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与刘嫖因着景帝的话都是一怔,心头浮上不好的念头。“皇帝,莫要胡言”此时的窦太后哪里顾得上在追究长孙自戕之事,相比于孙子,她更看重的是儿女。如今猛然听到这般不吉利的话,她不由厉声呵斥。景帝叹口气,起身跪在窦太后跟前,低声道:“母后可记得当年朕登基之时,曾在祖宗牌位前发誓,只要皇弟武儿不做危及江山之事,朕都要保他一身荣华”当时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加之匈奴是不是南下骚扰,算得上是内忧外患。而母后以一人之力帮自己拉拢外戚支持,更多次定下和亲之计以缓匈奴干扰。也是那时,武儿开始频繁入京,对皇太弟之位也是毫不掩饰的垂涎。“因着那份承诺,朕处处容让于武儿,也是念着幼时的情谊,就算他多次违背祖制,以天子仪架出游,朕都不曾追究。”景帝的声音带了些回忆,也带了些莫名的失落和无奈。只听得窦太后和刘嫖心里发堵。窦太后推开刘嫖的手,叹口气,几次张口都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最终也只能干巴巴道,“你们三个,你与你皇姐都留在了长安,只有武儿一个人孤孤单单远离京城,这让母后如何不挂念”景帝的手掌握紧,轻轻叹息一声,许久没再说什么,直到窦太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得他缓缓一字一句道,“是,所以朕容他,纵他,就因为他是朕的皇帝。可母后,朕毕竟是大汉天子。”说道这里,景帝像是发现了自己说串了,不由摇了摇头,“因着传承之事,大汉已有过七国之乱,朕不愿看到这种事再次发生。彻儿资质极高,又十分聪慧,相比于荣儿更适合这大汉江山。”景帝的话并未说透,他心知母后定然能明白他未言尽的话。“皇帝既然决定了,那哀家再多言也是无用。罢了,哀家累了,为这大汉江山操劳一生也该歇会了。”窦太后言语沧桑的开口,也许真是她做错了,皇帝已经大了,再不是刚登皇位的那个孩子。这本是窦太后示弱的话,既然想明白了,就该把手中的权柄送回到景帝手中,至于窦氏,只要皇帝容得下武儿,兄弟不相杀,她也会让人好好约束的。“母后,”景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叹息一声,悲凉道,“母后,朕如今已是病入膏肓,虽有心看着彻儿成为一代明君,却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日后,还请母后与皇姐多多看顾。”大汉四方与帝京世家的关系错综复杂,高官权贵私下里的纠葛更是盘根错节,若无母后与皇姐照看,只怕会引起许多枝节。更何况,如今傅子卿已于皇姐联姻,加上陈季须如今在燕地备受嘉奖如今在将士中的威望更是不低,这般势力都是刘彻日后可以依靠的。“啪”窦太后的手狠狠拍在床榻之上,可手上那暴起的青筋和握着床褥也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了她此时的担忧和作为母亲的关心,“皇帝,要看着江山,要守着祖宗基业,你就好好给哀家活着。今天的话,哀家不想再听到”窦太后早年失去丈夫,在如狼似虎的大汉宗室中保住了儿子的位子,其中艰难和付出无以言表。后来在争夺中她又失去了好友,失去了兄长,如今更是失去了长孙,哪里还能经得起丧子之痛莫说景帝病入膏肓,便是听到他言说命无多久,窦太后都有些受不得了。、第60章 阿娇入梦见刘荣阿娇没有想到,一回京就听到荣哥哥自杀的消息。她不懂,明明自己已经暗示过他和柳氏了,为何他们还是避不开泪眼朦胧,一时间阿娇竟然不知该往哪里走,是该去见荣哥哥最后一面还是先去见母亲。纵然她不够聪慧,却也知道,这件事皇祖母也好,母亲也罢,甚至是皇帝舅舅都是幕后推手。自与傅子卿在一起,她就渐渐看懂了天子皇权的争斗,废太子之名足以将荣哥哥打入永不超生的境地。跟更何况,太子刘彻,本就不是心软仁慈之人。“傅子卿”阿娇咬牙想要抑制住口中的呜咽,眼眶红红,像是下意识的盯住傅子卿,又像是本能的唤着他的名字,求一个安慰。傅子卿看着她的模样,心疼极了,也不知该安慰什么。他心里明白,阿娇一定在自责,刘荣待她的好,世人皆知,如今却因着她自己的身子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阿娇,莫哭。”似叹息似呢喃,傅子卿捧着阿娇的脸小心翼翼的拭去她滚烫的泪珠。阿娇呜咽着,瞪着凤眼心中一片空白。荣哥哥死了,她的心难安。“傅子卿,是我不好,我该记得的,荣哥哥在二月会被召回京城。”阿娇面色惨然,此时竟然不知自己言语了些什么,就如坠入了前世的噩梦,满心满目的空洞和恍惚。傅子卿握着阿娇的手,心头莫名的恐慌。此时的阿娇没有了往日的美丽鲜活,入目就如将要枯萎的牡丹,安静的像是虽是会离开他。阿娇只觉得自己入了梦,在一个空荡荡的地方,脚下没有可以踩踏的土地和台阶。她想喊傅子卿,她害怕这种悬空的诡异,害怕坠落时没有人接住自己。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谁在哭,可她听不清也看不见。莫名的琴声传来,听得阿娇心头愉悦。她顺着声音往前,瞧见一个梳着双鬟的女娃娃一身粉红宫装巧笑着趴在石桌之上。俊朗的青衫少年宠溺的瞧着女娃,关节分明的手指勾住琴弦。“阿娇,荣哥哥教你弹琴可好”少年浅笑,清华如玉。眼中柔情像是要将眼前的女孩宠到天上去。女孩歪头,疑惑的看着少年,半晌高兴的拍手叫好。之后,少年渐大,开始学习各种技艺,可每每女孩撇嘴叫一声“荣哥哥”,少年都会放下手上的一切,宁愿挨罚也会陪着她玩耍。也不知何时,女孩渐渐长大,可再也不会像曾经那般追在少年身后。她毫无意识的疏远着那个宠着自己疼着自己长大的少年,反倒跟那几个刻意讨好自己的人渐渐亲近。她再不跟那个少年学琴,也不再寻他撒娇,更不会再巧笑着唤他荣哥哥。像是一个无情的女孩,她看不到他的失落和伤心,更因着王夫人的挑拨越发的远离的他。可少年每每见到她,依旧是温柔疼惜。场景转换,她看到监牢中少年,不复曾经的贵气与清华,满身的颓废之气。阿娇心中堵得难受,张口想要喊他。可看着那个手握发簪,半晌无语的少年,她怎么都张不开口。她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拿起手中的发簪,眼神冰冷没有半点温情,蓦然抬头已将手中的发簪想自己的脖颈间刺去。“荣哥哥,不要。”阿娇猛地一惊,向前扑去想要挡住那闪着冷光的簪子。少年手上的动作一缓,迷茫的抬头看向空中,少顷才失落的自嘲道,“公当渡河,坠河而死。若阿娇相信,如何会将发簪还回”男子一行泪,不为苍生不为天下,只为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他抛弃一切,宁可回这凶险之地,也不愿换了性命改了身份离开这个漩涡,只为了再见一次那个女孩,只希望她知道,自己不曾变过,不曾被权势地位或是富贵遮住双目。“荣哥哥,荣哥哥,阿娇信你,信你。”阿娇焦急的喊着,急的都要跳起来,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看不见的束缚。雾气,她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知是何机缘,阿娇走过了刘荣的一生,看到许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比如他日日放在手边的画作,比如他亲自选的礼物,比如他望着自己时候的深情。傅子卿面色苍白的守在床榻之前,手中紧握着阿娇冰冷的手指。那日入京,听到刘荣死讯后她便陷入了昏迷。毫无声息,无论是御医还是太医,都诊不出她的气息,各个都让准备后事。可他如何能相信,那个娇笑着扬言要与他白头偕老的女孩,怎就成了这般模样青枝和青稞捂着嘴在门外啜泣,她们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生怕惊到内室的人。卫青立在长廊之下,绝望的垂头,原本英气俊美的面容此时毫无血色。若翁主不在了,他还要如何守住心中的执念宣室内,刘嫖和陈午面色凝重的坐在上位,陈融带了隆虚公主守在一旁,神色间满是担忧。“公主,莫要担忧,阿娇定然会无碍的。”陈午劝慰道,女儿自小便是他手心的明珠,更因着对刘嫖的歉疚,宠爱异常。如今女儿生死未名,他心头也是极其难受。听了陈午的话,刘嫖心中的怨气和恨意再也压制不住,啪的一声将跟前的案几掀翻,起身指着陈午骂道:“若非你的风流,我的阿娇何苦会受这么多”其中圈圈绕绕,陈午所知不多。但他并非愚蠢之人,联想到之前阿娇被拐失踪,随后田恬和陈诺被送去和亲,而一向无视赵氏的刘嫖,也寻了个由头将人斩杀。如此,难道当初阿娇出事,是因着陈诺陈午心中震惊。可刘嫖懒得跟他解释,更懒得会不会让他伤心,斥责道:“若非你那庶女,若非老夫人在背后支持,我如何会搬去长门园又如何会让阿娇沦落到这般地步”往日的刘嫖,懒得同堂邑侯府众人计较,也因着不爱不在乎陈午身边的莺莺燕燕。她骄傲,所以她不屑于陈家众人,所以她豢养面首,她长门园中自安家。可如今,事关女儿,她不可能再有半分大度。所以她要将陈午的心神都捏碎了揉烂了,方解心头愤恨。“陈午,”刘嫖咬牙切齿的一步步走到陈午跟前,目光满含厌恶轻蔑和恨意直视着他,少顷未等陈午开口,刘嫖伸手将人拽到跟前,“陈午,你以为我长公主的名号能任你践踏不过是因为局势,我要让我的儿子继承一个稳定的侯府。现如今,看来不需要在等了。”陈午看着那双阴森如同寒冰冷冽的眸子,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些什么。他不知他们怎会走到这般境地,当初红妆嫁娶之时,自己不是决心要好好待她的么不是答应了她要一心一意的吗当初,她也如一般的贵妇一般,打理侯府,于京师权贵交好,让自己行事谋权毫无后顾之忧。为何如今见面,却如仇人一般冷冷的打了个寒战,陈午还未作答,便被刘嫖下令赶出傅府。刘嫖站在宣室,看着陈午失魂落魄的样子,暗道:陈午,待我长子回京之时,就是你隐退之际。董偃看着这一切,长叹口气,心知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能在一旁再倒了温水,等着刘嫖转身。只是,他心中的苦涩和自责,几乎就要将人吞噬。未央宫中,景帝急召御史大夫刘舍、魏其侯窦婴等人前来。皇嗣自戕于中尉府监牢之中,莫说太后怒急攻心,便是寻常百姓只怕也得传出些流言。日后太子即位,少不得被人以此中伤。“陛下,如今之计当丢卒保车。”窦婴虽惋惜刘荣的结局,但到底也不愿看到百姓议君无德之事。皇权之下的牺牲自然是无可避免的,可世人淳朴绝不会乐意见到父子相残之事,更何况刘荣德行俱佳,上至士大夫下至商家百姓莫不赞扬一声温润清华。被拘受审,已是质疑声不断,如今又落得这般惨淡下场,可不就是父子兄弟不相容“如今郅都掌管帝京治安,亲领北军,所到之处无人敢作奸犯科,当是难得的刑狱之才。”景帝皱眉沉默,似是思量着事由始末,半晌才开口道,“若舍弃此人,当属朝廷之损。”魏其侯窦婴本就是惜才之人,虽不喜郅都的强硬作风,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豪强地主势力迅速膨胀的当下,此人为代表的强硬派足以震慑那些蔑视官府横行地方不尊国法之人。睇了一眼身旁的刘舍,见他不动声色地低头不语,窦婴心知这刘舍是要让自己当这出主意之人了。“陛下,微臣以为,如今当借太后盛怒之由罢免郅都官位。一来可以给太后一个交代,且可给天下人一个解释。二来郅都在帝京虽有执法不阿之名,却也因此得罪众多皇亲与功臣列侯,如今列侯宗室对他多是又恨又慎,见到侧目而视的人多不可数。这般下去,只怕他难逃众怒怨愤之境地,那时候陛下再要保他可就是难上加难了。”窦婴心知景帝对郅都的看重,更知列侯宗室间的牵扯和关联,如今郅都能依靠官位和刑法立足,他日就能被人以恶法攻奸。此时为陛下出谋划策,未免没有同感,毕竟窦氏在帝京太过招摇了些,若郅都一直在中尉府,那日后窦氏有人犯了刑法必然没有转圜余地。“如今匈奴骑兵常年南侵,朝廷少不得培养一些得力边疆大吏,以震慑蛮夷保沿边数郡的安宁。”窦婴话说到此处,景帝也明白了其中关窍,罢官是假,将人派至边郡是真。虽说边郡不若帝京繁华,但也算得上是重臣。公元前148年,景帝于未央宫召见御史大夫、魏其侯之后,下旨罢免郅都官职。此后郅都回归故里,未过几日,景帝又派遣专人送去雁门郡太守印玺,命其抗击匈奴。为了不勾起太后对他的怨愤和杀意,特许他不必按常规赴朝面谢,由家中直接取道赴任。且在拜为太守之后,“得以便宜从事”,一切事端都可酌情裁定,先行后奏。至此,雁门郡得一强势官员,与匈奴几番对战都以匈奴败北作结局。匈奴忌惮于郅都的节操和威名,骑兵便全军后撤,远离雁门。、第61章 娇娇呦傅子卿就这么握住阿娇的手,就算手中的温度已经冰冷,就算她已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