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了就说毕业再找女朋友。顾雪照很是为这个儿子骄傲,在一旁开玩笑道:“你们见到哪家有不错的姑娘,可得替我们小简留心着。”顾简在一旁笑笑,并不回话。这几年顾简很忙,找各种事情去做,暑假从来不会在家里待满一个月。他选择一个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职业,一个与朝九晚五没有关系的职业,投入所有的精力,忙到吃饭都需要计算时间,忙到一躺床上就能睡着,没有闲暇去想曾经,或者去想未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需要过多久,他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五十二正月初七顾简回华都上班,杜罗打发他去哈尔滨看完冰展回来写稿。顾简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命里带衰,火车一进东北就赶上大雪封路,直接被甩出轨道,整个车厢三百多人都滞留在冰天雪地里,还好没有人员伤亡。火车出事百年难遇,这种天气救援起来十分困难,顾简一面帮着照料老弱病残,一面用笔记本写稿。照相机啪啪啪照下第一手现场情况。破损倾斜的车厢,极端恶劣的天气,车里车外相互依偎的亲人,为一点热水大打出手的陌生人,还有把手里不多的饼干扔给动物吃的孩童。等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第一批士兵凿开路把车开到轨道附近,人群沸腾。救援工作持续了两天,顾简没有去哈尔滨,他手里有开年来最大的新闻现场独家报道,时机一过就全部成为废纸。这次报道由新闻社主编全盘指挥,杜罗和顾简从旁协助,从来只在南方称雄称霸的华都这次将北方滞后的媒体压的抬不起头。表彰会议时,顾简提到这次运气因素占主要,杜罗很果断的打断他:“如果你的摄影水平、撰稿能力、观察能力都不过关,如果你当时心理素质不够硬,只害怕会不会冻死在东北,就不会有这次的新闻。”新闻社厚着脸皮从杜罗要人,顾简这种素质,是绝佳的记者苗子。加上他形象健康,将来从幕后走向台前也不是难事。杜罗极会做人,只道顾简还需磨砺,等他能独挡一面时,让他自己选择往哪方面深攻。五月一号,号称史上最大投资最强阵容的国际巨制电影秋渡在z大所在的江州召开记者发布会。华都一半的时政记者被派去当狗仔,顾简所在的杂志社编辑也被赶鸭子上架去做现场撰稿。顾简此时已是杜罗的特别助理,职责等同于小组组长,秋渡发布会是娱乐新闻,他们杂志社编辑能把明星名字叫齐都困难,有能力去写娱乐稿的只有一个热衷于追星的新员工杨静。于是顾简带着杨静去了发布会现场。杨静虽然是新员工,但毕竟已毕业,比顾简还要大一岁,顾简没让她按照单位的习惯叫自己老师。杨静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么多大腕,双眼冒光,一个劲的捂着嘴惊呼。媒体采访环节,男女主角和导演制片在台上接受采访。顾简正在位子上记东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秦小姐,请问前两天爆出的车震门您如何解释”顾简立刻扭头往旁边如此敢问的记者看,那女记者也扭头看顾简。顾简:“”马薇薇:“”采访结束,顾简请两个女生在咖啡厅喝东西。顾简:“你不是不愿意当娱记吗”马薇薇还在翻相机的照片,道:“没找到合适的,先干着试试。”喝了一口咖啡继续道:“哎哟,我是当了狗仔才知道,娱乐圈里的人真他妈不可貌相”杨静立刻睁着求知的眼睛看马薇薇。马薇薇见有人捧场,滔滔不绝:“就那个以清纯著称的新演员叫唐什么来着的哎妈呀,她后面几个男人我还拍到她和不同男人进酒店的照片呢”杨静心碎:“你说唐琪她是我女神啊啊啊啊”马薇薇爽朗的拍桌子,“对,就是她。还有一个靠卖胸卖大腿出道的一线女星,娱乐版成天是她黑料的那个,你知道吧我天,我前不久才知道她根本就没什么金主,工作起来不要命,家里负担重,才出此下策走话题路线,为人恐怕比现在的女大学生都干净。”顾简见两个女生聊起明星没完没了,无奈地端着咖啡猛喝。夜晚杨静回家,顾简和马薇薇顺路回学校。马薇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公司里的事,又向顾简请教怎么和同事相处。顾简在人际交往方面的天赋还不如马薇薇,只不过这段时间被杜罗手把手的教,才算是悟出一点门道。他小时候坚持独善其身,冷观旁人的生活态度,杜罗却讲,如果你对这个世界有感情,你就无法封闭自己,强装冷漠还不如顺其自然。顾简经过这些年,深以为然。“顾简,马上就升大四了,你确定留在华都吗”“差不多,我觉得华都挺好的,这段时间我学习到很多,单位领导并不会因为我没毕业就在职位上卡我,他们很尊重个体的劳动,这很难得。”马薇薇走在路边的台阶上,影子被拉的老长,背着手不再说话。顾简看她脸色,马薇薇向来脸上不藏事,心里想什么全写外面。“心情不好”马薇薇呆呆地看着前方,“前两天方少奇说他快要订婚了。”马薇薇扭头看顾简,眼睛里很忧郁,“顾简,过了这几年,我还是喜欢他。”说完就难过的蹲在地上,她忍了很久,身边的姐妹不敢告诉,只有在老朋友顾简面前,才敢说出一两句。顾简也蹲下`身,手搭在她肩膀上,“我陪你去喝酒吧,你从前不是说一喝酒就忘记烦心事了吗”两人去了学校外面的小酒吧,马薇薇越喝越醉,顾简越喝越清醒。最终顾简背着烂醉的马薇薇往宿舍走。马薇薇在顾简背上也不老实,双手乱晃,嘴里一会唱歌一会背诗,闹腾的不行。马薇薇在顾简背上打着酒嗝,“顾简,我虽然很难过,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这辈子就一定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等年龄一到,我就老老实实的嫁人生娃,让自己活的多姿多彩的嗝”顾简笑道:“你也该回头看看别人,之前一个男生追你都把我当成情敌了。”马薇薇:“宁可辜负别人,也不能作贱别人,这是我的人生准则。”顾简被她大义凛然的样子说的直乐,“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明白人。”马薇薇大手一挥,“不说我了,你呢,顾简,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单着你当自己是王宝钏呢”顾简差点把人从背上掉下来,笑的不行,“你说话能不能有文化点会用典故吗”马薇薇在他背上大笑:“我是历史系又不是中文系。”五十三顾简暑假依然上班,只在快开学时请了假回去看望父母。孟初远对儿子的职业选择没有意见,他和顾雪照在这方面与锦城大部分的父母不同,锦城安逸富足,长辈大都希望子女能够回到家乡从事稳定的职业,结婚生子安稳一生,孟初远却希望顾简能够做喜欢的事业。顾雪照想的更开,“你小时候我们都没怎么管你,现在你长大了,又有想做的事情,我们没有理由不赞同。”顾简微笑:“等将来爸退休了,你们想去江州,我接你们过去。”孟初远:“哎,你不用操心我们。我跟你妈打了一辈子架,到老了我也好好赔赔罪,有时间我们就出去转转。爸从前让你过的不好,现在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比待家里舒服,工作有劲头就干,要是累了,就回锦城,我和你妈给你攒的媳妇本可不少呢。”顾简工作一年,见过的人事太多,若论世间悲惨,自己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他幼时觉得难以负荷的东西,这些年,已经慢慢放下。“爸,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没往心里去。”顾雪照有些愧疚:“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没怨气了,可是小简哪,你不能因为父母婚姻不顺,自个就把自个给锁起来了呀,你开学就是大四,可连一个女朋友都没见你谈过。父母是父母,你别老把别人往外推”“妈。”顾简不得已打断她:“我这几年忙着实习,再说我这种不懂情趣的性格,也没女孩喜欢。”顾雪照不满:“瞎说,你哪点不招人喜欢了你大二暑假那会,一个小姑娘天天给你打电话,你烦的手机都不看,还是我接的电话。那姑娘说话多好听,江州口音软蠕蠕的”顾简简直不想将谈话进行下去,“妈,等我毕业了再说,成吧”顾简在家里住了四五天就收拾东西回到江州。他没毕业,在华都的所有工作都是有权无名,没办法,毕业证没下来,证件不足人事部没法定岗。顾简手下带着五六个员工,出事了别人当他是领导让他顶,活来了别人又当他是实习生推给他。顾简来者不拒,一方面他独身一人没家务事可忙,另一方面他确实是想多锻炼。杜罗把顾简带的差不多,就放手让他自己去学着怎么当个领导,顾简专业水平很优秀,但是要走的更远,不会管人可不行。加上他现在顶着在校生的资历管一拨工作好几年的老员工,磨练得当可是成效显著。顾简理解杜罗的苦心,碰到事情不再像从前一样求助,磕磕绊绊交上去的东西被毙的多,通过的少。顾简为了哄人加班,对付倚老卖老的就当黑脸愣头青,对付年轻的就当甩手掌柜给人最大发言权,虽然未必让所有人口服心服,总归工作上没掉链子,至于人家背地里怎么看他,顾简也没时间在意。入冬后杂志社不太忙,顾简终于可以放松几天,马上就该写毕业论文,虽然别人都能拖到下学期再动笔,可顾简一逮到时间就钻图书馆查资料,工作上的事情太忙,偶尔的空闲全然不能浪费。顾简夜晚从图书馆出来,外面开始飘雪花,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四叔”“喂,顾简,你赶紧回家一趟,家里出大事了。”五十四顾简小时候曾经想过无数次,父母这样新仇旧恨的日复一日,将来老了会是什么局面离婚后老死不相往来一方先走另一方孤独终老或者打不动了凑合做一对白头老伴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四叔看着风尘仆仆的顾简,不太忍心直面他的表情:“房子倒的时候,压了十几个人。大哥他把大嫂护在身子底下的,可惜大嫂年纪大了,也没撑住”孟初远四弟岳父去世,他带着妻子回农村吊唁,孟家兄弟多来的人也多,当晚几家人被安排到后院休息。后院外墙摆满了别人送的花圈,夜里有不懂事的小孩拿着火烛烧东西,不小心随着风势引燃花圈,烧了半小时才被前院守孝的人发现,大家一面灭火一面去屋里叫人,很快熄了火势。这场火只烧黑了外墙和门前的廊柱,众人见没什么大事,重新回屋休息。可惜天刚亮,被火烧过又被水浸过的廊柱断裂,房屋轰然倒塌。顾简在几位叔叔的帮助下办完丧事,他全程待在农村,孟初远的同事去吊唁的很少,顾雪照更是没有什么朋友,顾简不再是从前没经过世事的学生,他去过很多丧事现场,也跟着杜罗去吊唁过许多名人。他只需听叔叔们说几句,就知道怎么走完流程,让父母入土为安。孟初远对家乡一直有很深的感情,顾简将父母葬在孟家山村,独身回到锦城。家里还是老样子,冰箱里还有剩菜和水果。顾简去卧室洗了个澡,出来后钻进被窝,一觉睡了三天。醒来时是傍晚,顾简觉得胃里饿的非常难受,爬起来去厨房热剩菜吃,吃完后洗干净碗,水管里的水哗啦啦流,顾简胃里翻江倒海,趴着水池吐的涕泪横流。许是这三天睡完了所有的觉,顾简再也无法入睡。他醒来后没有去过父母的卧室,也没去过书房,只蜷着腿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从傍晚坐到天亮。就这么一直坐着,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不知道过去几天,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顾简毫无知觉,靠着窗户,眼睛很久眨一次,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像窗棱上洁白干净的积雪。五十五每天早晨,楼下有学生骑车从马路边经过,那男孩子很调皮,经过路边的长椅时,伸脚在椅面的积雪上划个s线,很快骑走。那长长的脚印经过一天的落雪,又会被掩盖的毫无痕迹。第二天男孩从路边过,照旧一条长脚印留过。顾简看着那个脚印从有到无,被雪一点点的盖住,天刚亮又被男孩重新划上,雪花再一点点的去掩盖,好像雪花在和男孩玩一场比拼的游戏,尽管落一天才盖住的脚印被男孩两秒种重新划上,依旧不慌不忙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永不停止。顾简一直看着雪花往那个脚印里落,一层一层,他甚至能看清雪花叠在一块时未化开的形状。好像世界上就剩这一件事,他只需要看着,一直看着。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男孩划脚印,顾简坐在窗户上等雪花一点点往下飘。房间外突然响起砰砰的声音,顾简偏过头看着卧室门几分钟,才明白过来是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