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不过昨日才下了圣旨,今日邹先生便亲自临门,倒是让先生好生久等了。”赵凉生略略启唇,淡淡而笑。“无妨。这位是”邹世仁见到面前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着一袭湖水色镶金芍锦裙,眉如初春新柳,眸思天边浅月,鬓间只插着一支镶暗红珊瑚莲花素银簪,却衬得肤如凝脂,笑意盈盈间,勘称绝色,他不由得喉头动了动。“我是余欢的大姐,家母刘氏怀了身孕,昨儿个身出了些状况,太医说这段时间是下不了床了,家父则公务繁忙,便只由我来接待先生了。”赵凉生瞧着他那一双犹若透视了自己一般的眼睛,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片刻仍是笑道。按理说这事压根轮不到赵凉生这闺阁女儿出面,但刘氏昨日昏倒,还流了红,虽是保了胎儿,这段日也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了。至于赵庆明嘛他比谁都清楚,这桩婚事必然是板上钉钉了,昨儿个自宫里回来就正生着闷气,一大清早的晦气,竟还听到管家说这邹世仁亲自上门来了,气的躲进了文墨阁,根本不愿意见他。但皇帝的旨意不可违逆,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了赵凉生出面。“原是大小姐,失敬失敬。”邹世仁笑眯眯看着她,道。“先生还请随我进来,喝一杯茶。”赵凉生点了点头,随即朝着客厅而去。“我听别人传唱过小姐作的那曲,今日一见,果然大家闺秀。”邹世仁顿了顿道。别人传唱青楼楚馆之人才会罢。“先生说笑了,竖妹之样貌品行皆不输于我,你我两家若是成了,我倒喊你一声妹夫呢,你可要好好待我这个亲妹妹了。”赵凉生浅浅而笑道。“那便好,神都那些传闻可是吓到了邹某,既听小姐此言,我当然是信的。”邹世仁含笑,那一双眸眯起,闪着花丛里历练过的精光,仿佛将赵凉生看了个对穿。“当今圣上英明,他既然下了旨意,便是天大的恩赐,我妹妹若真如传闻那般不堪,圣上又怎会做如此打算呢”赵凉生不看他的那双眼睛,淡淡然道。“也是。这是礼单,还请小姐过目。”邹世仁递了一本红本道。“竟这样急”赵凉生接过,略略吃惊。“圣上的旨意,说是越快越好,邹某今日便是来纳吉,顺便送聘礼的,早早过了这几道,也好早点将二小姐迎娶了过去。”邹世仁道。“竟是如此。也罢,这是竖妹的八字。”赵凉生点头,自袖里取了一张早就备好的红纸递了过去。邹世仁眼光一眯,伸手时触到了赵凉生光洁的素手,细腻若丝绸。大堂门口,不知何时,赵余欢正一脸铁青的看着邹世仁。、第43章 心狠老爹赵凉生感觉到他那一双厚实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蹭了蹭,是一种说不出的毛茸茸刺痒的感觉,到叫人不寒而栗。她抖了一背心的鸡皮疙瘩,堪堪抽回了自己的手。“那么,还请大小姐过目,礼单的内容。”邹世仁笑眯眯的指了指赵凉生手里的那本红本道。“恩。”赵凉生点了点头,正欲细细看两眼。“这个色老头是谁还不把他给我轰出去”赵余欢立在门口,一脸厌恶的对着邹世仁道。“你怎么出来了,还不给我回房去。”赵凉生朝着门口暗暗皱了皱眉,隐含警告的意味。“他是送礼单来的邹家如此一个奴才便色胆包天,可见那邹老爷是何等荒淫无度之人,我不要嫁我不要嫁姐姐快将他撵出去”赵余欢看了看赵凉生手里的红本,转而又指着邹世仁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去叫吴管家来,将二小姐给我带回芷兰苑”赵凉生瞥了一眼神色的丫鬟,冷冷道。那丫鬟立即跑了出去。“你你这是做什么别去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赵余欢瞧着那丫鬟急急跑了出去,心里也是急了眼。“这是皇上的旨意,妹妹切莫再闹”赵凉生一字一句说道。“啊谁在闹谁在闹谁要嫁给那个折磨死了自己四房妻的色老头”赵余欢一把夺过赵凉生手里的红本,撕了个稀巴烂。片片红纸散开,摇曳落地,竟是犹若红烛残泪。“啪”“一个女孩家在未来夫婿面前成何体统”随着一声清脆的掌掴,赵余欢已经被赵凉生的一巴掌拍的坐在了地上。“未来夫婿”赵余欢的眼眸蓦然空洞,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犹不可信。“邹先生,真是抱歉,恐怕礼单还要请先生再着人补一份来了。”赵凉生转头,对着邹世仁致歉道。“咳小事。”邹世仁果然是人老成精,脸色虽不是很好看,倒也没多失了仪态。“二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门口,吴总管已经带了两名小厮,仍旧是不改颜色的神态,弓着腰,眯着眸浅笑,眸光里却暗含着色厉内荏。赵余欢却仍旧是呆滞的神色,坐在地上,周围是舞碎了的红纸,竟多了两分憔悴。吴总管拧了拧眉,给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两人会意,上来便扯了赵余欢两条胳膊,正欲拽着她离去。“啊不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嫁给他”赵余欢蓦然回神,竟是拼命的挣扎。她的眉目拧在一块儿,失了昔日还算姣好的模样,状若疯癫,竟是连两个小厮都没法彻底制服。赵凉生略略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放肆你在做什么”门口,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之声,众人抬眸,赫然便是赵庆明“爹爹爹爹救我,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给那个变态色老头”赵余欢犹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闹得还不够吗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若不嫁,难道要我赵府集体陪葬嘛”赵庆明骤然呵斥。“不爹,你这是要卖了女儿吗”赵余欢不可置信,犹若见鬼一般的瞧着赵庆明,他从来不是把她当掌中宝的吗“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我赵府因你丢的脸还不够吗还不给死回芷兰苑去,好好地闹什么”赵庆明脸色铁青。赵凉生瞧在眼里,淡淡浅笑,事到如今,竟还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脸面保好,即便是他自幼宠到大的女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两个小厮再度抓起了赵余欢的胳膊,拉着她向外走去。“不不是我是她,是她赵凉生那个下贱的娼妇,抢了我的一切”赵余欢边哭边骂,直至人被拖出了客厅。“真是抱歉了,小女不懂事,太胡闹。”赵庆明淡淡然对着邹世仁道。邹世仁的眸光狠狠扫过赵余欢,里面闪烁着一丝莫测的精光,浑浊而幽深,犹似毒蛇。“无妨无妨,倒是还有劳岳丈大人出面。”邹世仁回眸,竟是恭敬的浅笑。赵余欢,这辈赵凉生神色淡淡,眸光里还印着她离去前那无尽的哀怨与恨意,她的心里却是一阵凉意。若是前一世,她或许心里还会有些不忍,可是自己若不心硬如铁。那今日的赵余欢便是明日的自己、第44章 头七诡事“呵呵,邹先生太过客气了,以后你我两家应当相互扶持才是。”赵庆明朗声一笑。“这是自然,以后小婿还有劳岳丈大人多多关照呢。”邹世仁笑眯眯道。“哈哈,就是小女以后有劳你多加照顾了,她虽是任性了一些,也是我自幼捧在手心里的。”赵庆明打了个哈哈道。赵凉生在一旁听着,明明是两个年过不惑,许是即将迈入知天命岁数的中年男,一个一口小婿的叫,一个却是笑盈盈的应承,娴熟的不过是家常便饭。两人虚与委蛇半晌,赵庆明又留了邹世仁吃饭,直至午后,才送了他出门,临了前,两人还亲密无间,相谈甚欢。“等会儿小婿便着人将礼单再送来一份。”赵府门口前,邹世仁一步一回头道。赵庆明则含笑应答。不过才一顿饭的时间,两人竟是亲密的宛如许久未见的亲兄弟一般。赵凉生跟在赵庆明的身后,瞧着两人惺惺作态,眉目淡淡。“凉生,你今天干得不错。”赵庆明见邹世仁上了轿,已经没了人影。“爹的脸面便是女儿的脸面。”赵凉生淡淡然答道。“你真的长大了,知道为爹分忧。”赵庆明蓦然长叹一声。赵凉生立在一旁,浅浅笑着,午后的阳光烈烈,照着雪白的脸颊犹若指尖白籽玉般,清亮的瞳孔里却是一丝淡淡的不屑。“余欢这丫头确实不大懂事了一些,爹知道你昔日受了一些苦的,但她到底也叫了你一声姐姐,你也应该宽容的对她。何况,到时候也不过是一顶轿抬过门的事,这几日爹会叫人好好看着她,以免她再胡闹的。”赵庆明道。“恩,女儿知道。”赵凉生又是点点头,淡淡笑着,洁丽的似素云院里的菊。赵庆明欣慰的走了。赵凉生神色淡淡,朝着一旁吴总管笑了笑,起步,朝着府里走去。吴总管全程都听在了耳,竟又笑眯眯弯着腰,十分恭敬的模样,昔日他虽也是此番态度,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眸光里竟多了几份献媚之意。直至赵凉生走远,他依旧笑着,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他才渐渐没了笑意,那一对精明的眸竟是沉寂,里面还夹杂了一丝丝难以明言的折服。赵凉生回了素云院,暮晚已经笑吟吟立在一旁。她握了卷书,便独自走到了院里的凉亭,靠在榻上,神思倦怠。暮晚拿了茶水,放在小几边,随身伺候着。云似锦,清风寡意,不解风情。“今儿便是素晴的头七了吧,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她准备点东西。”赵凉生幽幽睁开眸,道了句。“她不过是个奴才,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免得夫人老爷知道了,不好。”暮晚劝解道。“也是。”赵凉生再度阖上眸。半晌。“你相信吗这个世界有些人死了,其实魂还在,因为仇恨在心里不灭,便咽着一口气留恋凡尘。这便是佛家里说的因果报应,轮回不止。”赵凉生以书遮着眼,懒懒的说道。“小姐说是,那便是吧。”暮晚的语气听不出神色。“素晴之死,初雨恐怕脱不了干系,头七回魂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等会儿你便叫她晚上在素云院里准备好一桌酒菜,然后你我三人早早睡觉,也叫她好吃饱了上路,不再留恋凡尘。”赵凉生缓缓道。“好。”暮晚轻声应答。赵凉生这才点了点头。夜渐晚,素云院里早早熄了灯。主仆三人皆是回房休息。直至时,月影遮蔽,赵府内外一派肃静,整座神都安静的犹若一只蛰伏了的兽。赵凉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赫然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床边一张惨白的脸,眼睛睁的大大的,正看着她,与她不过咫尺间,那人的脸与身却是奇怪的肿胀,衣衫湿哒哒的,滴到了床单被褥上,赵凉生的脸上,湿漉漉的,带着一丝腐臭味“啊”赵凉生叫了一声,睁开眼睛,原不过一场噩梦。屋里静悄悄的,暗沉沉一片。她抹了抹额头,已经湿了大片,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合眸。忽而刮起了一阵风,木门出一丝“吱吱”之声。院里,赵凉生望过去一眼,骤然脸色惨白。一道人影披头散,滑了过去,瞧不清楚样。而素云院里那片绿菊正摇头笑得肆意。头七夜,回魂夜。吃了阳间富好过天梯。莫回头,莫留恋。若回头,若留恋,阳间婆婆阴间坐,诡事不断夜夜临。、第45章 失魂病症云冷月凉,竹影参差,树枝横斜。起风时,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夜过,素云院里绿菊落了满院,香冷渐起,竟是一场惨烈。暮晚为赵凉生斜斜插上一支镶暗红珊瑚莲花素银簪。“嘶,你今儿怎么了”赵凉生一阵吃痛,蓦然拔了簪,对着脸色并不十分好的暮晚道。“小姐,你知道吗昨儿初雨准备给素晴的饭菜,今儿奴婢去收拾时,没了。”暮晚幽幽道了句。“胡说些什么”赵凉生皱了皱眉,脑海里却是昨夜那个滑过走廊的白色人影。“真的”暮晚顿了顿道。“怎么可能”赵凉生神色犹疑。“小姐,不好了”初雨蓦然大叫一声,跑了进来。“像什么样我是否说过不叫你踏进我屋半步”赵凉生蓦然冷眉,对着初雨冷声呵斥。“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初雨瞧了一眼暮晚,骤然跪倒在地,竟是磕了好几个响头,也不管额头是否通红。“说,出了什么事”赵凉生神色淡淡,撇了她一眼,又看向铜镜里,将簪仔细的斜插在鬓间。“二小姐失了魂了。”初雨抬眸,轻声道。“你乱说些什么”赵凉生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是真的,奴婢方才去打水,经过芷兰苑的时候,听到香云说的,她说二小姐呆呆傻傻的,竟是一个人也认不得了,没了一点儿昔日的灵气,叫她都不应了。奴婢听着,必然是得了那失魂症了。”初雨细细形容,做着赵余欢的神态。“失魂症”赵凉生冷笑一声,饶是有些兴致,淡淡问道。“恩,奴婢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