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和闻夫人一起为她蒙上开头。开门,铺红毯,将凤康等人放进来。凤康今天穿的绣蟒吉服,以红、黑、金三色为主,衬得面如冠玉,眉目深邃。腰束宽带,头戴高冠,显得身形愈发挺拔高大。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那蒙着盖头的人身上,嘴角微抿,弯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娘家人一番嘱托之后,新郎新娘在同一个碗里吃过糖水荷包蛋,得了长辈的祝福,双双拜别,将新娘送上花轿。撒米撒钱之后,鸣炮起轿。感觉轿子缓缓启动,叶知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后座上。总算清净了,至少暂时不用理会那些繁琐的礼节了。掀开盖头前后左右看了看,触目一片火红。里面的空间远比她想象得要大,只怕抬轿的不止八人。四处搜了搜,除了座下放了一个盛有木炭和熏香的半封闭式炭盆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是吃的东西了。她手上倒是有一个苹果,可惜不能吃。其实折腾了大半天,她早就饿过劲儿了。上轿前吃了两口糖水鸡蛋,又把胃肠给煽动起来了,饿意排山倒海般,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肚子跟抽了筋一样,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饿过。正在猛吞口水,就见轿帘一晃,有一个油纸包被扔了进来。她精神一震,赶忙捡了起来。打开一看,见里面裹着两个雪白的包子。应该是刚出炉的,拿着还有些烫手。想起小蝶说过会偷偷给她准备吃的,不由会心一笑,“还是小蝶有良心。”两个包子下肚,只有六分饱的样子,不过胃肠熨帖多了。心里想着这下应该能支持到进洞房了,就见轿帘一晃,又有什么东西被飞快地扔了进来。不等弯腰去捡,只听另一侧轿厢被人轻轻地敲了几下,紧接着东西接二连三地从轿帘下面冒出来。她惊讶地止住动作,等到两边都没了动静,才将地上的东西拢起来细看:有一包点心,一个夹着鸡腿的馒头,两个梨子,还有一个水囊。她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送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水果和水囊绝非小蝶的杰作,那丫头没有这么细心。捡了两块点心吃下去,再啃个梨子,肚子便有些饱胀了。看着剩下的东西,她开始犯愁了。吃又吃不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从窗口扔出去。这轿子里一没暗格,二没容器,想收都没个地方收。这么多东西呢,总不能藏在衣襟和袖子里吧将轿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左右除了轿夫,就是维持秩序的官兵,没有一个熟人,想必添香和小蝶她们都在轿子后面跟着呢。看来借他人之手转移出去的法子也不行。可若是这么放着,到了王府,那边一押轿,这堆东西肯定会争先恐后地滚出去。不出明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雪亲王娶的农家女是饿死鬼投胎,在花轿里大吃特吃,然后笑掉一地大牙。这该如何是好正在苦苦思索对策,前面的锣鼓乐声戛然而止,轿子也随之停了下来。她不由蹙了眉头,这才出发没多久,到王府门口还早呢,怎么突然停了难道出什么事了吗疑惑的工夫,前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呵斥声、嘶喊声和议论声混在一起,一时间无法分辨清楚。只隐隐地听见什么人嚷嚷着,“有人抢亲了,有人抢亲了”、第369章 请王爷成全听到“抢亲”二字,叶知秋眼前立时闪过沈长浩的脸,随即摇头笑了。她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沈长浩是何其理智的人,过去四年都没有行动,又怎么会在她成亲当日做出抢亲这样鲁莽的事情若非她听错了,就是那人喊错了。不过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好歹也是今天的女主角,倒是来个人给她说明一下情况啊。冷不丁窜出一个人来张开双臂挡住去路,凤康首先想到的却是凤帝,怀疑是是不是他那不着调的皇帝老子不甘寂寞,派了个人前来搅局的。这念头只是一闪,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从那人跑过来的速度虽然不慢,可从步履来看,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以他爹那人来疯的性子,要拦路就会拦得轰轰烈烈,又怎么会派来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人冷眼打量过去,只见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五官周正,皮相还是相当惹眼的。衣着打扮也很体面,想来家境也是不错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一张脸煞白,没有分毫血色。颜色浅淡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对围在前四周的官兵和侍卫视而不见,两眼直直地盯着坐在马背上的他,目光微微闪动,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坚定和绝然。短暂的对峙之后,凤康缓缓地开了口,“来者何人”低沉泛着冷意的声音,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让那人的目光不安定地晃动了几下。嘴唇抿了又抿,方收拢双臂,抱拳一揖,“草民田济生。拜见雪亲王。”“田济生”凤康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眯了眯眸子,又问道。“为何拦住本王的去路”田济生微微躬着身子,眼睛依旧执着地盯着他,“草民一个时辰之前得到消息,王爷今日迎娶之人乃是草民数年前失踪的未婚妻。是以草民冒死拦驾,斗胆恳请王爷,让草民与叶家三小姐见上一面”此言一出。原本静静观望的人群“轰”地一声议论开了。“呀。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未婚夫啊”“听说那叶姑娘今年都二十二三岁了,这个年纪有个未婚夫也不足为怪吧”“这么说,叶姑娘是悔婚另嫁了”“极有可能。换成是我,有机会嫁到皇家我也悔婚。”“不对,肯定是弄错了。那人说的是叶家三小姐,可据我所知,雪亲王迎娶的这位叶姑娘是成家远房亲戚的独生女儿,怎么排也排不出个三来吧”“我看也是弄错了,叶姑娘嫁的可是皇室。只怕连祖宗八代都被查得一清二楚了。她要是先前真有婚约,雪亲王哪还会娶她啊”“那可未必,雪亲王自己不也悔婚,抛弃番国的那个什么郡主,改娶这位姓叶的农女了吗说不定人家早就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也对。叶姑娘是什么人呐全京城的掌柜都争着抢着给添妆。这么有钱的主儿,不比一个穷哈哈的番邦郡主强多了”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议论声中。凤康已然面如寒铁,眸子里滚动着危险的冷芒。他记得沈长浩曾经调查过叶知秋的身份,查得她在离开叶家之前,的确许过一门亲事,后来因为什么事情告吹了。如果他没猜错,她那时许配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田济生。可惜沈长浩这会儿正在王府里接待宾客,不能立刻帮他验证这个猜想。管他是甜济生还是咸济生,左右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这种人坏了成亲的大好心情不值当。心念转罢,便冷声吩咐:“来人,把这个疯子赶走。”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嗡嗡的议论声,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是。”官兵和侍卫齐声答应着,就要上前拉人。“王爷。”田济生急了,大喝一声,“王爷,草民只想跟叶三小姐见上一面,确认她还活着。仅此而已,别无他求,请王爷成全”竟然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新娘会面,脾气再好的人听了这话都该怒了,更何况凤康的脾气没有那么好。只不过他向来沉稳敏睿,还不至于被怒气冲昏头脑。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田济生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有备而来。别的且先不说,只那句“草民一个时辰之前得到消息”就很有问题。一个时辰之前得到消息,固然可以解释“为何会在此时拦路、而不是去成府求见”的问题,可这般强调,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原本他还想暂时放过田济生,再暗中派人调查。可现在看来,这个田济生是铁了心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能让一个家境优裕的公子哥赌上性命来招惹他,绝非一个“情”字能说得通的,只怕这背后有一个或一群势力不俗的人在操纵指使。看样子,有人嫌他这亲事进行得太顺利了,想给他找点麻烦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怕那幕后之人吃准了他不敢在此种情况下对田济生如何,才会指使田济生明目张胆地拦截花轿。真是门缝里看人,未免把他看得太扁了。若这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他还有什么资格把坐在后面花轿的女人迎娶进门想着他冷笑一声,抬手止住官兵和侍卫,居高临下地看着田济生,“你方才所说,可有证据总不能全凭一张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要是这样,你若说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那本王是不是要立刻下马,与你手足团圆、相拥而泣呢”这满是调侃意味的话,引得围观之人轰然大笑。田济生脸色变了变,待笑声平息了些,大声地道:“草民有证据,是人证。”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凤康眸色也几不可见地沉了一沉。连人证都有,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他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你所说的人证现在何处”田济生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接招了,心里反倒有些没底了,迟疑的空当,就听人群之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人证在此”、第370章 你可是看上本王了随着话音落下,人群某处骚动起来,挨挨挤挤地分开一条路,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来:二十来岁的年纪,宽额浓眉,披了一件白色长毛狐裘滚边的大红披风,梳着飞仙髻,插戴了满满一头的珠翠。不知道是因为这身张扬的装扮,还是因为那双乖戾的眸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扎眼。凤康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抬手,示意挡在路边的官兵放她过来。就在这时,本该最为淡定的田济生却突然惊呼起来,“叶咏夏怎么是你”这讶异十足的问话,让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难道这女子不是他所说的人证吗凤康也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叶咏夏难道“是我。”叶咏夏几步跨到街面上来,嘴里回应着田济生,目光却径直投向了凤康。嘴角染着一抹似嘲讽又似自信的笑意,字字清晰地道,“我就是叶知秋的姐姐,叶咏夏”人群“轰”地一声,再度开了锅。“好家伙,先是未婚夫,这又来了一个姐姐”“叶知秋,叶咏夏,哎哎哎,你们不觉得这两个人的名字很像姐妹吗”“是啊,是啊,搞不好那个小伙子说的都是真的”人群的议论声中,田济生呆呆地望着用后背对着自己的叶咏夏,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位”所说的确凿的人证竟然是已经跟他和离了的妻子。说是妻子,事实上做了数年的夫妻,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女人。当初表姐为了巩固在叶家的地位,提议他迎娶叶家庶出的三小姐,他见那女孩儿柔弱可怜,起了恻隐之心。便点头答应了。谁知道还没有交换婚书,就传出了叶三小姐与小厮私相授受的丑闻。后来叶三小姐被赶出叶府,身为嫡女的叶咏夏竟愿意代替庶妹与他成亲。他当时的心情。只能用惊喜来形容,他的家人也倍觉受宠若惊。作为商贾之家,能与京府的官员结亲,乃是天大的好事。尤其嫁过来的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而是一个身份贵重的嫡女,这表示日后田叶两家的关系将牢不可破。虽然叶咏夏的脾气强硬了一些。可作为田家的长媳就该如此。性子太过柔弱,将来如何掌管家宅田家的所有人,包括他。都怀着“得了便宜”的心情,积极操办婚事。唯恐叶家变卦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将叶咏夏迎娶进门。当他满心期待地揭开盖头的时候,却看到叶咏夏那本该含情脉脉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和嘲弄,他还清楚地记得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的眼里现在有我了吗”自那天开始,他做了一个长达四年的噩梦。与她相对时。他永远是卑微的,永远要仰望着她。她处处都要压他一头,偶尔跟他同床,也会让他感觉那是她的恩赐与施舍。从忍让到争吵,到疏远,再忍让。再争吵。再疏远,到彻底寒心。这段婚姻最以和离告终。拿到和离文书的那一刻,除了解脱和释然,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舍。那个女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眼风都不曾扫他一下。他始终没有搞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嫁给他。就像此时此刻,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一样。听到“叶咏夏”这个名字的同时,凤康便感觉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如果只有田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