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跟进来的添香,“麻烦你陪阿福出去走走。”“是,小姐。”添香答应了,便去请阿福,“阿福小姐,请随奴婢来。”“你你别叫我小姐,我可不是什么小姐,我就是野野丫头一个。”阿福一路笑着跟添香往外走。闻苏木觉察她出门时看了自己一眼,多少明白过来了,“阿福姑娘是在笑我吧”“不是针对你,她就是不习惯咱们之间称呼,村里人都没有这么叫的。”叶知秋微笑地道,“小孩子抽风,你别在意。”闻苏木神色有些尴尬,“说实话,我也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不过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再叫叶姑娘不太合适。”稍稍思忖,“不如我叫你秋妹吧”叶知秋并不觉得“秋妹”比“妹妹”好多少,总能让人想起红楼西厢之类酸掉牙的戏文,“没有别人的时候,我们还是相互喊名字吧,听着自在一些。”“也好。”闻苏木点头表示赞同,“我虽痴长你几岁,却不如你成熟稳重,这个兄长当得实在汗颜。”“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闻苏木打断叶知秋试图解释的话语,从腰间摘下一个锦袋放在桌上。发出铜钱撞击的声响,“这个你收回去,我不能要。你相信我,让我给成老伯治病。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怎能反过来收你的钱呢况且成老伯能重见光明,是他老人家得天庇佑、因祸得福的结果,并不是我的功劳,我哪有颜面收钱”“如果没有你一直给爷爷治疗,他就是摔一百次,眼睛也不可能复明。这世上没有包治百病的大夫,只有尽全力医治的大夫。这一点,你问心无愧。”叶知秋眼睛瞟了瞟那个钱袋,“这只是你去我那里出诊的诊金。而且是按坊市最低价格算的,不包括药钱。该承的情我都承了,剩下的六百文是你应得。是你用自己的医术,用自己的手挣到的第一笔钱,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该送闻苏木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昨天晚上才做出决定。她送的这两样,很俗很便宜,却是他最缺少最渴望的东西。闻苏木愣了一下,眼睛看着装钱的袋子,里面有光亮在凝聚,闪动。从行医开始,他看病基本上都是免费的。只有给那位华家小姐治毒疮的时候。推辞不过,收了两回诊金。华小姐被毒蛇咬死之后,他自觉有愧,把收的钱翻倍送回了华家。像这样被人信任,得到肯定,内心坦荡地收钱。的的确确是第一次。他现在才明白,叶知秋为什么会把诊金当作礼物。原来她送给他的,是“大夫”的名号和地位。这是有生以来,他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知秋,谢谢你。”他由衷地道谢。叶知秋微微一笑。“不客气。”闻苏木捧着钱袋,那沉甸甸的感觉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分外踏实。他抬眼,一向明澈平和的眸子里涌动着灼热和坚定的情绪,“我想去你的医馆做事,给更多的人治病。”叶知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看着他问道:“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吗”“当然可以,你说。”闻苏木倾耳以待。“我认为你应该跟几位长辈好好谈谈。”闻苏木不明所以,“谈什么”叶知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父母往往会为了子女做很多事情,出发点是好的,可未必都是子女想要的。如果你不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清清楚楚地说出来,长辈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会觉得自己做得对,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方法一直关心你,爱护你。长此以往,恐怕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闻苏木面容大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钱袋。从小到大,他的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那位强势的母亲一手安排。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因为他什么都不缺。结识叶知秋以来,他总觉内心空寂,无所依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才知道,之所以空虚,之所以无趣,都是因为他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更没有为之努力。“抱歉,我先失陪了。”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扔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地向外奔去。叶知秋似欣慰又似忧虑地弯了一下唇角,“我好像教坏了一个乖宝宝”在前厅送上空白聘书的时候,她捕捉到了闻老爷眼底滑过的不满之色。对于该不该管这个闲事,她犹豫了好半天。终究不忍心闻苏木的才华就被这样埋没掉,父母健在的半生碌碌无为,父母去世的半生用来后悔。她不知道闻苏木跟闻老爷、闻夫人能不能谈拢,不管结果如何,她怕是都免不了“教唆”的嫌疑吧算了,反正这门干亲是建立在彼此利用的基础上的,她也没指望跟闻家人亲密无间,就当她把先前赚来的好感捐给希望工了。西跨院的小厨房没开火,小蝶去大放出取了茶点,回来不见少爷,只有干小姐坐在那里托腮苦笑,诧异地打听,“小姐,您跟少爷没事吧”“没事。”叶知秋敛了思绪。“小蝶,我想写点儿东西,你能帮我拿纸笔来吗”“好的,小姐。”小蝶放下托盘。照吩咐办事去了。阿福趁空钻回房里,学着闻苏木的样子躬身作揖,口称“妹妹”,转身福了一福,眼波柔媚地喊一声“兄长。”然后笑嘻嘻地问:“知秋姐姐,怎么样我学得像不像”“你少作怪。”叶知秋又气又笑,“我哪有你学得那么恶心行了,别闹了,我有事儿跟你说。”阿福收了玩笑之心,在她对面坐下来。“什么事儿啊”“我筹到建牧场的钱了。”“真的”阿福大喜,“怎么筹的不会是闻公子帮的忙吧”叶知秋摇头,“不是他,是闻夫人。”当即把跟闻夫人借钱,约定分闻家两成股份的事情说了一遍。阿福听完脸上的喜色淡了许多。“知秋姐姐,你的意思是,闻夫人只要出五千两,咱们就要把牧场的两成红利拿出来,养闻公子一辈子”“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的总结能力很强嘛。”叶知秋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又补充道,“不止要养闻公子一辈子,还要养他儿子,孙子,甚至重孙子只要咱们牧场不倒,他们没有傻到把股份转给别人。就一直享有两成红利的待遇。”“那不亏死了知秋姐姐,这钱咱不借了。”阿福急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知道不好意思张嘴,我去跟闻夫人说。”叶知秋把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说话,“阿福,其实咱们不亏,分出去两成红利,不是还有八成吗如果没有这五千两银子的投资,咱们一文钱都赚不到。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阿福撇了撇嘴,“又不是永远赚不到,大不了咱们今年拼命挣钱,明年或者后年再建牧场就是了。”“时间就是金钱,今年能做成的事情,明年就不一定了。”叶知秋怕她不明白,进一步说明,“我看好的那块地,是那附近最理想的放牧场所,谁敢保证别人不会抢先一步呢当然了,咱们可以先占下。可开垦出来的荒地,只有头三年是免税的。闲置一年就损失一年,如果三年之后咱们还筹不到钱呢不但牧场建不成,还要交大把的粮税,那就亏大发了。”最重要的是,她跟凤康有三年之约。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农场发展起来,堂堂正正地跟他成亲。她不会做杀鸡取卵、欲速不达的事情,但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抓住的机会,也不介意放弃一小部分利益,换取更大的利益。涉及到皇位之争,这话她不好跟阿福讲,只能避重就轻了。阿福皱着小脸想了半晌,才勉勉强强相通了,嘀咕道:“你白送了这么大一个好处,人家不一定感激你,说不定还以为是你占了他们的便宜呢。”“有失才有得嘛。”叶知秋豁达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闻公子治好了爷爷的眼睛,就当给他的谢礼吧。对了,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阿福摸了摸腰间的挎包,“大概还有十几两吧,你要干什么”“发红包呗。”叶知秋往门外扫了一眼,“不能让人家白伺候我不是”阿福一边往外掏银子一边叹气,“你这哪是来认亲的明明是来散财的嘛。”叶知秋把闻老太医送的银票塞给她,“小气鬼,我跟你换还不行吗”“这还差不多。”阿福立刻眉开眼笑,不客气地收了。她们说话的工夫,闻苏木也集齐了家人,神色郑重地道:“祖父,父亲,母亲,我想跟你们谈谈。”、第240章 据理力争闻老太医半闭着眼睛不语,闻老爷捧着茶盏喝茶,只有闻夫人一人接茬,“木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请祖父、父亲和母亲允许我去妹妹那里坐堂问诊,行医治病。”闻苏木依照叶知秋的建议,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闻老爷喝茶的动作一滞,眉头随之一皱,“我不同意。”闻苏木面露焦色,急声地道:“父亲”“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闻老爷不给他争辩的机会,“你医术浅薄,又喜欢独辟蹊径,坐堂问诊迟早会惹出事端。华家小姐尸骨未寒,你已经忘到脑后了吗”“父亲。”闻苏木陡然提高了声音,“华家小姐的死是意外,错不在治病之方”闻老爷大概没料到一向恭顺的儿子会跟嚷嚷,愣了一瞬,语调变得严厉起来,“你敢说华家小姐的死你没有错你若没有疏忽失责之处,怎会被人告上公堂若不是你祖父替你出面解围,你何以免除牢狱之灾那么下次呢你若不仅仅是失责,而是开错了药方呢或者你祖父,我和你母亲都不在了,谁来替你解围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为何偏偏不长记性”“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是教人吸取教训,改正错误,以求做得更好,并不是有过失败的经历就要放弃。如果真的是我的过错,我理当承担后果,不需别人替我解围”“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为何非要走行医这条路不可”“世上的路的确有千万条,可我想走的,能走的,有信心走的,只有行医这一条路。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你不需要赚钱养活自己。只要你不挥霍败坏,闻家现有的家产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父亲。”父亲打断了儿子的话,儿子礼尚往来,又打断了父亲。“您怎么不明白呢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想在这个世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哪怕过着吃糠咽菜、衣衫褴褛的日子,也不想一辈子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那样的话,我跟街上的乞丐有什么区别不,是连乞丐都不如。他们为了讨一口吃食,要努力赔笑脸说好话,更要冒着被骂被打被狗咬的风险。”“你不必讲这些歪理,我绝不会同意。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做大夫。”“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做大夫。”被儿子接连顶撞,闻老爷气得脸都青了,“你是想做大夫,还是想借机与那孩子亲近”他这个儿子自小恭顺,虽然偶尔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可从来不会在长辈的面前这样说话。而且刚从西跨院回来,就找他们谈这件事,十之八、九是听那孩子说了什么。闻苏木听他这话有迁怒于叶知秋的意味,不由急了,“父亲,这件事跟叶姑娘无关。我只是想好好地当一名大夫,行医看病。”“城里的医馆数不胜数。你若只想行医看病,随便找一家谋个差事就是。即便你不想仰人鼻息,大可跟你母亲说,我们闻家难道连一间医馆都开不起吗为何非要去那种乡下地方”二十多年来,闻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闻老爷这般疾言厉色,也是第一次见父子二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惊得目瞪口呆。这会儿才缓过神儿来,急忙呵斥道:“木儿,有话好好说,怎能这么没规矩。跟你父亲大呼小叫的”闻苏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过分了,音量调低,语气变缓,“我活了二十年,一直对你们言听计从,走在你们为我铺好的路上。我很认真很努力地研习医术,在你们看来,却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只是玩一玩。你们不许我行医,看起来是在保护我,实际上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当一名合格的大夫,不相信我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因为不信,你们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为什么非要去乡下行医呢因为在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闻府的少爷,他们或者会之前传闻对我敬而远之,或者会看在你们的面子上关照我。甚至于,母亲也会忍不住暗中帮我。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办法靠真本事证明自己。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