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着青衣之人是青衣骑。端王座下青衣骑,横扫天下,无人能当。青衣骑一出,无所不胜。秦王叛变后,便有了一个说法。北有铁甲,南有青衣,皆是精锐之师,锐不可当。天渐渐黑了下来,这一支极速前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了驿站前。驿站守官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便匆忙跑了出来。那一众青衣骑已经站在两边,中间形成一条宽阔的过道。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人走了出来。男人穿着黑色衣袍,白色袖口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淡色腰带束腰,身材高大而挺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男子头戴纹龙冠帽,细眉凤目,脸侧棱角分明,极其英俊,脸上那道疤痕也添了几分男性魅力。男人往外走了两步,眉毛突然皱了起来。守官的目光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就见了抓住男人衣袍的那只粗糙的手。半晌后,一个面容恐怖的男人从马车上爬了下来,然后将手搭在了前面男人的肩膀上,粗喘着气。这一俊一丑,对比鲜明。男人忍着嫌恶将那只手掀开,然后拿出手帕,慢悠悠地擦了擦自己的肩膀,似乎擦去了一股晦气。身后的男人怒目圆瞪,极为不忿。这两人,正是从幽州前往京都的端王和赵闯。赵闯已经做好了囚车相送的准备,岂知端王这斯文败类居然不计前嫌,对他好礼相待。只是端王越这样,赵闯越不安。不安着便也渐渐习惯了,就放下心来享受,偶尔恶心恶心这端王。赵闯知道站直了身体,许多人看着他,尽是厌恶与恶心。赵闯视而不见,跟在端王身后,晃悠进了驿站。“把我的行李搬进来。”赵闯一边走一边对着端王那侍卫道。赵闯跟着端王走远了,那忍着怒意的赤玉终于发作,她狠得跺了一下脚,冷笑着道:“什么东西嘛不过是个阶下囚,王爷给他几分面子,还真当自己还是谭云三州的土皇帝了”“赤玉,小声点,王爷既然要善待他,那便善待他,不管他是什么东西,你我都要听命于主子。”赤青道。“那你去帮他抬行李,我才不抬”赤玉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赤青从马车里抬出一个巨大的箱子来,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十分沉重,武功厉害者如赤青,抬起来也觉得有些吃力。赵闯住进了端王的隔壁的房间,也是整个驿站最好的房间。这土匪本不喜欢洗澡,但是却叫人抬了几桶水进来。赵闯不要别人,偏要赤青和赤玉抬。一个浴桶的水,赤青抬了两次便抬满了,赵闯趴在浴桶边上,伸出手指在水中划动着。他的脑袋歪着,刚好与门口站着的赤青对视着。赤青倒是像极了他那主子,文雅温和,行为恭敬,只是那种眼神也像极了他那主子。让人厌恶。赵闯摇了半晌,然后道:“水冷了,洗着不舒服,你再给老子换换。”赤青抬得气喘嘘嘘,但是那土匪不是嫌水冷了,就是嫌水脏了,这般反复,端王的贴身侍卫竟成了赵闯的侍从。赤玉可没有兄长的好脾性,终于忍不住去找了端王。那个时候,端王正在替花盆里的花捡着枝,剪得颇有耐心,剪得小心翼翼。赤玉跪在地上,哭诉着,当她说完,端王手中的剪刀突然落在了枝干处,一个用力,那整棵花草便断了开来。端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了手上的灰尘,他披上外袍,便出了门。端王走到隔壁的房间,推开了门,房间里竟是雾气蒙蒙。浴桶便大喇喇地摆在门口,里面杵着一个人影。端王紧抿着唇,这种时候,他知道该退出去,但是那一刻,脚上突然生了一种魔力,让他忍不住往前走。走得近了,赵闯正闭目躺在浴桶里,整个人随时可能淹没其中。那股魔力在赵闯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消失,当看到那张布着疤痕的脸,端王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最后才集中在他的眼睛上。赵闯被突然进来的端王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戴好伪装,一双眼睛便瞪着端王,瞪得浑圆,雾气沾染着的眼睛带着一种灵气,与那张粗糙的脸截然不同。“你的眼睛”端王皱着眉道。其实并非他第一次看见赵闯没有戴眼罩的样子,第一次相见,这土匪跪在漫天尘土中,如同从黑泥中捞出来的那一般,他并没有注意那双眼睛。现在,端王才发现,原来这土匪并非独眼,而且这双眼睛长在这脸上,简直有些暴殄天物。这土匪配不上这双眼睛。待赵闯反应过来,一阵水光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内力,内力形成压迫之势,让端王不得不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口处。端王脚步站定,双手挥出,破解了那股压迫之势,身体往前移动。这一番较量之后,两人最终手握着手,眼对着眼,唯一的区别在于,端王衣冠整齐,而赵闯则是不着寸缕。雾气渐渐散去,端王看着眼前的人,这才觉得尴尬,便放开了他,转过了身体。赵闯转身去穿衣服。端王等了片刻,等到的是一柄大刀朝着他砍了过来,刀锋很急,带起了一阵风。端王身形移动,那大刀便砍在了门上,将门劈成了两半。土匪似乎疯了,毫无章法的乱砍一气。一众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房间里一片凌乱,那桌子门窗都化成了碎片,而那土匪与端王面对面站着,土匪的刀正对着端王的脖子,端王手中的利刃正对着赵闯的胸口,丝毫不让。“王爷,发生了什么事”赤玉狠命瞪着他土匪,赤青也看着他,似乎随时准备了结了他。端王没有说话。“你家王爷非礼老子”赵闯虎着脸道。赤玉与赤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土匪在胡说八道。端王若是需要,也不知道多少美人愿意来伺候他,何必去非礼一个丑陋粗鲁如斯的土匪端王也觉得这土匪的话可笑,他伸出左手,摸过自己脸上那已经淡去的疤痕,似乎想起了什么。端王的左手快如闪电,落在赵闯的肩膀上,赵闯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已经落在地上。赵闯倒在了地上,瞬间脱了力,全身都不得动弹。下一刻,一个高大的壮汉抓着一个青衣的男人走了过来,将那青衣人扔在了赵闯的面前。“诸葛泷着实为你着想,怕本王待你不好,竟然派人混入青衣骑。”端王道。赵闯的目光也落在那青衣人身上。青衣人面无表情,目视着地,如同木头一般,他穿的衣服与其余人都一模一样,竟是诸葛泷派来的吗赵闯梗着脖子不说话。“王爷,如今这通风报信的人已经抓了,我们何必对这土匪这么客气”赤玉道。这丫头着实聪明,不过两句话间,便知道为何这土匪辱了端王,端王还对他如此客气。原来不过是为了做戏给那谭云三州之中的人看,防着他们知道闯王受难后狗急跳墙。端王突然弯下腰,抬起了赵闯的右手,轻轻摩挲着那只手,动作儒雅,却让赵闯觉得头皮发麻。“本王记得,闯王当时便是用这只手执的鞭子。”端王是笑着说的,他的动作轻柔,将赵闯的手放回了地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端王的意思,赤青赤玉岂会不知。赤玉拿着剑便走上前去,冷笑着道:“赵闯,今日我便废了你这只手,以惩罚对端王不敬之罪。”赵闯摊在地上,血脉倒行,全身无力,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女子。赤青挡在了赤玉的面前,将那女子推到了一边。“哥哥”赤玉杏眸圆睁,瞪着男人。“还是我来吧。”赤青道,“这路上,也是我一直伺候闯王的。”、第二一章 端王遭难大修全身筋脉,结为一体。内力行于筋脉,纠于丹田,汇为一体,蕴筋骨,养全身。这便是他们这一派学武修内力之道。当年老和尚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便是这么几句。时光斗转,无论何时,赵闯都记得十分清楚,只因这是保命之道。手脉连着全身筋脉,若是这手废了,全身筋脉便也会渐渐枯竭,那内力也会流失。赵闯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赤青,脸色终于渐渐苍白了。“闯王,你可知待人友善,也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事事迫人,终会酿成祸患。”赤青弯下了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赵闯笑了,事实上,他的脸部肌肉也完全松弛了,只是勉强勾起了嘴角:“老子还不知何为友善。而且你既已看不起我,我又何必待你好”赤青愣了一下,也不再理会他,更不看他那双眼睛。赤青总觉得,他那双眼睛是带着邪气的。赤青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赵闯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也只有眼珠了。他感觉到他的手被拿了起来,接下来的是一股灼烧的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消失。赵闯的脸白了,唇也白了,他的眼珠转动着,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壮汉。青衣人已经被带了下去,壮汉不知为何,还站在门口,目光直直看着他。赵闯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也有些发抖,嚣张的土匪十分狼狈。“英雄”赵闯轻轻叫了一声。这一声,却让站在门口的高壮身躯僵直了。卫镇行看着那与自己身材相当的土匪,脑海中回荡着的却是多年以前,那院子里住着的少年,开心抑或难受,叫着他英雄。赤青突然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阵剧痛,他转头,卫镇行正站在他身边,右手抓着他的手腕,稍稍用力,他的手痛得麻木。卫镇行,大将军卫镇远的亲弟,端王府侍卫之首,青衣骑的统领。而他与赤玉,虽然是端王贴身侍卫,但是与卫镇行的地位还是相差许多。赤青疑惑地看着他:“卫统领”“人要交给我。”卫镇行道。赤青丝毫不让:“卫统领,这是王爷的命令。”卫氏两兄弟,都是忠义之辈,他们忠心的主子也只有一人,那便是端王李辞。端王的命令,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卫镇行的身上。壮汉收回了将要伸出的手,却不敢去看那双眼睛。赵闯躺在地上,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消失。“我的手法或许不是那么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请闯王担待着些。”赤青温和道。赵闯紧紧咬着嘴唇,感觉到一股热气注入手部筋脉,与顺行的内力冲撞着。疼痛、无力,恨意如同血液一般,流遍全身。端王有些心神不宁。这从他的琴声中便可以听出来了。驿站的院子中,男人黑色长袍,身前一架古琴,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琴弦上,美妙的音符跳跃而出。那乐声有些紊乱,手指拨动琴弦的动作越来越急,琴声也越来越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响声,琴弦突然断了,锐利的琴弦刺入手指,一滴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晕染着那片土。端王脑海中来来回回回荡的都是那双眼睛,土匪的眼睛。充满了尘土,却又那般清澈,漆黑的仿佛不染尘埃。“王爷。”赤青叫了一声。端王回神,看了他一眼:“如何”“王爷,废了右手筋脉。”端王突然有些烦乱,他猛地站起身,转身便往楼上走去,只是还未走到一半,一人突然从驿站外面冲了进来,直直冲到端王面前,猛地跪了下来。端王看了他一眼,那人的衣服已经染成了黑红色,但是依稀可以辨别出原来的颜色。青色,青衣骑。“王爷,衡阳城的城门关上了,衡阳太守说”青衣骑顿了一下道,“太守说王爷是叛党,不让您进去”端王转过了身,身上散发出一股冷气,想了想道:“衡阳太守是王皇后的人,所以皇上将本王列为乱党之列了”端王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谁都知道其中的危急。如今端王在外,势单力薄,身边只有百余青衣骑,前有朝廷,后有秦王,夹在其中,又岂有生路“王爷,京都之中,已经有三日没有消息传来了。”赤青道。端王双手交握在一起,黑发随风散落在身前,那俊颜也染上了一层寒霜。端王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冷:“皇帝被王氏蒙蔽了。”“王爷,现在怎么办”赤青问道。端王还没有说话,一支箭突然破空,朝着端王射了过来,端王身形移动,那箭便射在了木制的墙上,进去了几寸。射过来的箭越来越多,空中瞬间便形成了一股箭雨,如同一面雨幕,急速地推了过来。“王爷,整个驿站被包围了,外面约有几百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弓箭”有人汇报道。端王的身形灵活,从重重箭雨间穿了过去,然后冲进了第二个房间。那土匪正站在窗口处,想往下跳。这土匪居然想趁机逃跑他手被废了,此时跳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端王突然冲了过去,将他土匪提了起来,一支箭从窗外飞了进来,穿透了端王的手臂。端王提着赵闯便出了门,落在了青衣骑的环护圈中。青衣骑渐渐占了优势,那箭才越来越少,最后寂静了下来。放眼望去,整个驿站如同一只刺猬,插满了箭。到处都是血。卫镇行从楼上跳了下来,挡到了端王的面前。端王的手臂上中了一箭,鲜血淋漓,赵闯突然用力,拍了他一掌,转身便要往外跑,端王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