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任所有的记忆撕扯着纤细的神经。再醒过来,眼前似乎都有些灰。陪在身边的人还是罗晧。他看起来是那样狼狈,那样疲惫,在所有人面前都干净明亮的人,却因为她,变得这样憔悴,这样不修边幅,这样黯然失色。觉得酸涩,觉得心疼。谢安几乎想要立刻闭上眼睛,想要装作没有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想要假装没有那些伤害。可她做不到,做不到视而不见。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所有的痛苦全都由她造成,便觉得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然后俯下身子,用温热的唇贴上自己的额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罗晧用一种沉重哀伤的目光静静的凝视着她。谢安的心沉甸甸的往下坠。“安安,你要坚强点,他等着你去见他最后一面。”罗晧的声音都有些干涩,残忍的剥夺她最后的奢望。安安克制不住的痉挛,颤抖,他说什么怎么可能刹那间,她仿佛听到了世界碎裂的声音。“他在哪里晧,你带我去,求你,我要见他”罗晧轻轻的拍了拍谢安的后背以示安抚,淡然答应,“好。我带你去。”谢安一手拔掉手背上的点滴,掀开被子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都不停的发软。混乱,麻木,空洞。似乎难过到了极致,竟然只剩下麻木。罗晧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似乎是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冷漠的想,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那个人就快要死了。到了如今,她的身体,好与不好,还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了此残生罢了。明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外头的阳光这样的好。可谢安觉得那冷竟像是从身体深处慢慢蔓延出来似的。她牙根都快要被自己咬碎,只能死死地拖住罗晧的衣袖,强撑着不要倒下去。她不能倒下去,她还要去见他,她知道,他还在等她的,不是吗病房的门虚虚掩着。谢安松开手,一步一步地走近。床上的人转过头来,死寂般的眼睛似乎突然明亮起来,嘴角渐渐上扬,轻声道,“你来了”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分离,她只是出了趟门,而现在她回家了一样。谢安不吭声,同样笑着点头,只是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回应她的是温和的笑,“我的傻姑娘,不哭。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这样很好,我会安心的。”江毅晖小心翼翼的捧住谢安的脸庞,用大拇指把她脸上的泪水细细抹去。“你凭什么江毅晖,你凭什么”谢安打落他的手,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毅晖仿佛带了面具般浅笑,只是用宠溺又贪恋的目光注视着她。“你怎么可以这样擅自安排我的人生笨笨,你不要我了吗”快要维持不住那虚假的面具,安安的每一句话都是往他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刺伤。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只是,我还能怎么要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暗哑,“他是个好人,你会幸福的。”这世上最大的残忍莫过于此。因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半点不由人。剧烈的咳嗽,猩红的血液,而他的脸上,似乎都开始泛起了死灰。他因为疼痛而蜷缩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嚇嚇的声音。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可他似乎是那么的不甘心,那么的不放心,那么贪恋的想要再多看一眼似的苦苦支撑。“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让我陪在你身边不好吗为什么要让我嫁给别人你都不在乎吗”江毅晖露出温暖的笑容,声音温柔而笃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妻子。”他缓缓的抬起手,张开手指有阳光从指缝间漏进来。戒指折射出银色的光晕。谢安惊恐的看着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然后平和的闭上了眼睛,手臂仿似脱力般坠落在床垫上。再无声息。就好像只是睡着了。刹那间似乎失去了声音。原来真正的背弃是这样的。把她一个人残忍的留在这冰冷的世界,再不理睬。无法挽回,无法救赎,无法原谅。“笨笨,起来啦”谢安笨拙的拽住已经失去体温的手指。“陪我说说话,不要睡了,好不好”可那个人再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她想要哭泣,想要尖叫,想要瘫软到地上,甚至想要昏迷过去。可她的身体,她的感官都好似被冻结,无法动弹。眼神里都是空洞绝望。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那个人已经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她为什么还在这里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成了罪恶。她都做了什么是她自己亲手一点点的把他推离自己的身边。是她耿耿于怀,是她小肚鸡肠的学不会释然,是她永远都在纠结他给与的那些无心的伤害,却永远都看不到他的付出,他的疼爱。她总是认为那是应该,总是认为理所当然,却忘了,他也会疲惫,他也会受到伤害。她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这样报复她,会这样残忍的对待她。她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她记得她问过自己,是宁可江毅晖带着对她的爱在那场车祸里死去,还是好好的活着,哪怕不再爱她。谢安像受伤的小兽般伏在江毅晖的胸口,心痛肆虐而来。这半生,一步错,步步错。该如何才能重来可惜再也不能重来。她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清早,她让他星期一来接她去民政局,他沉默着转身离开,自己冲出门想要挽留,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因为害怕伤害,所以退缩,所以迟疑。如果当初,她追了出去,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她总是像只刺猬,把自己全副武装,总是把他扎得鲜血淋漓,才会觉得痛快。有人想要强硬的把她拉开。谢安死死的拽着不肯放手,哆嗦着放声尖叫。可是,无论她怎样尖叫,怎样挣扎,怎样后悔,怎样痛心挣扎,她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色的布一点点一点点的移了上去,把她的江毅晖蒙在了里面。甚至,其实她连哭泣,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她甚至都不是他名义上的未亡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她想起江毅晖也曾声泪俱下的求过她,不要离开。她也想要求他,不要走,不要离开,可是她连求,都无处可求了。上天入地皆无门。悔的肝肠寸断,不过如此。、第九十五章 萱萱谢安的孩子出生在江毅晖走后的第三天。是个女孩,眉目很像谢安,罗皓心里高兴的不行,却不敢在谢安面前表现出分毫。这么特殊的时候,他怕自己无心的微笑,话语,会刺痛她。谢安身子骨本就不好,破腹产手术仿似伤了她的元气。脸色几乎都是惨烈的白。每日都只是昏昏沉沉的躺着,眼睛底处,都是一片心灰意冷。罗皓知道她心结难解,却无计可施。“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罗皓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谢安眼睛干涩涩的疼,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我取了个小名,叫小萱好不好”罗皓把谢安的手握在手心,轻声的问道。谢安别过头闭上眼睛,有泪水从眼角不停的滑落。罗皓轻轻的在谢安脸颊亲吻,“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谢安不吭声。罗皓默默叹气,帮她掖好被角,帮着黄姨给小萱换衣服。谢安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罗皓在眼前忙碌。破腹产的伤口不大,痊愈也很快,一个星期便可以出院。不过几天没有回家,竟然会有陌生的感觉。谢安任由自己胡思乱想,除了毅晖,她几乎放纵自己万无边际的思绪,只是无论她怎样的逃避,到了最后又总会绕到与他相关的思绪上去。“我的傻姑娘,不哭。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这样很好,我会安心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从未有过的自责,悔恨几乎把自己淹没。却更多的是遗憾,没有好好珍惜,没有好好的心疼他。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如果能重来,她会好好爱他。只是可惜,再没有如果,他再也回不来、、、、、、又如何再能够重来他们之间不止隔着血缘的羁绊,如今更是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小萱很乖,也可能是太小了的缘故,只要吃饱了总是闷头大睡。谢安觉得自己只是看着她心底就会觉得平静。突然间能够真正理解毅晖与江念和陈莉之间的纠葛。有了血缘的羁绊,总是没那么容易割断。原来爱不是生命中的唯一,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责任。但谁又能否定,责任就不是爱呢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苦挣扎,不过是因为求而不得。她至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毅晖的爱,她一度认为他的爱消失了,不见了,其实只是她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里,对他的爱视而不见。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傻。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可以重蹈覆辙,要学会珍惜,罗皓是她生命里仅剩的阳光。谢安似乎学会了自我调节情绪,渐渐走出阴霾。她开始和罗皓沟通,会对他笑。会做好简单温馨的菜等他下班回来一起吃,也会把宝宝照顾的很好。似乎一切,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向前行驶,仿似没有任何不妥。可不知道为什么,罗皓却始终隐隐觉得不安。但又不知所以然,便只能默默闷在心里。吃过晚饭,谢安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综艺节目,萱萱睡的安稳。罗皓一边给嘟嘟喂食,一边提议,“天气这样好,我们出去走走吧”谢安一愣,摇摇头没精打采的答道,“不了,萱萱还要人带。”罗皓上前拖她,“有黄姨照顾着不用担心,走吧。”谢安没有吭声,任他牵着出了门。天气很好,微风徐徐的吹着,散步的人也很多。路边的银杏树开了许多细小洁白的小花,一到冬天便黄灿灿的叶子此时也绿油油的,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罗皓步履轻快,小声的和谢安倾述新来的实习生闹出的笑话。谢安唇角挂着浅笑,不时点点头,表示附和。路口拐弯有育婴店,罗皓牵着谢安往里走去,“萱萱的衣服不多,我们要多给她备一点。说起来,到时候萱萱满月,我们是不是应该要通知小萱萱的舅舅和小姨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姐姐和弟弟妹妹。”谢安一愣,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淡漠道,“不必了,这些年没来往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罗皓揉了揉谢安的脑袋,语气柔和的劝道,“傻瓜,做姊妹,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是难得的缘分。这是喜事,告诉他们,分享一下好消息不好吗”谢安随手拨弄衣柜上的小粉红色的裙子,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答道,“随你吧,不一定还有联系方式,要回去翻翻。”罗皓欣喜的点头,细心的挑选着宝宝装。“安安,你说哪套好一点”罗皓左右手各拿一套宝宝套装询问,一边粉红一边嫩黄。谢安回头,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都挺好的,随便吧。”罗皓怔仲片刻,默默的付了帐让店员把两套都一起包起来,牵着谢安往外走。他转过头凝视谢安片刻,终于察觉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眼前的人无论做什么,看什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样子。就好像灵魂掉落在某个地方,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这里,行尸走肉,全是漫不经心的的随意敷衍。罗皓骤然酸楚的难以附加。他默默站定,牵着谢安的手用力拽了拽。谢安疑惑的回头,罗皓静静的望进谢安眸子深处,却只看到一片空洞。过了片刻,谢安听到他低沉的说,“安安,我们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好不好”谢安一愣,眼底突然潮湿。她也曾答应过另一个人一辈子。她低着头缓缓答道,“好、、、、、、”似乎这一个字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日子如水一般过去,平静无波。再没有人在谢安面前提过江毅晖,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一般。陈莉母子料理好毅晖的后事后也选择了离开。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生活的重心开始围绕着萱萱打转。她很忙,萱萱开始长牙了,萱萱会爬了,会坐了,开始学走路了。忙的几乎没有时间思念,可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骤然心痛。罗皓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