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好。”她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事实上她只读完初一阮家就以没钱为借口不让她读书了。好在她是个好学的孩子,阮强现在在读初三,他不爱学习,自己的作业都是交给她做的。她和邻居家阿华玩得还可以,阿华在读高二,经常教她做题,她就这样自学,不懂的问阿华,所以目前的成绩也相当于高一。“乖。”徐晴同样回赠她一个笑容,不过她笑起来端庄而得体,无不散发着贵气。徐晴把她拉到老太太的面前,笑着说:“孟苏,这是你外婆,叫外婆。”孟苏有些不敢直视老人家的眼睛,只是唯唯诺诺的喊了句:“外婆。”老人家没有回答,转而拉着孟国山的手,亲厚的问到:“国山,快进屋吧,这几天让你去跟那些野蛮子打交交道辛苦了。”孟苏听到野蛮子三个字只觉得浑身降到了一个冰点,直觉她说的就是她。从一下车起就开始的难堪,一下子铺天盖地而来,她好想缩成一团,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人去发现她。“妈”孟国山声音有些急促,话语间夹杂着许些无奈和酸楚,又有一丝对母亲的责备。徐晴是个玲珑人,马上就把自己的女儿归宁拉过来介绍给孟苏。“归宁,这是你孟苏表姐,以后要好好照顾表姐啊。孟苏,这是归宁,小你一岁,你的表妹。”尽管孟归宁眼中的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孟苏还是讨好似的说了句:“表妹,你好。”“你好。”不同于孟苏的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孟归宁字正腔圆,一道无形的沟壑就这样呈现。孟归宁回答得极为敷衍,似有一丝挑衅。但孟苏只好避而不见。“孟苏,你表哥去外面打球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徐晴又扯到了她的儿子身上。“嗯。”孟苏在来的时候孟国山就告诉她,他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叫孟归承,十八岁,正读高三。小女儿叫孟归宁,十五岁,正读初三。他多数夸的都是他的大儿子,也就是孟苏的表哥,说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成绩好,多才多艺,不出意外,明年就能考取b大。也有让他出国的打算,但他不愿意。他说小女儿成绩不好,被惯坏了,有些任性,但好在会弹钢琴,钢琴弹得非常好,以后可以进好的音乐学院。孟苏只在电视上见过钢琴,知道那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在她眼里会弹钢琴的人就像仙女一样。虽然孟归宁确实长得像仙女,但她敏感的发现这个仙女貌似不喜欢她。“别在这杵着了,进屋吧。”孟国山拉着孟苏的手往前走。孟苏这才发现这里非常漂亮,每个房子都很漂亮。不同于家里的黑瓦泥墙,这里的房子都亮晶晶的,有花有树,草坪非常平整。后来孟苏才知道这种房子叫洋房。孟家的房子是三层的洋房,里三层外三层,是套居士,非常气派。设计房子的人是孟爷爷的朋友,那人曾经还参与了东方明珠的建筑。走进这座像宫殿一样的房子时,孟苏脑袋还晕乎乎的。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她进了一个城堡,她没有变成公主,但有幸能成为公主的丫鬟。她以前的愿望是能读书,没有人打骂她,能吃饱穿暖就行。现在貌似她终于能实现愿望了。她眼睛止不住的四处乱看,麻灰色的大长沙发,高贵而典雅。两个巨大的青花瓷瓶摆在客厅,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雪白的墙壁,繁复美丽花色多样的巨大吊灯,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得似镜面,照出了她寒酸的身影。孟苏突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与这些格格不入,像是个外来入侵者,这个入侵者并非掠夺者,而像个从灾荒里逃出来被好心人收留的难民。就在她呆楞住的时候,孟归宁从她旁边走过,轻轻的说了一句“乡巴佬”。孟苏把头埋得低低的,一滴泪水终于从眼角流出来,砸在光洁的大理石面上,四溅蹦开。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少女的情绪,他们只是站在高位摆着一个好心收留者的姿态。徐晴吩咐佣人吴妈把水果搬来,吴妈是个五十多岁的佣人,在孟家干了一辈子的活,她丈夫是孟爷爷手下的兵,死的时候吴妈才二十二岁,孩子都没有,又坚持不改嫁,孟家便一直收留着她。吴妈很快端来一果盘水果,这是个琉璃果盘,价格不菲,是徐晴从国外带回来的。上下分好几层,很多格。自上而下有各式各样的水果,最上面的是紫色的葡萄,然后是切好的苹果,梨子,下面有荔枝,芒果和榴莲。吴妈拉过孟苏的手,眼泪吧啦吧啦往下掉。这是第一个看到她会激动得哭的人,孟苏有些手足无措,只好用蹩脚的普通话安慰着她。“婶子,你别哭了。”吴妈一听这话哭得越发的汹涌。“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小姐,都这么大了才回来。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是大院里的一枝花,你现在哎”吴妈说到最后有些哽咽,孟苏从她的话语间能听出来这个吴妈对母亲的喜爱与对自己怜惜。但也清楚的明白了,母亲在她这个年纪约摸是非常好看,和归宁一样招人稀罕的。但身为母亲的女儿,自己却这样的难看。对,是难看,明眼人一看就知的难看,她头发杂乱而枯黄,永远都梳不好的天然卷让她很烦恼。脸色黝黑发黄,眉眼单薄。明明大归宁一岁,却还矮她半个头,身无二两肉,干巴巴得像个风干的老太太。由于常年背背篓,和习惯性低头,走路还有些驼背。驼背这一点孟国山说过她很多次,但她就是改不过来,没办法,本来就驼背的人一进大北京就被这些骇人的气场压弯了腰。常年做事的一双手十分粗糙,现在正值冬天,她的手和往常一样皴裂并且有难看的冻疮,红红紫紫,没一处是好的。在来的时候孟国山给她涂了冻疮药,但貌似并不管用。“好啦,阿娟。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快吃饭了,去喊归承吃饭,别饿着我的乖孙。”孟奶奶也就是姜红英吩咐着吴妈,吴妈只好擦了擦眼泪,把水果往孟苏手边推,出了门去。徐晴笑呵呵的剥了一个葡萄递到孟苏的嘴边。“孟苏,快吃。”孟苏只好张开她那有些皴裂的嘴唇,一口吞下这水晶葡萄,囫囵吞咽。含糊的说了句:“谢谢。”姜红英有些不高兴了,“阿晴,你手要是太闲了就去弹钢琴,人家手又没断,不需要你这个主人伺候。”孟苏还来不及难过,孟国山正准备说些什么,大门就打开了,几个大男孩蜂拥而至,咋咋呼呼的。走在最前面的男孩身量很高,大约一米八的模样,他穿一件高领羊绒黑色毛衣,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他额头有一些薄汗,手里拿着一个篮球,但尽管这样都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子书卷气。同样精致的眉眼,在看到孟苏时,好看的眉心微微一蹙,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立马又绽开了一个笑容。孟苏想,君子莞尔一笑说的就应该是他这种。他放下了篮球,快步的走向前来,喊了孟国山一声爸爸,之后就转到孟苏面前,伸出他那只骨节分明的玉手。他的眼睛和孟归宁非常相似,但眼神却完全不一样。孟归宁的眼神很直接,毫不遮掩的就表示出了她的抗拒。但孟归承不一样,他淡淡的笑着,笑得风朗月清,平静祥和。但他的笑却未达眼底,笑意背后的梳理和反感,在场的除了孟苏一人,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来。“孟苏,欢迎回家,我是你表哥孟归承。”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和他人一样看上去很俊雅,像清泉一样叮咚。孟苏只好尴尬的擦了擦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很冷,没有一丝温度,和他的外在非常不符合,她马上抽出了手,轻缓的说了句:“表哥,你好。”作者有话要说:、与他初见这会儿子,突然孟苏面前冒出一张脸,那是一张非常阳光帅气的脸,很干净的眉眼,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伪装的善意也没有明显的恶意。只是单纯的打量而已,她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头,突然他伸出手拉了拉她黝黑的脸颊。“咦这黑娃子是你哪门子的表妹”话语虽然不好听,但孟苏知道他大概天性直来直往,没有恶意,只是好奇而已。“陈禄,她是你南姑姑的女儿。”孟国山面对陈禄非常头疼,因为整个大院都知道这孩子缺根筋,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但好在是个简单的孩子,没多少歪心思。“南姑姑孟江南我勒个去啊,我女神的女儿怎么长这幅德行,我的小心肝碎了。”他看她的眼神非常诧异,本想继续再说什么,被孟归承扯了扯衣袖,他也不是傻子,看到孟国山脸都黑了,只好作罢,把一肚子疑问全部吞下。孟苏刚想松口气,脸突然被一只手抬起来,他与她四目相对。霎时孟苏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就像种子一样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她难耐的做了吞咽状。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就算之前见过俊秀清朗的孟归承和阳光帅气的陈禄,她都难以接受少年面貌给她的冲击。她一向对长相没有太多概念,对于之前两个帅哥感觉是很好看的两个男孩子,但见到他,她却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应该是非常非常稀罕,很稀罕很稀罕的那种。他头发有些长,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仿佛全世界所有的色彩都归纳其中,浓密睫毛如蝶翅一般上下煽动着。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的血液几乎要逆流。脸已经在发热了,好在她脸黑看不出多少红晕。他离她非常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的奶香,非常温暖的味道,有凝神静心的感觉,她想这辈子约摸都见不到能与他媲美的人了。有一种人的好看是,大家会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但另一种人的好看是,大家会说,再也不会见到能比你还好看的人。一个是绝以往,另一个却是绝未来,而眼前的少年就是后一种,绝未来。孟苏心想,这是得有多好看才能长成这样啊。“呵,原来是你。”少年轻笑了一声,跟孟家大人说了声再见就拉着陈禄离开。可怜的陈禄还在哀嚎着要留下来吃饭,少年就这样背着光离开了孟苏的视线。但她心跳久久却不能恢复正常,一下子满心满眼心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心里还在琢磨这为什么他会说那句话,“原来是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徐晴很快就拉着孟苏坐到客厅的饭桌上,喊吴妈开饭,不一会儿,饭菜全都上齐了。看着这些山珍海味,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本来就紧张的情绪,在见到刚刚那个少年之后,一下子紧张的情绪就被推到了最高点。几乎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她坐在孟归承和孟归宁之间,孟归承大方的给她夹了几次菜,温润而有礼。除了姜红英和孟归宁不待见她,其他的人都热络的给她夹菜,其中最热情的莫过于她的舅妈徐晴了。她总是温声细语的问候她,让她更加的难耐和不安,饭间总是不断的说谢谢,局促得不知手脚往哪里放,筷子都拿不稳。孟归宁还不时的碰她的右手,让她好几次饭菜都掉到桌子上。最难堪的莫过于,一个不知是什么做的丸子她没夹住,滚到了地上。她二话没说就蹲下去用手拿起来拍了拍灰尘,准备往嘴放。孟归承很快就拍掉了她的手,那一掌,力气非常大,她的手背都被拍红了。“掉了的东西不准吃”孟归承没好气的说。伪善的面孔一下子就破裂了,那一纵而逝的厌恶比之孟归宁有过之而不及。他黑色的瞳仁里清晰的倒印着她局促而慌张的面孔。那一刻,她突然后悔写了那封信。至少在大山里,阮家一家人的嫌恶从来都是直接的,浮于表面的,恶毒的话语割破划伤的都只是她的表面。但在这里,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鄙视被嫌弃,被身处高位的社会指导层施舍。而她又不得不感恩戴德的接受他们或真诚或虚伪的好意。在大山里她可以放肆大哭,大不了挨一顿打。但在这里她不能哭,只能隐忍,委曲求全。她从一生出来就被到处寄养,没人比她更清楚寄人篱下是什么样的感觉。“孟苏,掉了东西不可以捡起来吃,以后不要这样了。”孟国山安慰性的说了几句,随后又给她夹了一口菜。她只好点点头,说了句对不起,但没人回她一句没关系。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跟着阮梅的时候,虽然日子不算太好,但吃得饱穿的暖,阮梅一直告诉她,说她是贵家小姐的女儿,也是贵家小姐,要知礼仪。所以她从来不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但到了阮家,她要是东西掉了不捡起来吃点会被骂浪费,败家玩意儿,赔钱货。六年来的奴役让她已经习惯要立马捡起掉在地上的脏东西。一顿饭就这样慌慌张张的吃完了,她勉强吃了一碗饭,吴妈说要再帮她盛一碗,她立马拒绝了。这顿饭吃得如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