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出手,而是一直在忍耐自己的怒气,一直在压制着自己。这倒是让宣绍有些意外。凭着前几次的接触,高让的行事作风一向是不管不顾的。是皇城司众人持手弩在茶室外的震慑作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是他有什么旁的打算宣绍内伤未愈,不得不小心防范。“我这一生,也曾玩弄权利与鼓掌之间,也曾富可敌国,连如今的皇帝,也几次险些毙命在我手中不过不管是权利还是钱财,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不贪念这些。”高让幽幽的说道。“不是不贪念,若不贪念,你何须做这许多不过是你已经得到了,对垂手可得的东西,失去了兴趣罢了。”宣绍打断他的话。高让瞥他一眼,“随你怎么说吧,但唯有安玉芝是我一直放不下的。她是真的,真的,不可能在醒过来了。不过她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高让忽然将手拍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看着宣绍,轻快的扬起了嘴角。“最后的最后,让我送宣家一个大礼吧”在众人视线中,高让突然做出让人始料未及的惊恐动作。只见他骤然收紧自己的五指,手指如勾的插入自己胸腔之中,热血顺着他的手指涌了出来。他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喝了一声。竟生生将自己的心,从胸口拽出。宣绍立时闪在一旁,猩红的血喷溅在宣绍适才坐着的椅子上,立即将那椅子染红了一片。持着手弩立在茶室之外的皇城司侍卫,皆被惊的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料到高让会忽然做出这番举动。高让手中是一个血淋淋的,还正在跳动的心脏。路明阳站在茶室外面的最前面,已经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宣绍看着高让在自己面前,渐渐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噙着未散去的笑,缓缓倒在了地上。如果说,高让如此血腥惨烈的自尽方法,已经让众人惊骇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让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了。不禁围在茶室之外的皇城司侍卫,包括站在最前面,离茶室最近的路明阳,包括茶室里面,站在高让尸体不远处的宣绍,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目所见的一切。但这一切,确是真的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发生了高让的尸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化作了一滩血水,衣服,头发,骸骨,皮肉,眨眼之间都不见了,唯有一滩冒着热气的血水在茶室铺着青石的地面上咕嘟嘟冒着泡。喷溅在宣绍曾经坐过的椅子上的血迹,也不见了踪迹。好似刚才高让坐着和他说话,好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一般。“公子公子”远远有皇城司侍卫的呼喊声传来。宣绍闻声向茶室外看去。围在茶室外的皇城司侍卫让出一条道来,那侍卫大步跑的气喘吁吁,顾不上喘匀气息,便慌忙回禀道:“公子,皇上去了皇城司,同行的还有容氏。属下们拦不住,皇上已经去了刑狱了”宣绍蹙眉,侧脸看向地上那一滩血水,却见那滩血水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只有地上留下一圈圈像水渍一样暗红的痕迹。难怪高让不急不忙,其实他已经连之后要发生的事都算计好了么他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容氏好带着皇上去皇城司刑狱他最后要送宣家的大礼,就是他死了,连尸体都不留下,真真正正的是死无对证“留一队人守在这里,其余人等,随我回皇城司”宣绍冷声道。“是”众人应声。路明阳紧紧跟在宣绍身后,心有余悸的低声问道:“公子,那高让最后耍的什么把戏为何尸身会突然不见化作一滩血水”宣绍闻言,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他亦不知如何回答,高让此人颇有些邪术,竟能保持安玉芝已经死去的尸身八年没有丝毫改变,竟能说出,以心换心,将已经死去许久的人唤醒的言语,如今做出这自取己心,化作血水的行为,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如今他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就算他已经承认,上元节那日的行刺之事是他所为,只怕咱们将刚才发生的事,回报与皇上,皇上没有亲眼所见,也是不会信的啊”路明阳有些焦急的说道。宣绍看了他一眼,这才是高让的真正目的高让临死前说了,他此生唯一贪恋的便是安玉芝。宣家父子两人,一人害死安玉芝,一人破除安玉芝复苏的可能,他与宣家的仇不共戴天,所以他连自己的死都要利用,来算计宣家。宣绍赶回皇城司的时候,皇帝正沉着脸等他回来。容氏跪伏在皇帝脚边,怀里抱着他们已经从刑狱之中解救出来的高坤,哭的面色苍白,几乎喘不上气来。高坤一张妩媚雌雄莫辩的脸上带着血,带着已经干涸的血痂,甚至狰狞。不过他用自己散乱的长发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些许苍白的脸颊,让人瞧着分外脆弱。“皇上”宣绍躬身行礼。“跪下”皇上怒喝一声。跟在宣绍身边的路明阳一愣,却见宣绍已经矮身跪了下去。他也连忙跟着跪下。这还是他跟了宣绍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见到宣绍下跪。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心头也有些闷闷的,好似替他家公子受了委屈一般。却见宣绍脸上并无半分的不情不愿或是不甘。宣绍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迎接皇帝盛怒的准备。“你,你就是这么审问的么”皇帝黑着脸,看着宣绍,抬手指着气息微弱的高坤。宣绍跪在地上,叩了头,没有回话。“朕,问你话呢”皇帝却没打算罢休。“是。”宣绍开口,简短的吐出一个字来。皇城司的手段,皇帝并非不知,只是以前不加理会,如今却寻上门来,必是已经做好了问罪的打算,他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辩解了。“好,好,你承认就好。”皇帝狠狠点头,“那你这般审问,可审出结果来了”皇帝转身,在屋里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打量着椅子扶手上行云流水的纹路,从鼻中哼出一声,“我倒是不知,皇城司的规格如今这么高,一个佥事所用都是这么名贵的花梨玫瑰椅了”宣绍微微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打算就此解释什么,一个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你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觉得不顺眼。皇帝如今心中对他已有芥蒂,明明是以往他默许之事,如今拿出来也成了罪过。“高坤在宫中认有干爹高让,高让武功高强,藏身集贤阁,上元节御花园行刺之事,便是高坤与高让及陈武合谋而为。”皇帝一直没有让宣绍起身,宣绍便跪在地上说道。高坤躺在容氏的怀中,听到这儿,微微咳了一声。容氏便哭的更是凄惨,抬眼看着皇帝,颤声道:“皇上,高公公在宫中并没有干爹,我与他相处良久,关系不浅,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干爹。更不曾听说过高让此人。宣公子这是这是”容氏哭着没有将话说完,可意思在明显不过,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宣绍污蔑高坤。皇帝抬手压了压,像是安抚容氏的情绪。容氏是皇帝乳母,皇帝自幼对容氏依赖非常。曾经容氏被送出宫去,皇太后刚一不在,皇帝就又寻了由头,将容氏接进了宫里。一开始容氏行事还算收敛,后来有高坤在皇帝面前得宠,又和容氏有了对食的关系之后,容氏高坤便越发肆无忌惮,在宫中可谓横行无忌。可皇帝对容氏一向袒护,不许旁人说容氏一句不是。“你说的高让何许人也如今何在”皇帝看着宣绍问道。路明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这高让还真是狠毒连死都要算计上“高让是集贤阁洒扫”宣绍话还为说完。容氏便冷笑打断,“一个集贤阁洒扫,宣公子却说是高公公的干爹这话听来,宣公子不觉可笑么宫中奴才从来都不是按年龄排辈分的,宣公子不会不知道吧”倘若在平时,断不会有人敢打断宣绍的话。可此一时彼一时,容氏身为皇帝的乳母,自是非常了解皇帝性情。有时皇帝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她甚至都能猜出皇帝在想什么。如今皇帝对宣绍已经心生不满,她如何会看不出。但见她打断宣绍的话,皇帝丝毫没有面露不悦,就可看出端倪。宣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落了下乘。就算他将话说完,又有皇城司众人作证,可高让连尸首都没有留下。皇帝会信他的话么“撇开什么干爹不干爹的不谈,你说高坤与人合谋行刺朕,可有证据”皇帝挥了挥手手道。宣绍跪在地上,微微摇了摇头。原本还有高让的供词,可现在这供词也起不了作用了。他确定高坤有参与其间,乃是因为烟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可烟雨耳力过人,皇帝并不知情,就算皇帝知道,皇帝又会相信么烟雨过人的能力越多人知道,对烟雨越没有好处,他并不想将烟雨牵扯进来。“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宣公子就将人打成这样,如果有证据,宣公子是不是还要先斩后奏了呢”容氏又哭了起来。声声哭泣好似要肝肠寸断。哭的皇帝一脸的痛惜,“容氏莫哭,朕,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皇帝此言一出。屋里霎时一静。给容氏一个公道这便是要惩治宣家了跪在宣绍身后的路明阳忍不住微微抬了头,看了看皇帝,又打量了宣绍一眼。心下莫名窝着火气。他为了查到这真相,已经是好几日几乎不吃不睡的熬着翻看那无聊至极的太监名册。如今终于找出那个躲在暗处危害皇帝之人,皇帝不说论功行赏也就罢了。居然要听一个仆妇的一面之词,惩治宣公子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宣绍却似乎很平静,只朝皇上叩了头,便没了旁的反应。“罢黜宣绍太傅,皇城司佥事之职,贬为临安衙门小吏。子不教,父之过,宣文秉亦难辞其咎,撤去皇城司总指挥之职,罚俸一年,收回官邸以示惩戒”皇帝冷声说完。宣绍还未领旨谢恩,路明阳先开口了,“请皇上三思。公子对皇上忠心耿耿,不眠不休的为查出谋害皇上真凶,费尽心力,如今查到真相,皇上不赏就罢了,如此对待公子,岂不让众人寒心么”“大胆”皇帝怒喝,“竟敢顶撞于朕,宣绍,这就是你的好部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皇城司侍卫他们眼中究竟有你还是有朕”“请皇上赎罪,是臣御下不严,使部下无状,臣甘愿受罚”宣绍叩首说道。路明阳心中愤愤不平。却见自己不过为公子说了句公道话而已,就使得皇帝又有了新理由责骂公子,一时又气又急,却又不敢再贸然开口。“好,此事你既查不清,便等高坤伤好以后,将这将功赎罪的机会给高坤,着高坤将上元节行刺之事查清楚”皇帝看着容氏怀中的高坤说道,“都起来吧,着三日之内,宣家搬出宣府”皇帝说完,一甩袖子,出了皇城司。容氏和旁的宫人架着高坤也跟着皇帝走了出去。宣绍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站直了身。路明阳看着皇上车架行远,怒喝道:“这是什么世道让做贼的去抓贼,他会抓他自己么这不是把粮食送到老鼠洞里么皇帝真真”昏君两个字咬在路明阳的唇齿间,总算没有吐露出来。“公子,您怎么不为自己辩驳几句就任凭这无妄之灾落到头上来分明是那无耻仆妇挑唆皇上”宣绍转过脸,淡淡看了眼路明阳。看着路明阳气的通红的脸,宣绍却是无奈一笑,“你以为,皇上今日来这一趟就是因为容氏么”路明阳被宣绍看的一愣,“难道不是么”“弹劾我,弹劾父亲的折子,只怕皇上的御案上都堆不下了。皇上一直未斥责弹劾之人,而是压着折子,那么今日这处罚,是迟早都要来的。能忍到如今,已经不错了。”宣绍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公子不生气么”路明阳瞧着他的脸色,狐疑道。宣绍无奈笑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福是祸,走走看吧。今日不是还有件好事么”“好事”路明阳挠了挠头,今日哪有什么好事莫不是他熬了这几日,脑袋熬糊涂了。“高让死了,少夫人还不知这好消息呢,我且的回去告诉她这好消息去。”宣绍从腰间取出皇城司玉牌,啪的一声扔回一旁桌案之上,“这东西,以后倒是都不用带在身上了。”宣绍转身出了皇城司。路明阳回头看了看那块被宣绍扔在桌案上的玉牌,心下有几分难以名状的郁闷之感,甩了甩熬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出了门去。第142章 谢谢你皇帝给了三天的时间,让宣家搬出宣府。宣府的宅子是皇帝赏赐下来的,如今削去宣家父子身上官职,将他们赶出宣府。也就表明了皇帝对他们的恩宠是到了尽头了。宣绍还未赶回宣府,路上遇见昔日的同僚,已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