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习惯了听不懂也要将母亲的话语记在心中,所以在后来的岁月中,她慢慢理解了母亲那次谈话的含义。她是怕自己去了,她的女儿会变得极端。过于软弱,会被人欺负;过于坚强,是为难自己。只有自己努力,学会坚强,才能在无人依靠无人帮助的时候,妥当地照顾好自己,在受人辱骂欺负的时候,适当合理的反抗,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只有懂得在累的时候不拒绝表露自己的软弱,懂得适时依靠值得信赖的人,才能得到喘息,恢复信心,并轻松上阵,重新起航。她的母亲,在那时候或许就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将要消失,所以才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尽管知道当时的她并不了解,可仍然忍不住担心。害怕年幼的她会因为受不住丧母的打击,从此移了心性。害怕她会埋怨自己,厌恶别人,尤其是怕她憎恨她的父亲。尽管在后来的成长岁月中,她不可避免地了解了埋怨与憎恶等等负面情绪,可是她还是好好地长大了。如她的母亲所愿,懂得了分辨是非曲直,明了在黑与白之间,还有大量的灰色地带存在。就好像雪一样,该下的时候不下不行,下的太大了也不行。只有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下足了合适的分量,才能恰到好处。可惜她虽然理解了,也好好长大了,在某种程度上,却还是辜负了母亲的期许。她基本都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虽然也有在好好读书,也谈了一场颇为沉溺的恋爱,她还是没能学会平和。她过分地期待贺秉诚的出现,过分地憎恨他一次又一次的缺席;她过分想念死去多年的母亲,过分地期待秦云正带给她的爱情;也过分地想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过分地想要一个真正的家她的前世啊,有许许多多未曾圆满的希望,让她深以为憾,可惜她回不去了。而她如今,似乎还是没能学会平和地处理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问题。贺甜甜苦笑,控制着机甲弯下腰去,掬起了一捧雪,纯白无垢,她的心,根本就做不到这样。她依旧会因为父亲这个字眼而愤怒,抗拒荣和光的同时又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可是靠近以后又会开始回避退缩。她如今仍然不能很好地梳理自己对这个人所怀有的感情。父女不似父女,师徒不似师徒,比陌生人要熟悉,比熟人却又要陌生得多。他如贺秉诚一样,爱好缺席。可是他又跟贺秉诚不同。他明确地告诉她,不管她认或不认,她身上流着的都是荣家的血。她是他的女儿,任何人任何事情也无法改变。不能否认。她在那一刻有瞬间的冲动,很想认下这个父亲,很想亲口喊一声“爸爸”。可是在心动的刹那,她的脑海突兀地浮现出贺秉诚那张脸。那是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年轻的,却带着成熟男子的沧桑与阴郁。她记不清他的整体五官了,可是她却清晰记得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边盛满了黑暗,让她不寒而栗。双脚却无法挪动分毫。那才是她贺甜甜的父亲,是她该满含感情称呼为“爸爸”的人,不管这感情是敬爱还是憎恨,她做女儿的心情,都应该是指向他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即使是联盟军神荣和光。在那个刹那,贺甜甜是恨的,恨自己不是星际时代的贺甜甜,不是荣和光真正的女儿。如她一样,荣和光作为父亲的心情。也该是向着他真正的女儿贺甜甜的,而不是她这个来自地球时代的冒牌货。可惜他的幡然醒悟来得太晚,原主没有那个福气。而她贺甜甜。也没有这个福气。贺甜甜突然控制着机甲仰躺到雪地上,很快,机甲表面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远远看去,像是盖了一床棉被。在北方念书的时候,每一个冬季都会下雪。她从没有再回到南方的小城去。那时候的假期她都在干什么呢好像是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看着门外发呆从还能看到路面,到白雪覆盖,慢慢地积雪没踝。再到过膝,贺秉诚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最初她每天都会去扫雪。不管是小雪还是大雪,只要路面被覆盖了。她就会动手将它们给除掉。保姆开始还会要求帮忙,她总是摇头拒绝帮助。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他要是来了,才会高兴,才会关注到她对他的期盼。可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贺秉诚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后来,她依旧保留了扫雪的习惯。只是,她已经不再频频关注公寓外的那条小路了。来或不来,都与她无关。在那些年的冬季,雪花纷飞的时候,她逐渐冷却下去的情感,教会了她尘封自己的期盼。她一直以为这是好的。可惜她忘了母亲的告诫。凡事过了度,就不好了。她对亲情的希冀太多,对家的向往太过,所以造成现在的她,无法容忍父亲这一个字眼,以及与此相关的人。尽管原本,她与荣和光,只是陌生人。可是她还是在他身上投射了她对父亲这一角色的渴望与厌恶。不由自主地靠近,无法控制地逃离,这是不应该的。他不是贺秉诚,不是她一直期盼的那个人,不是一直在她生命中缺席的那个人。不是她的思念所在,也不是她的厌恶所在;不是她的向往所在,更不是她的憎恨所在。他只是那个死去的可怜女孩的父亲,是那个贺甜甜生前也许曾经期盼却无法企及的念想。不是她的,不是她这个被命运开了玩笑然后稀里糊涂地重生在陌生星际也是只可怜虫的人的父亲。所以,她不应该对他怀有期盼,不应该对他产生厌恶乃至憎恨。那是她对贺秉诚曾经所怀有的情感。贺秉诚才是她贺甜甜的父亲,是她贺甜甜前世那只无法被任何人触碰的痛脚。一旦被人踩中,她就会化身为炸毛的猫,张牙舞爪的,蛮横的,狂暴的,嗜血的。巨大的机甲突然在雪地里疯狂翻滚起来,在无声的雪谷里,寂静与安详像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汨汨地流出鲜血来、第125章 温柔一刀贺甜甜操控着机甲,在冰天雪地里不停地翻滚,直到突如其来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才翻身站立,准备将隐藏着的虫子给找出来,杀够了走人。可是周围的情况却让人不忍瞩目。雪白的大地,净是翻腾过后的凹凸不平。在一片狼藉之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淋漓的鲜血,红艳艳染红了一大片雪地,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贺甜甜强忍着视觉的不适,抽出精神力重新仔细地检查。这一回,还真的让她看出了异样。无数细小的虫尸堆积在一起,不少濒死的正在进行着极为细微的挪动。这是一种几无生命迹象的小虫。雪花状的身躯,如果不注意,根本就想不到这会是虫子的肢体躯壳。它们犹如雪花般随着微风飘动,落到地上之后一如真正的雪,沉寂不动,冰凉如斯。贺甜甜抽了一口气,打了个寒噤。她一直就在虫群当中,刚刚好像还在上边翻滚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压死了一大片双臂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颗粒状的小疙瘩,躺在尸山血海中打滚什么的,这画面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有木有她很久都没有呕吐的胃一阵翻腾有木有很想去死上一死,顺带诅咒夜殇吃饭吃到虫子、上茅厕掉坑遇到虫子、睡梦里全是恶心巴拉的虫子有木有贺甜甜欲哭无泪无语望天,这到底是哪个坑爹的设计人员,将这么奇葩的虫子给召唤出来啊实在是不能怪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攻击目标,实在是这雪花虫太会隐蔽了。枯叶蝶伪装出枯叶什么的,手段简直是弱毙了。雪花虫天生就是雪花模样,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完全是靠量多与极低的体温围困冻死对手。如果不是事有凑巧、极其小心或者经验丰富,这样的虫子还真的让人防不胜防。首次遇见十有会让人直接忽略,说不定就真的会在阴沟里翻船。经过一段时间的杀虫训练。贺甜甜也勉强算得上小心谨慎了。可是在刚才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就将雪这种东西排除了。根本就没有针对雪花展开研究。“果然我还是太逊了。小虫天性太狡猾,造成人类心理上的视觉死角,以期在现实中不被注意。接着顺理成章冻死能量耗尽救援不及的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自然死亡。要不是刚才压死了一大片,血迹明显,短时间内根本就发现不了。”贺甜甜皱眉,“这么多,要怎么杀”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控制机甲提脚踩踏,同时双手挥舞,将空中的雪花虫给拍死。脚步不停地屠杀了一个多小时,雪谷中依旧是雪花虫漫天飞,地面除了她翻腾过的地方,其余皆是纯白一片。“这样下去不行,这种没有主动攻击能力的小虫,设定的斩杀数量肯定要比之前的多上许多。让一个小队团灭都有可能,何况是单兵作战,还是得想想办法。”贺甜甜坐在驾驶舱中。拧眉想了一会,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掌上,“先试试看。”她控制着机甲走到雪谷的一处边缘地带。接着抽出精神力,幻化出一面巨大的盾牌,自上而下,重重一压。重压之下,无数的雪花虫顷刻死无全尸,艳红的血迹染红了大地,飘飞的雪花虫在空中飘荡,仍旧无知无觉地落了下来。贺甜甜仔细控制着精神力盾牌,力求每一次都最大范围地压死一片。这边红了换那边。这方重新被雪花虫覆盖,立刻调转方向再压一次。忙不迭地斩杀了三个来小时。她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汗水,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额角。衣服也是汗津津的,难受的紧。她的精神力消耗地很快,当然,成果也是巨大的。雪谷里,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起伏的山峦,以及无法掌控的天空,冰天雪地里已经一片血红。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然被留在了雪谷里,显然是还没有杀够规定数目。贺甜甜苦笑,大面积地杀,长时间的话,她的精神力消耗不起。小面积地杀,她要杀到何年何月才能下线去总不能自己自杀死回去吧看雪花虫的样子,就算她没有了攻击能力,也能依靠极寒慢慢地杀死她。这雪花虫,就是俗称的软刀子啊。表面上不会对你怎么样,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私底下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人不注意的时候,来上温柔一刀,让人死不瞑目。更绝的还是让人杀的不耐烦的时候,无聊发疯,长时间下去神经紊乱,自刎而死。它们的沉默从来就不是不作为,而是让人卸下心防的最佳伪装。就像不叫的狗往往在咬人的时候最凶,被动式的进攻,往往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人失去最佳状态,甚至常常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贺甜甜闭上眼睛,默默地平息了一下有些烦躁的心情。接着她抽出精神力,分别幻化了两只大铲子和两片巨型紫琼花叶,一边用铲子将静止不动的雪花虫给铲起来,一边放到紫琼花叶里边,控制着叶子一卷而起,瞬间裹杀。她不再像之前一样大肆消耗自己的精神力,而是有目的地从身边铲起,一步一步地向前进。这样行进的速度十分之慢,身前被她大力压杀的谷地,血色的表面又逐渐被漫天飘落的雪花虫所掩盖,身后她刚刚铲除干净的地方,也有零星的雪花虫开始堆积。贺甜甜不为所动,精神力持续输出,控制在自己舒适的范围内,慢慢地铲起,卷裹,然后绞杀。在冰天雪地中,一台刚硬的机甲,坚定地铲除着身前的一切障碍,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放佛带着某种大无畏的勇气,又放佛是对不知名远方的向往,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前进。渐渐的,她的通身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韵律,就连毫无情感的机甲,也给了人一种奇异的空灵之感。此刻的贺甜甜,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小公寓前,孤零零地拿着铲子在铲雪。小手冻得通红,有几根手指头肿得像小胡萝卜,又痛又痒。她的脸上全是汗水与眼泪。她磨磨蹭蹭地铲着,时不时抬起头看向路的那边。保姆阿姨早已放假,今天一天的饭菜要自己做,做点什么好呢粥吧,方便省事,反正除了泡面,她也只会煮这个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五点起来的,现在八点整,小路终于完全畅通无阻。她欢快地跑回屋里,洗好锅,舀了半杯米进去,想了想,又舀了满满一杯,洗了两遍,放上水开始煲粥。人却跑到距离大门最近的那个窗前,手脚利索地爬上柜台坐着,开始看着小路尽头。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