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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9(1 / 1)

死不了,每隔很长一段时间,仆人就将咸而淡的汁水滴进她嘴里,若是一只滑腻腻的手忍耐不住,摸向她的脸时,那人还会将手掌拍开,确保她不会遭受更多的骚扰。含笑不愿睁开眼睛看到高瘦男子那张骷髅脸,以及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概昏睡了三天后,仆人将她抱出冰棺,剥开她身上的白蜡,套上她先前穿的衣裙,又将她浸在一个泥水陶缸里,赶着马车去了乱坟岗。被埋在地底陶缸里的含笑看不到外面的动静,她聚集起所有力气,用十指扒抓缸壁,想掀落满身的泥巴和草末皮爬出去。她拼着一股求生的欲望,扒拉了很久很久,待她回过神看时,才发现不过是手指掏开了一个泥巴洞。一缕久违的阳光落在她眼前,让她突然明白了她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徒劳无力的反抗。含笑心如死灰,混乱想着她与妹妹柳玲珑的前半生,最后终于屈服在现状面前,接受了少年公子的安排。因为她很快发现,衙役找到她、质问她看到了什么、误以为她就是案发场地的人证种种事情与少年公子的推断不差分毫。含笑抱着自己的肩,等着彭大人的到来,眼里流露出惊惶之情。可是无人能看懂她,她也抗争不过已经安排好的结果。含笑任由县衙里的厨娘替她整理好了衣裙,抖抖索索来到公堂上。这是她第一次上公堂,依令跪在了听审月台的石板上。她抬头去看,大堂暖阁里摆着蓝天红日屏风,砌着青砖石台,公座上坐着一个圆脸白面的官员,身穿斜襟青蓝色丝织孔雀锦翎官服,相貌硬冷,几乎不屑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大堂衙役擂响堂鼓,将迷神的含笑震醒。她再怯怯抬头看,又看到一名气宇轩昂的公子站在公案下,神情冷漠,一袭锦青色长袍衬出了他的孤离,以至于让她忽视了他衣袍下摆的花粉草末印子,以及靴底的那些黄泥。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非衣。含笑忽视的问题,在升堂的彭因新眼里,却是一番铁证。他开始质问非衣,何时去过乱坟岗,又曾做过什么事。非衣淡淡道:“彭大人已经知道我去了山坡采摘紫花,又特意派重兵守在我退路上,将我请到公堂上来,何必再假意惺惺问一些一目了然的问题”彭因新坐着抬了抬手:“本官按照法理审案,自然需要公子在公堂上说出缘由,方便书吏落笔记录证词。如此简单易懂之道理,公子却装作不甚明了的样子,依本官来看,公子才是那个假意惺惺的人罢”非衣回道:“公堂之事我确实懂得不多,但至少晓得,大人不可仅凭他人证词就将我定罪的道理。大人说我杀人,需要证明我的动机、杀了此人是否有利可图、又是怎样杀害当事人的,这种种细节,不是大人坐在公堂上张张嘴就能下定论。”非衣自恃清白,又因连闯关卡会连累父王名声,害得父王面上不好看,才想着亲自回县衙一趟,将这桩麻烦事了结掉。他站在公堂上听了一刻审,逐渐意识到,彭因新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特意搜集好了证据来对付他。彭因新首先请出随侍毕斯的老仆人。老仆人说东家毕斯曾冒犯过公子一次,被公子甩了一耳光。随后东家就在他面前长吁短叹的,说是公子生气得狠了,以后会要了他的一条小命,他必须去求小相公想想办法。彭因新问:“可有此事”非衣淡淡道:“有。”彭因新再示意跪在月台上的含笑说出她所看到的事情。含笑本来就没看到事发经过,不可避免就要说得含糊,怎么也不能圆润起刚说出口的证词。非衣听得皱眉,一旁记录的书吏也是难以下笔,硬头皮挑拣着主要意思写了下去。彭因新却不动声色,只问非衣:“公子还有什么话说”大堂仪门外突然响起了云板敲击的清脆声音。随后,前堂鼓也擂响了,门子拖长嗓音喝报:“世子到堂前接驾”三品官员出身的彭因新也必须站起身,整理衣装走到月台下,朝着仪门外作揖。李培南束发戴冠,身穿紫色锦袍及绯红罗纱蔽罩,手持一柄长剑走了进来。他的步伐不紧不急,衣摆层层拂落下来,即使有风,也断然不能掀开一角底衬。世子冠服熨帖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勃发出一种威严之意。彭因新想起李培南一言不合就敢杀人的往例,自查礼节已到,就朝身旁使了使眼色。随他而来的两名护卫官立刻挡在他身前,并指示随行的骑兵包围住了大堂院落。李培南提剑径直走过,离得月台远了,还让跪在地上的含笑颤了颤眼尖:这个就是彭大人要对付的世子,观他气度,是彭大人一干人能对付得了的吗含笑心思稍稍活络起来,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彭因新恶狠狠的眼睛。他的眼里饱含着警示之意,好像在说,胆敢做错一步,他就当场撕了她。含笑想到妹妹还把持在彭因新的手里,又难过得低下了头。月台旁匆匆走过一道瘦削的身影,她没了心思去看是谁,那人倒是站在不远处,用一双关切的眼睛看着她。公堂上,李培南吩咐书吏递过堂审记录给他看,完全不在意升堂的规矩及礼仪。他浏览一遍后,冷淡道:“既然彭大人要审世子府的人,必须按照世子府的规矩来,由我另提一名文吏参与审核。”彭因新站得远远的,冷笑:“自古以来,公堂上就从未有两名官员发号施令的道理再说了,文吏出身低,又怎能做审核一事”李培南冷冷回道:“彭大人听从文吏指派,便可避免上述局面。”彭因新哼了声,抬抬手道:“本官看世子不是来听审,倒像是来扰乱公堂的。”“是又如何”李培南逼近一步,惊得彭因新与护卫官后退,依旧冷冷说道,“想动世子府的人,自然要先过我这一关。”彭因新抬手拜天:“法理何在世子难道真想担上一个扰乱公堂、威胁朝廷御使的大罪”李培南从来听不进任何言语胁迫,对着彭因新,自然也是不以为意。“我在楚州,便是法理。”他再走近两步,引得彭因新脸色大变,忍不住喊道:“禁军何在”院外的骑兵手按佩剑嗵嗵跑进来一队人。李培南提剑再待返身迎上去,非衣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这事有蹊跷,世子可不能随便杀人,授予彭因新话柄。”李培南震开非衣的手,淡淡道:“我就是要他反抗,生出叛乱,否则杀他容易,杀御使就会给父王扣上反政的名头。”非衣看着李培南一双蕴含深意的眸子,立刻让开了道路。李培南转脸看到闵安仍杵在公堂卷棚下,默不作声地望着含笑,不由得唤了一声:“来我这里。”含笑抬头,看到不远处穿着绢衣的人正是闵安,闵安动都未动,仍然细细看着她,还低声说:“不要怕,我求世子替你主持公道。你有冤说冤,有仇说仇,必定会有一个答复的。”含笑看到公堂上的彭因新已经用眼色示意她了,连忙凄凉地摇了摇头,冲过了闵安身边。她极快地丢下一个“冰”字,然后一鼓作气跑到公堂前,噗通一声跪下:“大人小女子句句是实言,并未发疯小女子愿意以死明志,来证明杀人凶手就是非衣公子”说罢,她抽下头上的发钗,咬牙朝脖颈里刺去。含笑含血倒下,扑倒在彭因新脚前,抬头挣扎出最后一口气:“求大人怜悯”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旁人一眼,遑论被她举证的非衣。公堂上陡生波折,气氛由紧张变为凝滞。李培南看着一脸镇定的彭因新,冷冷道:“这就是彭大人的手段”、第49章 挑衅含笑的尸身软倒在地,扑在彭因新脚边,右手秃指搭在彭因新的螺圈线纹结底的官靴上,迫使他后退了几步,好像在迫不及待地躲避着脏污。含笑的衣衫很整洁,脖子上的伤口濡出一些血迹,渗落在地砖上,合成一股细流,除此外,她的全身上下找不出污败的地方。彭因新脸色极镇定,脚下退得快了些,这个细节并没有逃过公堂上两个人的眼睛。李培南不看任何人,只管看着彭因新的脸,冷冷道:“这就是彭大人的手段”闵安心中却是一动,不知不觉走上前,蹲下身摸了摸含笑的脖子。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在探查含笑的伤口,而实际上,在他听到含笑死前传过来的“冰”字后,他就有了重新检查尸体的想法。面对李培南的质问,彭因新极快调整好一时失察的步伐,再缓退两步,向李培南抬了抬手:“若不是世子横加阻拦案件的审查,耽搁了进程,也不会逼得证人寻死。本官猜测这中间的曲折应当是世子的手段,如何又能赖到本官头上”李培南分神看了看闵安,见他不起身,猜测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端倪。院落里的禁军在缓慢走近,似乎有冲上堂拼杀一阵的准备。李培南一瞬之间就有了决定,扬手朝外一指,厉群会意,立刻带着五十名侍卫一字排开,守在了卷棚前,阻隔了禁军的靠近。这样的安排,既能牵制住大堂里的彭因新,起一种威慑作用,又能为闵安的检查争取一点时间。闵安四处探了探含笑的尸身,她的脸上有余温,脖子是冰冷的,从衣衫下露出的领口肌肤也是一片冰冷。闵安不由得思索,含笑说的冰字,难道就是冷的意思护卫官看到吏生打扮的闵安蹲在尸身前一脸沉思,有意要维护彭因新的威严,借机呵斥道:“闲杂人速速退后尸身也是证物,怎能随便翻动”闵安已经摸了含笑的手腕和小腿,察觉到皮肤都是冷意,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只是仍需一点时间理清其中的关联。护卫官一斥责,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还来不及站起身子道声告罪,护卫官的脚已经踢了过来。一直在查看彭因新反应的李培南提剑掠了过去,扬起的凛冽剑影堪比寒雪,冰冷的风声一刮过,起脚踢人的护卫官已经倒地,若不是他退得快,想必整支右腿就被连根切下。与此同时,站在公案前的非衣出手如风,拉住闵安的衣领,将他拖了过来。闵安在非衣手劲下勉强撑好身子,抬头去看时,他只看到护卫官抱着腿咬牙倒地,而李培南已经站在了他与彭因新的中间,用一道凛然的背影阻隔了他的视线。彭因新拉下脸道:“世子当真要动用武力胁迫朝廷御使么公堂可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世子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天子的旨意罢世子今天胆敢杀本官,就是抗旨逆政,可以谋逆罪问斩”彭因新的话未说完,李培南已经扬起蚀阳剑径直劈落下去,站在一旁的另一护卫官连忙举起刀鞘格挡,甚至还来不及抽出军刀。一声扑的钝响后,刀鞘断成两半,强烈的力道震得护卫官虎口迸血,右手垂落在身侧不住地颤抖。李培南一击被阻,身形并不停,扬剑劈落第二记。彭因新趁着护卫官阻挡的那一刻,已经抢到了幼帝御赐的尚方剑,他见李培南袭来,将剑反挡上去。一阵大力直面冲击过来,彭因新站不稳,被迫后退几大步,直退到身子被公案撑住。这时,尚方剑啵的一声断成两截,李培南若是再进一步,扬剑劈下第三招,谁都无机会救下彭因新一条命。彭因新反手撑在公案上,面如土色,心如鼓擂,此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朱沐嗣交给他的应对策略。李培南并未抢进一步,相反地提剑指地,只在嘴边掠了点笑容问:“彭大人长记性了么我在楚州,就是法理。”禁军呼喝着朝堂上冲,厉群一声令下,侍卫队齐齐抽出军刀,用尖刀对准了外面,就是非衣,也将闵安拉到身后,从腰带中抽出了软剑,迎风一抖,凛冽出一柄秋霜。剑拔弩张之时,躲在暖阁屏风后听审的一众内务官吏将主簿推出,主簿踉跄一下,不由得出现在公堂众人面前。他愣了愣,看看上下一触即发的局势,遵循官场上的惯例,开始和起了稀泥。主簿咬牙冲到公案前,对提着剑的李培南连连行礼,说道:“世子万万使不得,彭大人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在公堂上殒了命,会连累整座清泉县的老百姓吃苦役”提到老百姓这句话,倒是震醒了一旁冥思苦想的闵安。他从非衣身后伸出头来,朝李培南的背影唤了声:“公子,我有话要说”李培南不回头也知道闵安唤的是谁。“说吧。”“你过来。”李培南当真收了剑走了回去,使得闵安暗想的“支开世子爷”念头成真,避免了一场公案前发生的血光之灾。非衣站着不动,面色依然镇定,心里却在惊奇,世子怎会听得进闵安的话。外人并不知道,李培南愿意撤手,不再威逼彭因新,是因为他觉察到自己一步步的挑衅与羞辱,都不能迫使彭因新呼喝禁军进公堂护驾,这与他想制造一场动乱再趁机杀掉彭因新的计划有偏差。正如他对非衣所说的,杀一个三品官员彭因新容易,杀一个朝廷特派的御使却有些为难,因为谋逆之罪足以动摇他与父王的地位,尤其是在父王还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若是他退一步,禁军却闯了进来,无论彭因新是否授意,他都可以治彭因新一个冲撞贵族的罪过,反过来与彭因新厮杀,他的人少,恰恰还能占住一个“以弱势自卫”的合理理由。这就是李培南的盘算。他细细观察着彭因新,意外地发现,慌乱中的彭因新居然长足了脑子,迟迟不发出命令唤禁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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