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新生活眼泪在今天流完,明天就别流了”五十八入夜,奥帕躺在床上,怎么也等不来瑞塔,他身边没人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抛弃了,于是卷着丝绸被单烦躁的满床滚,滚来滚去滚成了个大毛毛虫。烦躁的大毛毛虫一会儿抬眼看一下表,数着分钟度日,数了两小时过去还是睡不着,于是他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做僵死状躺平,可人是安静下来了,灵魂不平静,胸口好像怀揣着一只奔跑的兔子,奥帕被它蹬的心慌意乱,不动一动简直就要憋出虚汗了。奥帕干脆裹着丝绸被单坐了起来,满地的走着打转,又想出去找瑞塔又有些犹豫,连做几个深呼吸后,奥帕来到窗前想分散下注意力,一撩窗帘,他忍不住呀了一声。远处的安萨雷一片死气沉沉的灰黑,而另一端能看到地平线的地方,却有一条猩红狭长的红线。看上去像夕阳,但此时是半夜,是火烧云可此时没有太阳,奥帕好奇的眺望着奇景,觉得好像看到了一扇诡异的地狱之门,过不多久就会传出冤魂野鬼的哭声。注意力的转移缓和了奥帕的心悸,他额角顶着窗户,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这条红线像是一块红色的石头投入了湖水中,溅落水花,染红涟漪,搅起淤泥,那些深埋在静谧湖水下的记忆像是初春的冷血动物,吐着冰冷的信子由黑暗深处探出头。奥帕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有远的有近的,有忘了的有一直惦记的,他还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妈妈和她做的吃的,学校的同学和老师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声音,阿蒙的朋友和他们脸上的红疹子,还有葡萄园,和弗雷的吻弗雷奥帕的喉结无声的蠕动,整个人从脚底往上发冷。弗雷是他不敢忘又不敢细想的存在,像被锁在箱子里的贵重物品,天天抱着却不敢打开看,时间久了,这箱子就跟他长在了一起,连骨带肉。同时,奥帕也越来越记不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比如逃跑的那一夜,他只记得自己在黑暗中狂奔,怎么也想不起来和弗雷说的最后一句话,每次话还没想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先袭上心头。奥帕下意识的闭上眼,逃避一样的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等他再睁开眼,恍恍惚惚的去看窗外,忽然惊觉,那哪是一条红线,分明是一道血淋淋的旧伤口。这道伤口刻在他的回忆里,刻在城市边缘,刻在帝国最后的防线上。血马上就要流尽了,末日就在眼前。奥帕猛地拉上窗帘,扭身扑到床上,他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奥帕慢慢抓紧床单,眼神中充满不安,脑中凝固着刚刚看到的画面,那条巨大的,狰狞的,血淋淋的伤口。要来了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了奥帕毛骨悚然的想着。凌晨时分,奥帕终于睡着了,他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终于就着趴伏的姿势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辛苦,眉头皱着脖子拧着,呼吸带着响声,可饶是这么痛苦的睡眠依然是十分短暂。奥帕也就睡了不到2小时,就被一声巨响惊醒。那声音太响了,震碎了窗户上的玻璃,奥帕眼都没睁开就惊叫着从床上蹦起来,他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视线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他看到了窗台下的碎玻璃,奥帕捂着心口半天搞不清状况,还没等他彻底清醒过来,第二声巨响降临。这一声过后,接下来的巨响就没完没了了,奥帕惊恐万状的捂着耳朵,他嗅着空气中浓重的火药味,这才反应过来,双头鹰打过来了。房门被从外面被打开,一个卫士满脸大汗的冲奥帕嚷道;“快拿东西去楼下集合”奥帕赶紧拽住他胳膊急迫道;“怎么回事他们打过来了”“打到兵营了你快点准备马上就要走了”卫士也是慌了,奥帕抓着他的胳膊都能感觉到颤抖。奥帕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可今天的衣服不知怎么,不是裤腿打结就是系不上扣子,奥帕好像变成了小孩,一瞬间忘了怎么穿衣服,他慌手慌脚忙出虚汗,衣服勉强穿好后拎起那个行李包,奥帕疯了似的就往楼下跑。期间炮声不断,整栋楼都在颤抖,楼里的人很少,只有奥帕自己在狂奔,每一步都夹杂着玻璃的脆响。奥帕路过一个又一个的空房间,风声在他耳边呼呼的响,晨曦还未露头,天与地是一片昏暗,奥帕奔跑在一片混沌当中,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恶梦。奥帕想起他的第一次逃亡,他安慰自己道;现在比那时强多了,没有横飞的血肉和流弹,至少自己现在是安全的,而且是有目标有计划的逃亡。奥帕跑到楼梯口忽然停下,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楼上。奥帕忽然想起来,伯爵夫人还在阁楼上我们都跑了她怎么办又一声巨响,几块白色的墙皮应声掉落,奥帕缩着脖子连连后退,他双腿虚软,恨不得一路滚到一楼去和大家会合,可他的身体像是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奥帕的心越跳越快,他的视线随着呼吸的粗细不均而忽明忽暗。奥帕心里怕死了,他想要跑,可让他抛下别人跑,他又实在办不到,一时间,两个想法在他脑袋里炸开了锅,打得不相上下。奥帕定了定神,一咬牙,心想着认命了,听天由命了然后迈开长腿,一步三登的往楼上跑。持续的巨响几乎震碎了庄园所有的玻璃,也震得奥帕耳鸣,他脑袋嗡嗡作响,气喘吁吁的来到阁楼。阁楼要比以前都亮,玻璃全碎了,窗户敞开,奥帕能清楚的看到空气中弥漫着灰白的浮尘,还有大敞的屋门。奥帕是第一次看到伯爵夫人的房门打开,难道她出来了“夫人”奥帕跑进屋里环顾四周;“夫人你在哪”伯爵夫人的房间很大,也很空,地毯和床看上去颜色很旧,桌子倒是整洁,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伯爵夫人自己的,另一个是米莉亚奥帕瞪大了眼睛,他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相框,愣愣的看着。奥帕差点忘了,他之前找到米莉亚后在照相馆给她拍了张照片,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没去取,后来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庄园却封锁了,他本以为这张照片没机会取了,不想却在这里看到它。是谁把它取出来的正在奥帕疑惑时,一阵密集的枪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扔下相框扭头要跑,不想一回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奥帕”伯爵夫人被他撞得退后了几步,还没等她说出下面的话,就觉得手腕一紧,是奥帕一把抓住了她,要拽着她逃命。“奥帕松手你这是做什么”伯爵夫人被奥帕的行为吓了一跳,挣扎着后退。“你是聋了吗”奥帕急的眼都红了,他没想到这个紧急时刻伯爵夫人居然不配合。“你没听到炮声吗双头鹰就要打来了赶紧跟我走”说着,奥帕就拽着伯爵夫人下楼,可伯爵夫人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不肯走,还拽着走廊扶手。“奥帕你松手我不走哎你快松手啊别拽着我”伯爵夫人也急了,使劲儿要甩掉奥帕的手。“你他妈的是要等死吗快别闹了跟我走”奥帕一着急,干脆双臂用力,直接把伯爵夫人横抱起来,噔噔噔的就下楼。伯爵夫人没想到奥帕居然这么执着,抱着自己下楼还健步如飞,情急之下,伯爵夫人蒙住了奥帕的眼睛。“你”奥帕不得已站住了脚,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伯爵夫人扔出去。“奥帕你听我说你跟着阿林走就行,双头鹰也不会杀我,”伯爵夫人说着,自己扶着楼梯扶手下了地。“因为我是双头鹰的人,”伯爵夫人放下蒙着奥帕双眼的手掌,露出了一双充满惊愕的眼睛,伯爵夫人心里一跳,他平静而快速的解释;“很抱歉之前利用你传递了很多信息,我也是迫于无奈,谢谢你为了我和米莉亚做的这些事,我们会记得你”“我”奥帕打了下结巴,没头没脑的问道;“那外面的双头鹰是你招来的”“没有我他们也会来,有我他们只是来得早些,”伯爵夫人说着,眼神里有一丝的歉意;“好孩子,赶紧走吧,谢谢你。”“你没有疯”奥帕声音低低的问。伯爵夫人略带尴尬的笑了笑,还没等她说话,奥帕头也不回的跑下楼了。跑到二楼时奥帕遇上了来找他的瑞塔。“你他妈去哪了”瑞塔惊恐万状,他满头大汗张牙舞爪的扑向奥帕,抬手就给了奥帕当胸一拳,接着这一拳变为爪,抓着奥帕的衣襟就往楼下跑。“我等你半天快要急死了”“对不起,我收拾东西呢”奥帕低着头看着楼梯,不敢去看瑞塔的眼睛。瑞塔跑在前面,呼吸声粗重,想必是存了一肚子气。来到一楼后与卫士会合后,瑞塔人数也不清点,直接带人奔向密道。五十九刚出了后庭后门,一阵汽车马达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至此时期,就是训练有素的卫士也不免神经紧张,所有人都跟被按了定格键一样愣住了,盖尔反应最快,他第一个躲到了墙后,其他人见他行动纷纷回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遮掩物躲起来,并抽出随身的配枪,同时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观察情况。所有人脑子里绷起了一根弦,一触即发。奥帕和瑞塔一直被卫士们包围在中心,此时兄弟俩被按在墙根下坐着。奥帕瞄着眼前的手枪不敢乱动,汗珠滴在眼睛里,蛰的他浑身一抖,瑞塔注意到,抓住他的手以示安慰。奥帕用力的回握,并微微斜眼珠看向瑞塔。瑞塔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青黑,嘴唇惨白,他也害怕,但努力挤出一丝羸弱的笑容,用口型安慰奥帕“没事。”奥帕用力的眨了下眼,鼻子忍不住的发酸。“伯爵殿下,没有人他们应该都安全撤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内传出,所有人听了都一愣,包括奥帕。“嗯,你也走吧。”这个声音一出,奥帕明显感觉到瑞塔的手一颤,他脱力般的长叹出一口气,全身像是散了架。“我走了谁保护您”这个年轻的卫士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的顾虑。瑞塔听不下去了,他猛的站起身,奥帕只觉得眼前一闪,还没等看清楚,瑞塔就跑到了后庭的后门口。“伯爵”瑞塔喊道。其他躲着的卫士也纷纷站了起来,训练有素的向伯爵敬礼,奥帕也跟着站起来。伯爵穿得很隆重,不仅军装崭新笔直,连金色的穗子都坠上了,腰上还挂着白色的佩剑,左胸口的勋章和军帽上的帝国标志发着暗暗的光,将他整个人衬得像从宣传画中走出来的英雄。瑞塔喉咙肿胀,胸口像是被人压着喘不过气,他捂着心口,喘的像条离了水的鱼。“伯爵”“你们怎么还没走”伯爵原本冰冷的面目在瑞塔出现的瞬间僵住了,愣了几秒后便勃然大怒;“快走”众人没有动,停在原地注视着伯爵,像是数樽屹立的石像。“走啊”伯爵拔出配枪对准瑞塔,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他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盖尔含着眼泪,最后向伯爵敬了个礼,上前一步抓住瑞塔的胳膊要将他拽走。瑞塔挣扎着甩开了盖尔的胳膊;“求你了伯爵,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别留下来”瑞塔的喊声带了哭腔,伯爵气息一滞,枪口都抖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盖尔再次上前拉住了瑞塔,同时其他的几名卫士也一起拉住他往外带。瑞塔的眼泪绝了堤,他咬着嘴唇在众卫士和奥帕的拉扯下出了后庭。他脚步踉跄,眼睛死死地抓着伯爵的不放,瑞塔明白只要自己一转身,那个狠毒,强硬的男人就永远只活在回忆中了。瑞塔头晕目眩,他闭了下眼再睁开,继续盯着那个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瑞塔舍不得,舍不得眼睁睁的看着爱的人消失,虽然此前他们做过无数次的道别,该说的话没说的话也都说尽了,按理说没有遗憾,可等事情发生了,这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是将瑞塔的防线全面击溃,今日一别,生死永隔,下次再见,也许就是报纸上的死亡照片了。何止瑞塔,伯爵此时的感受与他并无差别。伯爵不仅闭上了眼,还转过身背对着门口,他全身僵硬像是被冻住了,双手攥拳气息紊乱,是在极力控制悲哀的蔓延。伯爵本以为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应该能心平气和,能坦坦荡荡的去接受死亡,不想命运并不肯给他这最后的安宁,竟然让瑞塔在这关键时刻跳了出来,在他心口狠狠地戳了一刀。伯爵不敢多看瑞塔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跟他同归于尽。可瑞塔跟别人不同,他是被自己强拉进来的,他跟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他应该和所有平民百姓一样,像一块鹅卵石,安静的铺在历史的河床上,慢慢被青苔所覆盖,不像自己,是一艘逆流航行的船,被洪流击碎打沉,只留下个千古骂名,瑞塔不该被自己连累,不该受此惩罚。片刻后,快要化作石像的伯爵张了口,声音黯哑道;“他们走了吗”“走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年轻卫士回答,他眼圈发红,睫毛上挂着泪珠,他还年轻,刚20岁,很怕死,但他更怕背离信仰,军队给了他信仰,他为此而生,也认定要为此而死。“好,”伯爵闭着眼睛定了定神,他刚才一开口,竟有一瞬的心悸。伯爵的双腿硬的几乎不能弯曲,他扶着年轻卫士,摇摇晃晃的慢慢往楼上走,双眼无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嘴里呓语般的喃喃着;“走了好好走了好”年轻卫士看出了伯爵的失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