈妈已经在外面把门打开。李嘉图手忙脚乱地按掉了这通电话,故作镇定地看向把身子探进来的母亲,“什么事”“出来吃点水果吧,切了橙子。”妈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接电话”他起身说,“没什么,是骚扰电话。”“哦”她往桌上看了一眼,对他淡淡笑了一笑,走回了客厅。离开房间以前,李嘉图把手机调至静音,以防这段时间妈妈会进自己的房间,他把手机放进了抽屉里。抽屉上有锁,不过钥匙早就不见了,事实上,就算上了锁也没有意义。这一回他再走出房间,那张成绩单已经摆在了茶几上。他假装没有看到,走到饭厅,在旁边坐下来,拿起一片甜橙吃。橙子皮紧紧地黏在果肉上,撕开时没注意,掰断了,果汁弄得满手都是。李嘉图毫无胃口,吃完手上的这片就起身洗手了。“不吃了吗把整个吃完吧。”妈妈看到他从厨房里出来,说道。他摇摇头,“不吃了,晚饭吃太多,没消化掉。”说着,他走进卫生间里刷牙。李嘉图猜不透父母过于平静的行为,尤其是妈妈。按说以前自己的成绩一有点风吹草动,她就已经草木皆兵了。她打算什么时候说难道真的不过问吗他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悬在半空中,没有一点踏实感。时间也晚了,他不打算再让他们有机会问起期末考的事。刷完牙,李嘉图径自往房间里走,说,“我先睡了。”“哦,好。”妈妈目不转睛看着电视里婆媳吵架的情节,又在他要关门以前,突然回过神似的,叫住他说,“对了,苏潼是谁啊同学吗”李嘉图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他控制住了自己愕然的时间,平静地说,“我们班化学老师。怎么了”“这样”妈妈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刚才看到他给你打电话嘛,就问问。你给他回电话了吗老师有事找,还是回个电话好。”他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说,“回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接着他解释说,“我是课代表,和他联系勤一些。”妈妈惊喜地眨了眨眼睛,“你是化学课代表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就连低头看医学杂志的李钧卓也抬头望了过来。“也没有什么好说,就是帮他打杂的。”他耸肩,“我先睡了。”父母倒是没有追问什么,这回,李嘉图顺利关上了房间的门。他坐回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的手机。手机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妈妈应该不可能趁着他刷牙的时候进来找手机,这样看来,应该是先前洗澡的时候看到的第一通电话。给苏潼回电话上高中以后,因为家里三个人都有手机,也就把原本的座机电话还有分机取消了。从那以后,李嘉图就没有再在家里打过哪怕一个电话。他从来不往外面打电话,至于别人打进来的,他也是在两分钟之内把内容说完,将电话挂断。如果妈妈在家,通常她都会在那两分钟之后,问他刚才是在和谁通电话。这本来没有什么,李嘉图在心里向自己说过无数次,这并没有什么。可每当听到妈妈问这个问题,他都是按耐住心里说“关你什么事”的冲动,把打电话的对象告诉她。要是在这样以后,妈妈接着问说了些什么,他的答案永远是一个“没什么。”手机已经一整天没有充电了,李嘉图想着要不要充电,还是就这样等电池耗尽、自动关机。他找到了充电器,把插头往插座上插,还没有连接手机这一端,苏潼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李嘉图握着手机,呆呆看着苏潼的名字,心里说着,别打了。以前几乎都是他给苏潼打电话,李嘉图也想过有朝一日苏潼把电话打进了自己的手机里,将会怎么样。可惜,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李嘉图不能接这个电话,因为他没有办法预料这通电话的内容。他不知道这通电话要打多长时间,害怕自己一听到苏潼的声音,就会哭出来。他会哭吗如果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再次走出这个房间,被父母看到自己脸色不对,将会是什么情景。他会不会又像三年前一样,被父亲叫进不开灯的书房里,问他在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人,为什么要喜欢男生。这回是不是要多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喜欢自己的老师李嘉图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掉过眼泪了,他以后也不会哭。至少不在他们面前哭。在苏潼这通一直无法接通的电话结束以后,他关掉了手机,也没有进行充电。李嘉图的母亲帮厨的那个私立幼儿园,早就开始放寒假。放假在家的这段时间,李嘉图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足不出户。一是他没什么地方可去,二是妈妈在家,每次他要出门,都会被问到去哪里、和谁去。比起要回答妈妈的问题,李嘉图宁可自己待在家里。加上成绩吊车尾,他也不好再找借口往外走,只能每天都待在家里看书无论他能不能看进去。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换成了妈妈买菜。李嘉图在她每天早上出门买菜的那段时间里,打开手机。每次一到这个时候,他的短信箱里就会出现好几条系统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前一天的哪一个时间,苏潼打过他的电话。一开始,苏潼每天都会打好几次。可是时间长了,次数越来越少,一直到除夕夜,李嘉图一整天都开着手机,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大概是放弃了。作者有话要说:、chater 49除夕下午,李嘉图跟着父母一同回家住在老城区的爷爷奶奶家,和叔叔阿姨、堂弟堂妹一起吃一顿年夜饭。李钧卓依旧是负责掌厨年夜饭的人。他在厨房里忙碌时,大叔叔还没有带自己的妻儿回家。他和小叔叔一人在厨房里做菜,一人在客厅里切生鱼片。家里的女人们则在包汤圆,李嘉图坐在奶奶身旁,看她一双苍老枯萎的、充满褶皱的双手包出半个拳头大的汤圆,米糊陷进了她手上的周围里,像是干涸的大地上黏上了白雪。小堂妹还在上小学,寒假就已经被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填得满满当当。只有小学文化的奶奶并不知道为什么孙女会有这么多的作业,疼惜地看着她坐在板凳上,就着沙发写英语练习的孙女,感叹道,“以前图图小时候,没有那么多作业。”“图图怎么一样菁菁要是能有图图一半聪明,我也让她在外面摸爬滚打什么都不管了。”小婶婶权当老人家在开玩笑,手里捂了一个小巧的汤圆,放进盘子里,说,“一个班那么多学生,老师哪里管得过来,要是不在外面上补习班,功课根本跟不上。菁菁,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图哥哥。”小堂妹望了哥哥一眼,又埋首继续写英语作业了。她的妈妈用手捏着她的衣服后领,把人从沙发前面提起来,责备道,“不要趴这么近,该近视了。到爷爷房间里去写吧。”她不依不饶地说,“我不。”李嘉图一家平时不怎么回爷爷家,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了解得不多。妈妈一边包汤圆,一边问,“睿睿现在怎么样在学校里成绩还行吗”“唉,好像不行。上回我和他妈妈聊起来,听说数学没及格,120分的数学才考了六十几分,把他妈妈气到不行。太喜欢玩电脑了,每天晚上回家都是打游戏,一点也不自觉。”小婶婶刚想叹气,余光看到爷爷从厨房里走出来,又闭上了嘴。爷爷还是听到了两个媳妇在谈论自己的宝贝孙子,冷冷哼了一句,“怎么自觉自己当妈妈的,就只会砌长城,小孩当然有样学样了。平时说小孩几句,小孩回一句你还不是一天到晚打麻将哼,还教儿子呢”小婶婶讪讪一笑,低头和妈妈交换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眼神。李嘉图的堂弟李嘉睿才上初一,是早产。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因为一开始大婶婶拒绝母乳喂养,后来再想哺乳时,已经没有母乳了,所以他是喝牛乳长大的。爷爷很疼爱这个小孙子,那时候总是起个大早去鲜奶店购买第一批初乳,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爷爷家隔着两条马路的距离,是城区里一所十分有名的小学。听说,因为户口所属地的关系,李嘉睿不能到这所小学读书,为此爷爷还为大婶婶不肯让孙子入自己那本户口本而埋怨甚久。爷爷嫌大婶婶没文化不是一两天了,那时候更是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好脸色。大婶婶曾经私下和李嘉图的妈妈说过,如果不是她生个孙子,现在早就给扫地出门了。后来,爷爷一个六旬老人提着名酒名烟,兜里揣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在那家名小的校长办公室里生生坐了两个下午,连一杯水都没喝着,才终于让小孙子上了那所小学。爷爷很疼李嘉图,可对于堂弟,简直到了溺爱的地步。小学的时候天天接送,放学路上喜欢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二话不说就给买。大叔叔和大婶婶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改了,那时小小年纪的堂弟就学会了在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哭鼻子,有时候默默流泪,有时候吵得人尽皆知。堂弟是李嘉图见过最喜欢哭的男生,导致他后来再看到男生哭,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就是这样的堂弟,上了还算不错的小学,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也没考好,还是到了地段内很普通的初中里。到了这个时候,爷爷和他的二媳妇之间还是互不原谅的,大婶婶心底怪爷爷奶奶对自己的儿子太过溺爱,而爷爷则私下抱怨一切都怪他们夫妻二人没有对儿子言传身教,还归咎到小时候李嘉睿没能吃到母乳的缘故。“你看图图,现在怎么样父母教的好,本来就是不一样的。”爷爷说起小孙子,还是为他愤愤不平,“父母就只知道喝酒、打牌,小孩学习能好所以说,没文化的人啊”大婶婶只有初中文化,早前是开美容店出身的,为此爷爷一直瞧不起她。背地里说起她的时候,总是称其为没有文化的人,而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奶奶的感受。李嘉图坐在小堂妹李菁菁身边,教她写英语作业,看得小婶婶十分欣慰。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