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着菜,像一个中途出现故障的机器人,卡了一下子,又马上回到生产线,依旧是之前那个安静的面孔,菜切得一样的好。顾时歌微微一滞,他知道孟苏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没见过爸爸,也认不得他。并非那种被抛弃的怨妇似的抱怨,我不会和他相认的口吻。在这方面她似乎毫不介意,也没有想要追问他爸爸是谁的兴趣。貌似,爸爸是谁,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没有怨,没有恨,像是被谁抽掉了那根痛苦的神经。顾时歌第一次开始有点同情孟苏,这个孩子坚韧得让人心疼,她几乎是个没有任何棱角的人。但也就是这样没有棱角的人,你才难以接近她的内心。有棱角的人,你可以去契合他,没棱角的人,他会自己周全自己。顾时歌是个很矛盾的人,如果刚刚孟苏对自己生父表现出很强的求知欲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卖关子不告诉她,吊着她。但她这样的波澜不惊,反倒引起了他的恻隐之心。“孟苏,你爸爸姓苏,叫苏子陆。”顾时歌轻而易举的说出了那个名字,连他自己都这么忌讳的一个名字,就这样为了想要告诉她脱口而出。苏子陆,那个赢得孟江南芳心,却没办法护母女周全的男人,他找了他十几年,但凡有哪一天让他找到了他,必定会亲手解决他。孟苏有一瞬间的心率失齐,她手依然没有停,菜切得规矩有秩,面上也没多大不正常。少女嘴巴有些苦,她咀嚼着那个名字,苏子陆,多么悦耳的一个名字,一听名字就能推测本人的风采,她的爸爸原来是这样一个名字。姓苏,当初顾时歌说她的名字是他最喜欢的人和最讨厌的人的姓氏结合,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原来孟苏这个名字,这么简单,爸妈姓氏的结合,简单直接的表达了两人的感情。照理说她应该不叫孟苏,而苏孟。在她眼里毫无分别,一个人的代号而已。父母皆不在,她孟苏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孟苏而已。孟苏刚刚虽然手都没抖一下,但顾时歌明显感觉到她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哀伤,那么淡的哀伤,薄如蝉翼,似一层轻纱笼罩着她,她终究还是有些在乎的,人类总是喜欢追根溯源,没有人想自己无根无由。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两人配合十分有默契,孟苏依旧话不多,顾时歌也没有再找她搭话。菜香从厨房里飘散出去,坐在客厅的三个人都开始饥肠辘辘了。孟归承期间进来拿了碗筷,摆在餐桌上,见孟苏面色无恙,他也就放心了。两人总共做了六菜两汤,顾时歌还做了饭后甜品。饭桌上,徐晴自然免不了和顾时歌说些客套话,吃完后,宾主尽欢。孟苏准备留下来洗碗,顾时歌这次倒是没有再让她帮忙,嘱咐她坐着休息一会儿。几个人之后又聊了几句,无非是多往来之类的话,孟家一家很快就回去了,孟归宁下午还有舞蹈班,徐晴带她走了,孟归承回房自习,孟苏把一些积攒起来的古玩问题拿去问姜红英,被她点通不少,又长了不少见识。晚间,孟苏给许姜打了个电话,自然是抱歉自己今天没有去接他出院,许姜笑着安慰她,两人没有多说,就挂了。时光的轨迹漫长,日光逐渐丰茂,转眼春变成了夏。少年少女纷纷脱去厚重的外套,换上短衣。期中考试一过,许姜的成绩又上去了,抢回了年级第一的宝座,孟苏成绩也越来越好,进入了班上前十年,楚落中等,陈禄紧挨着楚落的名次,跟以往想必也算是退步了一些,秦子不必多说,吊车尾的成绩。经过了三个月的相处,陈禄和楚落感情倒精进不少,楚落不像刚来那会儿对陈禄爱答不理了,两人完全突破以往暧昧的状态直接升级为好哥们。每天不遗余力的嘲讽挤兑对方,偶尔还会说两个少儿不宜的段子,楚落是个很放得开的人,很陈禄只差拜把子的那个仪式就可以结为兄弟了。孟苏对于两人这样的发展不由有些汗颜,她私底下曾问过陈禄。“你和楚落现在状态貌似不太对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她了,不然怎么弄得跟兄弟似的。”陈禄笑得开怀,眉眼却又掩不住的哀伤,“孟苏,楚落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能像现在这样玩到一块已经很不错了,总比刚开始她冷冰冰的那样好。至少现在我知道她的很多想法,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是有句古话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我现在在打长久战,先成为她的好朋友,然后再把好字扭转成男字。”孟苏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其实严格来说,孟苏和陈禄最合得来,她只有在跟陈禄一起的时候才话最多,最像个普通女孩,偶尔还会关爱他的恋爱之路。作者有话要说:苏子陆,是个大神,大家可以尽情的意淫他。、孟苏警告初夏日光丰沛,鸟啼蝉鸣,校园内一排排香樟树散发出清淡的幽香,少年少女欢声笑语,风华正茂。男生很多都处于变声期,嗓音开始变哑,青色的胡须开始不规矩的从下巴里冒出来,女生胸部开始似小山丘一般逐渐隆起,孟苏现在都换下了吊带,开始穿胸衣了。许姜声音已经有些粗哑了,但丝毫没有公鸭嗓那般的难听,反而像浑厚浓郁的酒,添了一股男人的味道,陈禄开始长青春痘,好在不多,每每他望见秦子光洁细白的嫩脸,陈禄总会一阵咆哮,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还不长痘,自己这样的偏要雪上加霜。秦子如今身量抽长,目测又长高了几厘米,孟苏虽说也在长,但依旧只到他的肩膀。孟苏照旧每个月给绿子写信,绿子也经常回她,绿子喜欢用寄照片的方式联系她,她总会照好几张照片,然后再在后面用别扭的中文字附录,某月某日和谁一起干了什么。孟苏把绿子给她寄的每一张照片都收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保存完好。她也会时不时在孟归承面前提起绿子,但孟归承几乎上都是侧耳静听,没有任何表示。孟苏给绿子寄的信了,都会把所有人的情况都一一报备,她不会刻意提到孟归承什么,但总会在众多人中说到他。其实孟归承没什么可说的,他每天生活都差不多,学习学习学习,他的成绩一直全校第一,跟他的认真努力是决然分不开关系的,她不知道他要考什么样的高学府,但以目前他的成绩来说,保送国内211院校是没问题的。孟苏每天起来的时候孟归承就已经出门了,回来的也会很晚,经常做作业到半夜,孟苏在这一点自认比不过孟归承。但对孟归承的崇敬是越来越多了,他真的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个绝佳的人,绿子喜欢他再合理自然不过。这天,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姜红英提到了一件事,老人如今身体每况愈下,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没了初见时的刚健。“孟苏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大办一下。”姜红英目光柔和的望向孟苏,被点名的孟苏自然有些惶恐,她的生日,有多少年没过生日了,以前生日阮梅再苦再穷也会给她买一块生日蛋糕,后来到大山后,没有人过问她的生日,每天留给她的只是不停的干活干活。她生日是在四月二十八,很热的一个天气,她是载着暑气降生的,阮梅曾给她算过命,她的生辰八字太硬,一生不太顺,姻缘薄。那时候她还不清楚姻缘薄是什么意思,现在清楚了,但也没放在心上。不管怎样,她和秦子,十年后定要结婚,风雨无阻。“嗯,挺好的,孟苏快十七了吧。”孟归承望向孟苏,眉眼含有温暖的笑意,他戴着无框眼镜,斯文儒雅,周身有股儒生的味道。孟归宁啪的一下放下了碗筷,拧着眉,撅着嘴巴说了句不吃了。姜红英瞪大了眼,呵斥了她一句,“归宁,你也不小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要记住她是你姐姐。”孟归宁一向怕姜红英,不敢顶嘴,瘪瘪嘴眼里蓄满泪水望向徐晴,向她求助。徐晴皱着眉头,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这次她倒没怎么失态,硬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妈说了算,她生日什么时候,我会准备好的。”孟家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宴会全部都是徐晴一手操办的,这次她也以为会让她来办,她早就想明白了,孟苏讨厌归讨厌,但她还不能明着对付她,孟家财政大权都握在姜红英手上,她一天不死,她就不可能在孟家站得住脚。与其违背姜红英的意愿,倒不如顺着她的意,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年,孟国山常年不在家,孟家到时候掌权的还是她。姜红英端正了身骨,精神矍铄,她朝孟苏露出个宽慰的眼神。“这次,我亲自来办。”徐晴一听,脸色煞时白了三分,“这怎么行呢,妈,这种事劳心劳力,怎么能让你来呢,我来就好了。”让姜红英亲自来办,旁人知道后就会更加看重孟苏,知道她这个流浪在外的外孙女有多金贵,到时候哪还有她和孟归宁说话的份。姜红英手一拂,一副主意已定,不容置喙的模样。“我活不了几年了,这次不帮她办,明年也不知道我到时候还在不在。”老人叹了口气,眼角泛有泪花。众人沉默,这事就这样定下了,孟苏一向是个低调的人,她对生日宴没多大概念,以为不过是一大家子吃个饭,买个好点的蛋糕完事,所以也就没多想。离她生日还有大半个月,她没做多想,感激的朝姜红英笑了笑,少女不知道,这次生日宴是为她正名,姜红英是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她嫡亲的孙女,她会被万众瞩目,被冠上名媛贵女的身份。当天晚上,孟归宁就气冲冲的跑进孟苏的房间,门也没敲,直接就进去了。孟苏当时正在看一个玉如意,这个玉如意是高仿货,姜红英叫她哪去看做研究的。孟苏见怒气冲冲的孟归宁也没有说话,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就继续把玩自己手中的玉如意,她的玉如意放在台灯下,白色的光照射进玉质里,泛出莹润的白光。孟归宁见孟苏没有搭理自己,火气一下子蹭蹭蹭上去了,她就近拿起一个抱枕朝孟苏砸去。孟苏没有躲,抱枕砸到她脊背上,并没有多痛,但她手却抖了一下,玉如意掉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块拇指大的玉脱落下来,玉如意不再完整。孟苏皱着眉望着玉如意,很久没有说话。她周身冒着寒气,有些渗人。“孟苏,别以为奶奶给你办生日宴,你就得瑟,尾巴翘到天上去,谁不知道你就是你妈那个婊子跟野汉子偷生的下贱胚子。”孟归宁尖着嗓子喊道,她平日里在学校就飞扬跋扈,跟不少女生吵过架,那些肮脏的恶毒的话,她一下子如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倒出来,发出刺耳的声音。孟苏慢慢站起身来,凝神望向她,她始终皱着眉,嘴巴抿得有些紧,似一条红色的细线。孟归宁以为孟苏要打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后又梗着脖子毫不示弱的回击,“你是不是想打我,有本事你打啊,到时候我就把伤口给奶奶,看她还怎么帮你。”孟苏没有动,半晌,她才轻声哼了一下,笑得有些嘲讽,一脸薄凉。静谧的白炽灯灯光洒在她头顶上,她浓稠乌黑的头发被镀上一层亮白色的光晕。少女眉色乌秀,瞳仁亮沉,她一动不动,似一座周身散着寒气的清冷雕像。孟归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苏,以前她骂她,她总是一声不吭,亦或是不甘示弱的回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渗人,她似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橡皮手套,手里拿着剪刀,而她自己却像是没有穿衣服,躺在病床上没法动弹的病人。孟归宁下意识的想要撒腿就跑,这样的孟苏,哪怕身上没有任何器具,她都觉得她手里有一把亮堂的利刃,下一刻就要将她穿刺。孟苏在她即将跑出去的时候,将她禁锢在狭小的一隅,孟苏如今比她半个头,她两手撑在她的脸侧,从上至下的睥睨她,那眼神清冷如寒潭,幽深不见底。孟归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还好,那双手没有拿任何利器,不然她真怕她就此杀了她。“孟苏,你,你,你想干嘛,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妈妈会把你赶出去的。”少女腿脚发软,带着哭腔喃喃说道。孟苏挑了挑眉,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眼里似有漩涡要将孟归宁卷进去。孟归宁这样的人,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外表徒有剽悍,其实内心不堪一击,你要是跟她吵起来,不过是同她一样是个没有口德的人。她这样的人,你不理她,她会以为你怕她,反倒是这样看着她,她自动就会败下阵来,任你拿捏搓扁。她刚刚那些话,孟苏没见得有多生气,她一向如此,孟苏也不想跟她置气。被狗咬了一口,你也不可能去咬一口狗。孟苏生气的是,她打扰到了自己,那柄玉如意因为她被弄坏了。虽说是赝品,但也价值不菲,姜红英给她的东西,她每一件都保存得完好无损之后再还给她,这柄玉如意看来是没办法再给她了。她忍得了孟归宁一次两次,不可能一直忍下去。这种人,不给她点厉害,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孟归宁,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