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已经吐光了腹中饮食,如今再吐,只能是连连干呕,吐到后来甚是连胆汁都大口的吐了出来。浮萍慌忙拽过熏了药香的帕子拿在烟雨面前。可仍旧止不住她不停的呕,直到吐出一口血来,看着那殷红的颜色,她才渐渐平复。“主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浮萍担忧的眼中已经浮起了泪光。烟雨微微摇了摇头,已经力气全无,说不出话来。浮萍让人将地上清理干净,又开窗通风。她发现,似乎只要一提到苏云珠,少夫人的反应就很剧烈。且每每会惊慌失措的唤着苏云珠的名字从梦中惊醒。苏云珠一直不出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浮萍一直呆在府中,还不知衙门大牢外发生的事。但小心翼翼的没再提及苏云珠的名字,打算再遇见路大人时,要好好打听一番。烟雨晌午醒过来,便依靠在床头,有气无力的呆坐着,望着淡青的床帐,默默出神。她一向听觉敏锐,可如今,有时浮萍在近旁唤她,她都没听见。浮萍瞧着她的样子,甚是担忧。可宣绍着实忙的紧,也不好出一点事儿就去烦扰他。夜深时候,宣绍才裹着一身寒气回了宣府。他先到正院去看了宣夫人,和仍在昏迷之中的宣大人。而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烟雨已经歇下了。他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蜡黄的小脸儿。才几日的光景,她的下巴竟都尖了。即便是睡着,她眉宇之间,好似也锁着化不开的愁绪。她睡着了,呼吸却时快时慢,似是睡的很不安稳。宣绍不欲吵醒她,悄悄出了上房。浮萍等在门外。见宣绍出来,便上前欲言。宣绍冲她比了噤声的手势,两人又走出不近的距离。宣绍在停住了脚步,“何事”“少夫人状态很不好,路大人原本配的止吐的熏香很有效果。可是后来又不行了只要一提到苏云珠,少夫人的反应就很大,看似十分痛苦。”浮萍小心翼翼道,“公子,苏云珠怎么了”宣绍闻言,回头看了看房门紧闭的上房,漆黑的眼眸中尽是担忧。她的心结若是化解不开,是不是就会一直这么折磨着她自己分明不是心狠的人,却要将这么大的仇恨背负在身,如今大仇得报,却枉害死了无辜之人,她既失了活下去的目标,又背负着愧疚的包袱。嘴上说着会努力,可她仍旧面对不了自己,面对不了救她而死的苏云珠。难道就只能这样下去浮萍久等,也不闻宣绍回应。她皱眉以为苏云珠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之时,忽而见宣绍转过脸来说:“她中了一箭,已经死了。”浮萍闻言生生怔住,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宣绍已经走远了。她忽觉背后一阵寒气,忍不住打了哆嗦。抬头看向上房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抬脚在上房门外守了。原以为做下人不易,如今才知做主子也是这般不易。烟雨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去探究了,起初听闻少夫人下毒毒害老爷之时的震惊和愤怒如今在心底也不见了踪迹。下毒的人,未必就比被害之人更好过。瞧瞧如今少夫人的样子就知道了。她一直觉得少夫人人不错,且少夫人心不狠,比她被路大人救以前遇见的那些恶人差的太远了。心不狠的人实在不该去害人,害了人,自己倒是最受折磨的人浮萍倚在门外打起了盹。烟雨惊醒之时,她才惊醒。拍了拍身上灰尘,忙跑进上房。瞧见烟雨睡了一夜,气色却别昨日更差了许多。如今她连坐起来,都十分吃力。宣绍昨夜歇在了书房,天不亮就走了。厨房备好了早膳,刚端进屋,烟雨嗅到味道,就开始呕了起来。抓过熏了药的帕子,捂在口鼻之上,大吸几口药香,才算好了些。可她却再也不敢吃东西了。早起坐了不久,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一直抓着浮萍的手,时紧时松,一直睡得不踏实。浮萍忧心不已。人不吃饭亦是没有力气,何况少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子。一直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她皱眉看着躺在床上,时不时低声梦呓的烟雨,眉头紧皱。良久,看少夫人似乎睡的稳了些,她将自己的手从烟雨手中拽出,拿了被角塞进她手里。起身,轻手轻脚出了屋子。交代了旁的丫鬟在门外守着。她则直奔正院而去。第121章 豁达浮萍跪在宣夫人面前。宣夫人沉着脸坐着。刘嬷嬷看了看宣夫人,又看了看浮萍,低声斥责道:“这些事,你跑来告诉夫人做什么”“夫人。您便是不看在少夫人的面上,也看在她腹中孩子的面上,帮她一把吧”浮萍叩首道。宣夫人坐着不动,目光也没有看向浮萍,只落在门外投进的几缕阳光中,看细小的微尘在光线下飞舞。“浮萍,这些话是你该说的么她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现在到跑来求夫人亏你长得开这个嘴是谁养着你给你饭吃你忘了你的主子是姓宣的吗”刘嬷嬷上前拉着她,斥责道。“奴婢不敢忘。”浮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快回去”刘嬷嬷推搡着她。“夫人夫人”浮萍哭求道。宣夫人长叹了一声,起身道:“我得去看看老爷了,老爷是该翻身了吧”刘嬷嬷狠狠瞪了眼浮萍,起身摸了摸眼角,“是,是该翻身了,奴婢来帮您。”刘嬷嬷扔下烟雨,跟着宣夫人往里间而去。浮萍伏在地上抽泣不已。她何尝不明白。宣夫人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曾信任自己的儿媳妇,曾经为了自己的儿子。努力去接纳原本并不认可的儿媳,却不想,终是引狼入室,害了自己的相公。如今老爷卧床不起,人事不省。夫人虽看起来依然坚朗,只怕心中比谁都苦不堪言。浮萍无奈的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的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夫人不肯帮助烟雨,他们院子里多是年轻的丫头,对这种事又没有经验,束手无册。如今可该怎么办呢浮萍叹了一声,实在对宣夫人怨怪不起来。宣夫人不硬将烟雨赶出门去,能允许公子将她接回来,恐怕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让她帮一帮烟雨唉,自己是昏了头了么,这般强人所难浮萍回到宣绍院中,听闻烟雨醒了一次。愣愣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总算没吐。这会儿又昏睡了过去。浮萍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托着下巴,满腹心事。她看谁都可怜,又看谁都无辜,事情走到今日这步,究竟该怪谁呢整整一天,烟雨几乎都在昏睡中度过。便是醒着的时候,人也是懵懵的,眼神都恍恍惚惚。坐一会儿就会再次睡着。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她也不答。饭菜一端进屋,她就会吐起来。一时半会儿,她神智清明的时候,又会反复嘱咐浮萍,莫要去寻宣绍,莫要叫他担心。浮萍愈发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傍晚时候,宣夫人用罢了晚膳。坐在宣文秉的床边,亲自给宣文秉揉着胳膊,揉着腿。看着一旁帮忙的刘嬷嬷道:“你去绍儿院子里看看,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像浮萍那丫头说的那般。”刘嬷嬷一怔,“夫人,您还真打算管这事儿”宣夫人垂了眼眸,看着床上的相公,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不管,就是随便问问。绍儿身边的事,也该知道点,你去吧。”刘嬷嬷皱眉,却不好忤逆夫人的意思,只好垂着手退出了里间。宣夫人独坐在宣文秉床边,看着他道:“相公,你听到了么她怀了绍儿的孩子你想要这个孙子么她那么狠心害了你自己现在又成了这副模样这就叫做自作孽么”宣夫人又一个人呢喃了许久,床上躺着的宣文秉仍旧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胸膛还有轻缓的起伏,简直让人看不出他还活着。过了多半个时辰,刘嬷嬷才从外面回来。她脸色不太好。宣夫人看了她一眼,“说说吧。”刘嬷嬷带回来的消息,自然和浮萍别无二致,且如今情况更糟糕了些。少夫人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明了。倘若真的这么拖下去,别说腹中的孩子未必能保得住,就是她自己,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宣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自从宣大人倒下以后,她便一直是沉静的时候多。有时一个人一坐,就是大半日,除了给宣大人翻身的时候,她能一直一动也不动。刘嬷嬷不敢多说,也不猜不透宣夫人究竟有什么打算。夜色渐渐深了。宣绍才从外面回来。他一回到宣府,还是先来了正院。以往八年加起来,怕是也没有这些日子,他往正院跑的次数多。“母亲。”宣绍轻声道。宣夫人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停留在宣文秉的脸上。“听说,烟雨的情况不太好。”宣夫人淡声开口。宣绍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若她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你打算如何”宣夫人又问道。共池广弟。宣绍闻言却是立时说道,“会保住的。”宣夫人抬头,眼睛微微眯起,“凡事都有万一,倘若真的保不住呢”宣绍薄唇紧抿,没有作答。“我与你父亲一直不喜欢她。不过后来,你已经娶她入了门,因着你的缘故,我们也努力的在接受她如今,事已至此,我本想让她偿命,可她怀了你的骨肉。你把她接回来,我知道,是你舍不得她。”宣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叹出了许久压抑心中的苦闷,“她若能平安生下孩子,就贬她做妾,让她留在府中。如若不能,就将她放出府去,我不要她命,只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见她。”宣绍僵着一张脸,没有应声。宣夫人抬头凝望着他,“你别忘了,你的父亲为何会这样躺在这里别忘了究竟是谁害的他”“我没有忘。”宣绍终于开口,“可是母亲说的,我做不到。”宣夫人又长叹一声,“你听到了么你的儿子,割舍不下那女子他说,他做不到”宣绍见母亲握起父亲的手,将父亲的手放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他双拳捏的紧紧的,脊背绷得僵直,“母亲也安歇吧,很晚了。”宣夫人没回应,宣绍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亦或忍不住训斥他的父亲。他睡的那般沉,那般悄无声息。他默默的退出了里间,大步回了自己的院中。宣绍来到正门前的时候,浮萍正倚在门边打盹儿。房间里已经熄了灯。浮萍一歪脑袋,惊醒了过来。猛然瞧见跟前立着一个高高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公子,才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公子。”“嗯,她怎么样”宣绍走远了几步,低声问道。浮萍跟上前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很想照实说,少夫人不好,很不好,一整日一口饭都没吃下去,还吐了许多次。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了,醒着的时间没有昏睡的时间多,睡又睡不踏实。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宣绍不闻她回答,转身向她看去。浮萍看到宣绍脸上的疲惫,下巴上泛青的胡茬,幽深的眼眸中不复昔日的神采,立即垂下头去,“少夫人比昨日吐得少些了,白日里睡了几次,不过时间都不长。”浮萍咬着下唇,看着自己的脚尖。“她,情绪可还好有没有再提到苏云珠”宣绍沉声问道。浮萍怔了怔,犹豫道:“似乎是提了几次,不过都只是唤唤名字罢了。”宣绍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往正房的方向看了许久,才缓声道:“她既睡下了,我便不去吵醒她了。你多留心,照顾好她,有事叫人去禀我。”“是。”浮萍福身应了。目送宣绍的背影越走越远。良久,幽幽的叹了一声。一步一步踱着步子往正房门口移去。忽闻房中好似有动静。她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冲进里间,却瞧见烟雨倒在床边,吃力的伸手像是要抓取什么。她顾不上点灯,立即上前。“主子,你要什么我给你取来”“母亲母亲别走我再也不贪玩儿了,我应该留在家里,再也不溜出去”“主子主子少夫人我是浮萍啊”“云珠对不起”烟雨闭着眼睛呢喃着,语气低沉带着哽咽。浮萍闻声嗓子便有些干干的发涩,吃力的将烟雨推到床上。见她双眼还紧紧闭着,不知究竟是睡是醒,呢喃的话却停了下来。她为她盖好被子,转身去将灯点亮,放的远远的,既让屋里有些许的灯光,又不会过亮,扰了主子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