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知道安念之为什么会选在毗邻着曾经的丞相府旧址之地,但能确定他究竟是将母亲的遗体藏在哪里,日后两人若真是闹翻,且救活母亲无望的话,她也好将母亲从他手里夺回来知道明天之事重要,烟雨听了听前院,没有宣绍回来的动静,便怅然一叹,起身来到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想要早早入睡。可反复翻腾,仍旧睡意难觅。她不知自己时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只记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中见到自己满身是血,宣绍面目哀伤的看她。她大声唤着宣绍的名字,宣绍却不应,也不走向她,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她,看她流血,看她奄奄一息她最后是从梦中惊醒的。醒时一身的冷汗。果然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没错的。她太害怕自己和宣绍会走到无可挽回的一步,她太害怕失去如今宣绍带给她的温暖包容的家的感觉。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不是说,梦和现实一般都是相反的么所以,她最后一定会和宣绍有善终的吧一定能将如今的误会和猜忌都消除,坦诚相对的吧烟雨挨到了午后的光景,谁也未带,便出了府。浮萍原是不同意,说苏云珠不在,她可以陪着少夫人出门的。却被烟雨拒绝。烟雨是主,她是仆,她虽担心烟雨,却也断然没有反驳主子的权利。只好看着烟雨一个人坐上马车,离了府。马车停在楼外楼的门前。车夫在一楼大堂里等着,要了盘花生米并两个小菜,坐着。瞧着烟雨独自一人上了二楼雅间,再没见出来。高坤从窗外敲了敲烟雨所在雅间的窗户。烟雨迅速打开窗来。高坤带着她纵身跃出窗,飞身来到停在巷口的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边上。烟雨钻进马车,高坤坐在车辕上,亲自驾着马车行了一段,却是停在路边。高坤钻进车厢内,手里拿着布条,“宣少夫人,我得蒙上你的眼睛,堵上您的耳朵,不然就得打晕您,您看”烟雨接过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上。又拿过他手中棉花,将耳朵也塞上。高坤上前,将她的手绑在身后。说了句:“得罪了,不得不这样。”却见烟雨没有反应,看了看她耳朵上塞的厚厚实实的棉花团,笑了笑,起身来到车厢外,驾着马车向前行去。马车不知是不是又绕了圈子,烟雨只觉自己在车里坐了很久。这马车不如宣绍的马车舒适,坐的久了,颠的她浑身疼。耳朵不能听,眼睛不能看,她完全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已经不晓得高坤是不是将她带到了霸北西街,是不是带到了毗邻原丞相府的高府。马车骤然停了下来。高坤解开她手上布条,她抬手摘下挡住眼睛的黑布和耳中棉花。此时她已身处一处宅院的内院中。更无从辨别这里究竟是不是霸北西街了。“宣少夫人请跟我来。”高坤抬手请道。烟雨点了点头,抬脚跟上他。这时耳中骤然传来隐隐约约晃动拨浪鼓的声音,摇动铜铃的声音,以及众多孩童嬉笑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隔得有些远,内院离着街道很有些距离。她微微蹙眉,凝神听去。耳朵骤然捕捉道一声高亢的叫卖声。她才微微勾了勾嘴角,是苏云珠的声音,她听到了这里果然是高府高坤兜了那么一大圈子,其实安念之藏身的地方,就在高府内那么她看到的放着母亲遗体的琉璃棺材,应该也是在高府的某处密室之中吧高坤引着她,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林。一间颇为庞大的花房伫立在灌木林后面。花房的顶竟是用清透的琉璃制成,琉璃昂贵,这花房面积甚大,要用上不少的琉璃呢。高坤掀开花房的门帘,躬身朝里面道:“人带来了。”花房深深,里面传来幽幽一声,“你出去吧。”高坤恭恭敬敬躬身退了出去。烟雨听着高坤走远,看着身边一排排的花架子,架子上全放着同一种植物,碧绿的叶片肆意舒展,阳光透过琉璃落在碧绿的叶片上,映射出盈盈翠翠的光点。花房很大,花架子很多,一排排一层层,全是这种舒展着绿叶的植物,却不见这植物上,有一朵花开,甚至连个花苞都瞧不见。“我来了,你怎么还不出来”烟雨抬手摸了摸那植物碧翠的叶子。“别动”一阵风过,一声斥责传来。眨眼之间,一身素衣的安念之从花房深处旋身而出,立在烟雨面前,拍落烟雨触摸着植物叶子的手。烟雨皱眉看向安念之。灰色的眼眸,微有皱纹的脸颊,熟悉的面孔,在她面前的的确是安念之没错。可是安念之那净白的胡子却是不见了,他下巴光洁,没有蓄胡。头发仍旧是白的,但没了那碍眼的白胡子,他瞧上去,整个人倒是年轻了不少。“这花碰不得。”安念之小心翼翼的看着被她摸过叶子的植物道。烟雨闻言,站的离花架子稍远了一些,“只长叶子不开花,也能称之为花么”说完,她再次扫视了整个花房,确实不见一朵花的影子,整个花房充斥着绿意盎然。且只有一色的碧绿。“这是优昙婆罗花,世间罕见。多年前宫里曾有一株,可惜被养死了。”安念之抬眼瞥了眼烟雨,见她似有不屑,便解释道,“你莫要小瞧了这花,这花房中的优昙婆罗任一一株搬出去,都是千金难求的。传说,优昙婆罗花三千年开一次花,其花圣洁,且采天地日月之精华,乃有生死人之奇效。”烟雨闻言微微怔住,生死人舅舅就是靠这优昙婆罗花救的母亲“那这里有这么多”烟雨抬手指了指花房里数不清的花盆。“这是多年前宫里那株死了的优昙婆罗,是我用了八年的时间,培育出的子株。除了三年前,那母株曾开过一次花以外,这些优昙婆罗都没有结过花苞。”安念之叹了一声,语气里是挥之不去的惋惜。他继而抬头,看着烟雨道:“你不是说,知道了有关三年前,为什么我救你母亲失败的原因了么”烟雨心下略想了想道:“是,可是你说这花要三千年才开一次,三年前已经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便是我告诉你缘由,它不开花,你又靠什么来救我母亲”安念之淡淡看她一眼,“三千年开一次花,不过是世人传说起珍贵的夸张说法,我通读西域秘史,耗费八年心力培育,总能让它再次开花的。救你母亲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就是。”烟雨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知我接下来说的话,会让舅舅难以置信,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宫中贤妃穆青青,舅舅是知道的吧她便是三年前七月十四那日,出意外而死,却又死而复生。她说,她是七月十四的生辰,亦是死在七月十四。且三年前这个时间太巧,我以为,或许,正是穆青青的死而复生,使得母亲未能醒来。”安念之闻言,生生怔住。良久才幽幽叹道:“正是七月十四”花房之中,阳光透过琉璃顶映照进来。安念之投在地上的影子晃了晃。烟雨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没有跌倒。“竟然是这样玉芝玉芝,本来可以醒过来的竟是她夺去了玉芝苏醒的机会”安念之仿佛受了莫大的打击,身形摇摇晃晃,似难站稳。口中不断喃喃,面上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是她是她抢占了玉芝过活来的机会是她”安念之突然甩开烟雨的手,大步向花房外走去,步伐凌乱仓惶。“舅舅你做什么”烟雨大声唤住他。安念之顿了下脚步,“我要去杀了她,她不该活她死了,玉芝就可以醒过来”“舅舅,你冷静点,她如今已经活了,并且好好的在这个世上活了三年就算你现在杀了她,又真的能救得了母亲么”烟雨沉声说道。安念之的脚步终是停在了花房门口。僵直着脊背,似在隐隐的发抖。烟雨看出他既惊且怒,上前劝道:“舅舅,我知你想让母亲醒来,那是我母亲,我比你更想让她醒过来。可是你得冷静,如今唯有你能救母亲,莫要做出冲动之事”过了好一阵子,安念之才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舅舅,可以带我再去看看母亲么”烟雨试探道。“好。”安念之转过身,又向花房深处走去。烟雨凝神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安念之突然顿住脚步,“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大仇未报,你有什么脸面见自己的母亲”烟雨闻言,眉头微蹙。安念之回头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是不信我的话不信宣文秉就是你叶家的仇人”“我会知道真相的,会给母亲一个交代的,相信,母亲也想让真正的凶手伏诛,不想,我去冤枉一个无辜之人。”烟雨平静的说道。“哼,如果你母亲能够醒过来,就让她亲口告诉你,当年,灭你满门的人,究竟是不是宣文秉”安念之捏着拳头,冷冷说道。“我要告诉舅舅的就是这些,穆青青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也许舅舅能懂。”烟雨转身,向外走去,“舅舅如果想到救母亲的办法,记得让高坤来告诉我。我不是不信舅舅,时隔八年,舅舅也许是弄错了,我会回去,寻找到真正的真相,给叶家,给母亲一个交代。”安念之看着烟雨的背影走到花房门口,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道:“舅舅,你会照顾好母亲的吧”安念之沉着脸,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的玉芝,他自会照顾好,不需旁人嘱托。烟雨笑了笑,迈步出了花房。舅舅说,花房里的花,都是他亲自照料培育出来的。那说明他每日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花房中,依着他对母亲的喜欢,想来那件藏着母亲的密室,定然离花房不远。虽然安念之没有带她去看望母亲,但她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一路向二门处走去。高坤坐在马车车辕上,等在二门外。见她走来,扬手递出黑布和塞耳朵的棉花。共名有号。烟雨看了一眼,淡声道:“安念之是我舅舅,不必如此了吧”高坤却执着的伸着手,“别让我为难。”烟雨凝神听了听,外面偶尔叫卖的声音,的确是苏云珠不会有错。她抬手接过黑布蒙上眼睛,塞了耳朵,又让高坤将她的双手绑在身后。上了马车,离开这里。烟雨从楼外楼二楼的雅间走下来的时候。一楼厅堂里的车夫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一会儿在楼梯口走来走去,一会儿挠挠头,往楼上张望。直到瞧见宣少夫人好好的从雅间里走了出来,才算大松了一口气。少夫人如果再不出现,他可是打算让人去通知公子了。第116章 再没有资格烟雨先回了宣府。更晚一些的时候,苏云珠才卸下装扮,一身疲惫的回到府上。听闻烟雨在房内,她便寻了来。“主子。看不出,这卖拨浪鼓还挺赚钱的,我一日就赚了不少呢”苏云珠笑道。烟雨听出她嗓子都已经哑了,抬手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你叫卖的很卖力。”苏云珠抬手接过杯盏,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拿袖子抿了抿嘴,瞪大眼睛,“主子听到了啊”烟雨点点头,轻笑,“幸好你嗓门大。”苏云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日多亏你了,你辛苦了,下去歇歇吧,回头让浮萍给你备些养嗓子的茶汤,你所做之事。记得不能告诉任何人。”烟雨叮嘱道。苏云珠点了点头,转身出了上房。迎面和浮萍撞在了一起。“哟,平日里还说我毛毛躁躁,你今日怎的也这般莽撞”苏云珠看着被她撞得倒退两步,险些跌倒的浮萍,笑着调侃道。烟雨听得浮萍是急匆匆跑着来的,知道她许是有急事,正要让苏云珠退开一边。却听闻刚稳住身形的浮萍迫不及待道:“主子,公子回来了”烟雨闻言起身,几日不见,她思念宣绍之心,如隔了许多的个春秋,忽而听闻他回来,她心中既喜又忧。迫不及待想要见他。可有怕两人的身份中间真的隔着仇恨的鸿沟。他查到什么了么今日突然回来,是要向她摊牌了么等待她的,是他最后的宣判么浮萍为烟雨梳妆时,见过烟雨眼下发青,知道公子不在的日子,少夫人从未睡过好觉。便时时盼着公子回来,竟似比烟雨还操心。“主子。听闻公子往正院去了,许过上一会儿就回来了主子,用不用换套衣衫用不用奴婢重新为您绾发”浮萍口气急切道。烟雨摆了摆手。宣绍鲜少往正院去的,平日里回来定是先回自己院中。今日回来却直奔正院会不会真的是他查到了什么“你们下去吧,我去正院瞧瞧,也好迎一迎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