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天霹雳。王氏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身材强壮,面容粗犷而丑陋,声音也中气十足,与那漂亮而充满灵气的少年,完全是两个极端。男人的话有些古怪,但是与那少年完全联系不起来。她的仇人很多,但是唯一害怕的只有他。王氏的心渐渐安了下去,因着端王的嘱托,王氏道:“怀辛,去将凌襄苑收拾一番,闯王,我先带你在王府中逛逛,熟悉一番”赵闯应允。王氏带着赵闯在这端王府中逛着,赵闯对任何东西都要品头论足一番。比如这柱子怎么是木头做的,老子府里的都是黄金打造的,比如水里的鱼怎么这么小,老子院子里的一条鱼都有十多斤。赵闯不知道,有一种木头叫沉香木,比黄金还贵许多,有一种鱼叫金钱鱼,用于观赏,价值连城。端王妃跟在土匪身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心中的鄙夷却越来越盛。这再尊贵的客人,得了端王妃的亲自陪半个时辰,也足够了。王氏刚想找个借口离去,赵闯却站在了湖边。那湖十分大,碧波千顷,毫无波澜,如同一面镜子。王氏走了过去,笑着道:“这湖连着宫中的紫玉湖,是先皇当年命人修建的,绵延千里,彰显先皇与端王的兄弟情谊。”那土匪吹嘘久了,王氏有心灭他威风,看这土匪还有什么说法。土匪眼睛一亮:“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这皇宫里流出来的水岂不是神仙水了,也不知道味道如何。”“闯王若是有兴趣,可以尝尝。”王氏认真道,表情调笑,想看这土匪出丑。土匪眼珠转了转,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便盯着王氏,咧嘴笑道:“这水王妃不是早就尝过了吗不如王妃告诉老子,这味道如何”王氏脸色刷的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杏目圆瞪,狠狠瞪着赵闯,声音带着颤抖问道:“你究竟是谁”黄嬷嬷看着她那一向沉着冷静、华贵雍容的王妃是跑着回来的,跑得衣裳凌乱,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像个疯子一般。端王妃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渗出,明明太阳当空,却一阵热一阵寒,伴随着剧烈的颤抖,整个人似乎都要晕厥过去。黄嬷嬷连忙走了上去,扶着王氏进了屋,一脸担忧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吓人啊”王氏猛地挥开了嬷嬷的手,整个人如入了靥症,喉咙发出干哑的叫声。黄嬷嬷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去找大夫。“站住”王氏突然站起身。黄嬷嬷转身又走了过来,带着哭腔道:“老祖宗啊,您到底是怎么了”王氏坐回了椅子上,尖利的指甲划过红木桌,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嬷嬷,让陈侍卫进来。”黄嬷嬷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片刻后,一个腰间佩剑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陈页,去查查那谭云三州的赵闯,究竟是谁。”侍卫离去后,房间里只余王氏一人。王氏坐在那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王妃,你就跟老子说说呗。咦,这位置,不正是当年你跳下去的位置吗”男人的声音,如同梦魇,一直跟随着她。日夜不歇,让她战战兢兢,寝食难安。赵闯的日子过得颇为逍遥自在。端王回了京都,一直忙着处理政事和政敌,便将他扔到了一旁。赵闯有单独的院落,还有专门供他驱使的下人,每日都是锦衣玉食,这日子,并不比谭云三州的差。只是整日呆在这王府中也有些无趣,赵闯呆了一日,第二日便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京都城郊有一马场,马场主人是北蛮人,里面的马种繁多。赵闯四处溜达便溜达到了这马场中。习武之人,一般都喜好两样东西,一样是武器,还有一样则是坐骑。赵闯原来有一匹马,乃是雪龙马,通体雪白,威风凛凛,可惜死在了与秦王的那场战争中。赵闯在这马场中晃悠了一圈,终于看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那是一匹汗血宝马,体型修长,四肢灵巧,适宜奔跑。这马虽看似温和,性子却十分烈。赵闯直接跳到了马背上,这马便开始狂奔,一边想将他甩下去。耳边风声疾,赵闯紧紧地夹着马背,左手用力地拉着缰绳,沿着广阔的马场转了四五圈后,这马终于温顺下来。训了马,给了钱。京都的赵闯可谓十分低调。只是走出马场的时候却遭了意外。赵闯是个土匪,从来只有抢别人的份,只是没想到也会有遭人抢的一天。少年穿着靛色长袍,手中抱着一柄剑,头发高高竖起,正背对着赵闯站着,挡住了他的去路。“这马是我的。”少年道。“老子刚刚给了钱”赵闯顿觉莫名其妙。“爷现在看上了,这马便是小爷的了。”“老子偏不给,你再挡着老子的去路,老子就砍了你。”赵闯去背后拿大刀。“呵。”那人短笑一声,带着嘲讽与鄙夷,缓缓地转过了头,“小爷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拿不到的。既然你不留下马,那便留下命来。”少年约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倒是生得不错,浓眉大目,皮肤白皙,像个翩翩贵公子。只是眉目之间带着顽劣,颧骨偏高,隐隐带着一些凶煞之气。赵闯在看到少年那张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诧异,第二反应便是要揍死这人。不是冤家不聚首,来了京都,他赵闯的仇人竟是一个一个地往他面前凑八九年前,这小子可没少害他,最后害得他无家可贵,踩入火坑这小子虽然长开了,但是那脸,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来是个丑八怪”少年嘲笑着,比赵闯先出剑。赵闯生来就是学武的料,他们师出一门,但是即使赵闯武功只剩三层,也将这少年打得满地找牙。一砍,一翻,一转,直取面门。少年无法动弹,只余一双眼睛恶毒而愤恨地瞪着他。赵闯咧开嘴笑着,刚要用力,一只箭破空而来,竟生生掀翻了赵闯手中的刀。赵闯的手痛得发麻,整张脸都扭曲了,愤怒地盯着来人的方向。人群中很快让出了一条大道,来人穿着黑色蟒袍,骑着高头大马,面容英俊如冠玉,气质儒雅非常,正是那京都端王府的端王殿下赵闯冷哼一声,刚要开骂,哪知人家根本没有看他,而是一跃下了马,落在了那少年面前,将那少年扶了起来。少年也像瞬间变了一个人,那嚣张跋扈的气息完全消失,仿佛一个初入闹市无知的少年,白皙的脸上好奇而羞怯,却还是鼓足了气,彬彬有礼道:“无欲僧人座下弟子释玉拜见端王殿下。”赵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八年不见,这小子还是这么会装、第二六章 容貌恢复王府来了一位贵客。二十年前,无欲僧人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出生少林寺的酒肉和尚,在洪崖顶上守了十年,将南齐北蛮的高手打了一个遍,几乎无人能敌。无欲僧人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是一个神话。十年前,无欲僧人突然离开了洪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旧伤爆发,突然暴毙,有人说他云游天下,曾在荒芜的北漠中见过他。至于他到底如何,无人能知。六年前,他突然出现在京都陵城,便是来替他的大弟子收尸的。无欲僧人这一生,只收过了两个弟子,一个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则是释玉。释玉入京,是端王亲自去迎接的。这世上能让端王亲自去接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先皇。至于释玉,其中缘由,不是因为释玉是无欲僧人的弟子,而是因为,释玉是赵清离的师弟,是赵清离生前最亲近的人之一。赵清离死的时候,释玉跪在他的棺木门口,足足哭了两天两夜。 端王爱屋及乌。赵闯蹲在假山下的角落里,听着外面两个小厮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秘辛,说着端王对那释玉如何如何好,亲自替他安排了住处,选了侍女小厮,甚至放下朝政之事,专门陪那少年游玩。只是有些事,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十年前,赵清离十二岁,遇到了云游天下的无欲僧人。无欲僧人一眼便看上了他,收为弟子。赵清离骨骼清奇,乃是练武奇才,无欲僧人爱才,几乎倾囊相教。一切看似完美,除了无欲僧人身后带着的那个小孩。那小孩比赵清离少七八岁,是无欲僧人的恩人之子。那小孩的名字还是无欲僧人取的,名叫释玉。释玉是北蛮皇族之后,却在六岁那年成了反贼之后。父母双亡后,小孩随了无欲僧人,依旧难改旧日习性,要的都是最好的,自然包括无欲僧人的疼爱。嚣张跋扈,任性妄为,那小孩在赵清离面前,性子极其恶劣。但是到了无欲僧人眼中,则成了时时受赵清离的欺侮。赵清离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十年,一直都是活泼却不乏乖巧的孩子,而在第十一的时候,成了顽劣不堪、专门欺侮师弟的顽童。没有人愿意亲近他,直到后来,无欲僧人也疏远了他。这一切,也都是释玉的功劳。十四岁那年,赵清离遇到了李辞。李辞没有疏远他。孽缘由此而生。赵闯一边踩着蚂蚁,一边听着小厮们唠嗑。那些小厮突然噤声,赵闯抬起头,就看到远远走来了两个人。男人俊美无双,少年清俊秀丽,说话声远远传来,句句都入了赵闯的耳朵。释玉道:“师兄的臂力很好,一个石头便可砸死一条十余斤的鱼,有一次,我被师兄砸到,差点当场昏厥过去,把师兄吓了个半死,抱着我哭着喊不要死,释玉,你不能死。我没被砸死,差点被师兄哭死。”端王笑得宠溺:“他的性子便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有时傻得冒泡。”赵闯的脑海中浮现出,小小的孩子用石头往自己头上砸去,砸得鲜血直流,然后哭着喊着去找了无欲僧人。那是无欲僧人第一次骂赵清离,骂他不知轻重,伤害同门。释玉道:“汝南藕片,师兄最爱的菜,入口香甜。不过每次都不舍得吃,都留给我。”端王道:“ 你年纪小,你师兄疼爱你。”无欲真人最擅长炒的菜,赵清离确实喜欢。不过每一次他多夹了一块,释玉都会眼巴巴地看着无欲僧人,眼泪泫然欲滴。无欲真人会将那道菜放在释玉的面前,离赵清离最远的地方。赵闯正在研究如何用大刀将蚂蚁五马分尸,这力道一时大了,便发出一声巨响。那两人正好从假山外走过,听到声音都后退了两步,然后看到拿着刀的赵闯。释玉见了赵闯,先是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躲到了端王的身后。赵闯知道,这小东西最记仇,前几日那一刀,这小子怕是早就记到了心里。可惜赵闯不是赵清离,不会处处忍让。端王看着赵闯,几日不见,这土匪头子似乎又瘦了一些,那他特意要求定做的袍子,前几日明明是合身的,现在却像挂在身上,随时可能滑下来。穿着宽大许多的袍子,带着疤痕的脸上还站着许多泥巴,一只手上拿着大刀,另一只手则端王仔细地看了看,另一只手则揪着一只蚂蚁。这副装扮,怎么看怎么搞笑。“不必害怕,他并非坏人。”端王安慰道。释玉这才从端王的身后走了出来,认真地打量着赵闯,然后看着端王,一脸期待道:“王爷,昨日跟您提了,我想要一个顺心的贴身小厮,他看起来不错,不知王爷是否应允”赵闯瞪圆了眼睛,晃动着手里的刀,这小子竟然要自己给他做小厮端王看着赵闯梗着脖子,似乎只要他同意就要上来砍他一刀的模样,实在是好笑。端王道:“这是谭云三州的闯王,并非王府的下人。”释玉先是诧异,然后不甘地看了赵闯一眼,语气依旧糯糯的:“原来如此,我看他穿着以为”释玉乌黑的眼珠转了转,然后道,“前日的事,是我的错,我不知道闯王已经买了那马,惹怒了闯王,这午膳不如一起用,便当我赔罪”释玉那双眼睛如同小鹿一般,带着一种渴求。端王看着赵闯,似笑非笑道:“闯王以为如何”赵闯心中冷笑,将刀放回刀鞘中,然后道:“好啊。”见了这端王的午膳,赵闯才知道什么叫山珍海味。确实是山珍海味,山上跑的,水里游的,鲍鱼海参,燕窝鹿茸,应有尽有。赵闯这几日吃的,其实也就比下人吃的好一些,三菜一汤,挑半天跳出的肉沫也只有一小碟赵闯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他的对面坐着端王和释玉。释玉的眼神总是盯着赵闯面前的菜,一副想夹却又夹不到的样子,然后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端王,带着委屈的无奈。赵闯只当没看到,把释玉一直盯着看的那个菜拿了起来,整个碗里的菜都倒到自己的碗里。“师兄最喜欢吃的藕片”释玉惊呼道,有些怨念地盯着赵闯。赵闯粗神经,并没有发现释玉的小阴谋。少年不过想让赵闯惹怒端王,借端王的手来好好教训他。释玉不知道的是,这一路上,赵闯能惹的都已经惹了,端王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无视眼前的土匪了。端王夹了其他的菜,放到了释玉的碗里,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释玉忍着怒气,恶狠狠地瞪了赵闯一眼。赵闯吃得十分开心,奈何乐极生悲,吃到后面,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赵闯捂着肚子便冲了出去,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