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清冷了,这花边需暖色为宜。秋日雏菊本就是金黄的,就用黄色不是正好”“你说的是。哎,我听说云芳斋旁边新开了家丝线绣帕的铺面,里面东西极是精致,待你伤好了,咱们便一同去看看吧”待沈天玑点头答应后,柳清萏大眼流转,又笑道:“别说我了。该你来说说,今日你还有什么事儿是瞒着我们的”沈天玑与众人的说辞是,自己从那贼子的马上摔下来,然后就跑了,一直在那小房舍中等待救她的人。柳清萏最是了解她,听她说这话时低头敛目的模样,就猜到其中定是另有隐情。沈天玑惊讶道:“你如何知道的”孟大人他离开得那样匆忙,她料想他是不愿意与外人碰面,不想让别人知道二人的独处。这自然也是她求之不得的。故此,她才未曾说他的存在。柳清萏笑道:“我果真猜对了今日是杨姐姐与我们说的,有一个俊俏又英武的年轻男子忽然出现,只是当时没能救下你。后来你被那贼子掳走,他也骑马走了,想是追了你去的。你隐瞒的是不是与那男子有关”沈天玑愣了愣,“清姐姐好聪明。”“那是自然,既然被我猜到了,这会可得与我说实话了吧”沈天玑抿抿唇,眸光闪了闪,“与你说是可以,但是事关我的声誉,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柳清萏赶紧点了头,双眸发亮。沈天玑便把实际情形大致与她说了一番,顺便还把上次西山围场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一些尴尬的段子就省去不提了。柳清萏听后,眉微微挑起,“你说的这位孟大人,我倒也从未见过。可是我瞧着,他是喜欢上你了吧”沈天玑被唬地一跳,“姐姐可莫乱说这两次,他虽行事有欠思虑,可都是帮了我。但,也只是帮了我而已,换了旁的人,他定是一样对待的。”“我就是随口一猜,你急什么”柳清萏笑道,“你又怎知他对别人也是一样呢”沈天玑想了想,道:“因为他是为国征战为民请命的将军,行事自然光明磊落,遇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应当。”“除了你沈府的公子外,倒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赞美旁的男子,我还道他喜欢你,如今瞧着,是你喜欢上他了吧”沈天玑咬牙道:“姐姐再这般乱说话,我可真不原谅了”柳清萏笑着告饶了一番,见沈天玑不生气了,才止了笑,双眸认真地瞧着她道:“你既然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说一说我的秘密吧这般也算公平。只一条,你也不许说出去才好”沈天玑惊讶地张了嘴,“清姐姐也有秘密呢”柳清萏道,她此番来京时,一路快马奔驰,跟着的仆役也不多,在沧州一带曾经遇到过劫匪。柳清萏差点被劫匪抓走,幸好遇到贵人,受那人救助,她才得以安全回京。沈天玑即便知道她如今平安无事,也忍不住紧张,只道如今这太平盛世的还有这样多劫匪,实在忧心。柳清萏道:“古往今来,再好的太平盛世也少不了男盗女娼。若是你我所遇贵人再多些,这天下便真正太平了。”“你遇见的是哪位贵人可有留下姓名”“是咱们认得的,”柳清萏神秘兮兮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因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他。”她轻轻言道。沈天玑一时说不出话来。“先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愿意承认,”她续道,眸中有不同以往的别样光彩,“可是既然想明白了,也没甚不好承认的。这事,你可不许说出去连媱姐姐都不行等到有一日,那人亲自上柳府的门来求娶我,我再告诉大家。”她笑容甜甜,眸中有着期待,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极是动人。沈天玑震惊过后便缓了过来。忽然想到,前世的她不也是如此芳心陷落后,便想着总有一日他也会爱上她,这样毫无根据的自信,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如今她瞧着柳清萏的模样,张张嘴想告诫她,却未曾说出口。因她知道,非得那男子对她的致命一击,她才能醒悟,旁的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当然,如她前世那般倒霉的又有几人指不定柳清萏遇到的贵人是个好的,日后她能梦想成真也不一定。只是,她若是知道那人是谁,定要为柳清萏好好把一回关,切莫让她吃了亏才好。“妍儿,咱们遇到的事情有些相似,你倒是说说,你果真未曾对那孟大人动心哪怕一点点都没有”柳清萏忽然问道。、第036章 一世情殇浮云过上闻言,沈天玑急忙摇头,“未曾”柳清萏仔细瞧她良久,才道:“小时候你极是调皮任性的,这两年不知怎么回事儿,性子淡了许多,仿佛瞧什么都不能上心一般。”她顿了顿,又道,“你这般,瞧不上那姓孟的也是自然。不知道,天下间会有何等男子,能入得了妍儿的眼。”沈天玑一愣,忽然觉得自己不愧是重生之人啊,心思所在与眼前这位货真价实的年轻少女完全不同。记得前世这般大的时候,她就是春心最为萌动的时候。可是当下,她却是再也掀不起什么情爱之心来。对那位孟大人,最多也就是敬佩和感激吧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双幽深无比的眸子,里面满满都是她的倒影,专注而安静。她心头一跳,赶紧闭了闭眼跳出这样的幻觉。“虽说世家子女,婚事多由不得自身,”柳清萏道,“可咱们也不能轻易辜负了自己。所嫁之人,总要好好考量一番的。”外面夜色正浓,屋中烛火未熄。这夜,两人喁喁说了许久的话,才逐渐睡去。此次意外,林氏对下面人的口风管得极严,事实上真正知情的也多是些亲近之人,柳府那边也早就瞒得妥帖,故此,这件事并未传出去。倒是那位天辰太子的现身,引起朝廷重视,京中禁卫开始对天辰异族人大肆搜查,据沈天瑾所说,果真找个几个追随天辰皇室来到京都,藏匿在此以图伺机报复的异族人。经过几日的肃清,京城再次恢复安宁。京城昭宁街向北,有一条锦华街,街如其名,里面大多是些贩卖轩裳华衣绫罗绸缎之物的铺子。当中最有名的便是云芳斋。这云芳斋生意做得好,把周边一应小店的宾客都抢了去,门前的车水马龙十分抢眼。却有个头脑精明的,上个月在云芳斋旁开了个专门经营绣品绣线的铺子,名为绣月轩。夫人小姐们买了料子衣裳,便多想要在上面绣点什么,这绣月轩恰好满足了这些人的需求,故而生意也随着云芳斋一并兴隆起来。这日,绣月轩内来了两位姑娘,狐裘衣裳,鹿皮靴子,发饰虽不繁复却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后头还跟着两个衣装不俗的俏丽丫头并上几个仆从。铺里的小伙计一瞧,立刻双眼发亮,热情地将她们迎进了门。“我们要买上好的丝线,刺绣用的。”当先进门的柳清萏笑意宴宴,声嗓如珠玉激越,带着几分灵动活泼。半弓着身的小伙计立刻笑道:“不瞒姑娘您说,您这会儿来的,正是京里最好的绣线铺子不管您想要什么样儿的绣线,包管我绣月轩应有尽有”柳清萏笑道:“我只要紫棠、柳黄、银红、绿沈四样,旁的可不要了。”那小伙计答应着,招呼了另一个看铺的小丫头给二人倒了茶,自己就到后头的库房拿这几样东西去了。这铺面儿并不大,却胜在布置别致精心。屋墙上挂了各色丝线打成的漂亮络子,又另外饰以铃铛环佩之物,样样色彩妍丽,泛着七彩珠光之色,却正是女孩子家们喜欢的风格。通向二楼的楼梯上,还有一串水晶珠帘,仿佛是清水刚刚洗过一般,莹亮剔透。“这珠帘子不错,”沈天玑道,“来年夏天我也在房里置一个,只如今冬天瞧着生冷了些。”话落,那珠帘子忽然铃铃响动,却是楼上有人下来了。当先分开珠帘子的是个容貌清秀的丫头,随后,一双相貌极其出众的年轻男女一前一后徐徐走了进来。那女子一身妆花织锦海棠锦衣,挽着流云髻,髻上一只镶嵌珍珠碧玉步摇,雪白莹润的珍珠竟比不得这女子肤色的白皙无暇。莲步缓缓,一步三摇,彷如闲庭信步下凡来的仙子,整个安寂的屋里都为之一亮。这女子举止姿态之美,连沈天玑都忍不住赞叹。只一张脸微微低垂,瞧不见五官如何。“这是晋远侯府的嫡长女,苏云芷。这么老了还不嫁人,啧啧。”柳清萏提醒着,语中满满都是不屑。大昭女子多是及笄后便谈婚论嫁,晋远侯府的嫡长女现已年至二九,因在先皇遗诏中被列为新皇嫔妃人选,故而如今还待字闺中。这几年昭武帝未曾提起册妃一事,那些先皇遗诏所提及的女子有些已经自行婚配,昭武帝都未置一词,大约是默许了。这位苏府大小姐却还岿然不动,显然是铁了心要进宫的。原来这就是苏云芷。前世里沈天玑嫁入苏府时,这位苏府嫡长女已是宫里的苏贵妃,是以沈天玑从未有缘见过她。沈天玑知道柳清萏是把对苏云若的厌恶无缘无故转嫁给了她的姐姐,心中不觉好笑,正欲说话,却在看到后头那男子时骤然僵住那跟着苏云芷进来的身姿翩翩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正是晋远侯嫡长子,苏墨阳。他一身银丝暗绣凤鸟纹月白锦袍,身姿俊逸,手上一纸白玉折扇,整个人仿佛自三月暖春中走来。沈天玑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苏墨阳,她未曾料到,今日竟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遇上这个人,曾经是她的夫。她落得一生凄凉,皆源于一场痴心错付。前世,她自幼傲娇任性,不管要什么,身边人总会百般讨好地将之捧到自己面前,享尽富贵,万事顺遂,没有一丝不如意的少年时光,让她错误地以为,天下间没有她沈天玑得不到的东西。那年,太学书院门前有一片森森凤尾,细细龙吟。苏墨阳俊逸朗朗的身影半隐在绿竹之中,手执一支玉箫,正吹奏一曲悠扬。她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只觉得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箫声,直到那男子转过身来,发现了她。他朝她轻轻一笑,少时的沈天玑仿佛看到满山的花朵迎春开放。那时候她以为他的这个笑容是对她绽放的,可是后来的后来,当她独自一人在苏府后院幽怨凄苦时,她忽然想起来,那时候跟她站在一起聆听箫声的有许多人,她到底是从何处得知,他是独独对她笑的终不过是自作多情。沈天玑心中暗叹,再抬眼时已是满目澄净清明,心头再无一丝悸动。因这铺面不大,苏墨阳一行人下楼出门,便与沈天玑一行人距离越来越近。不过好在二人落座的小桌几在屋内角落处,并不显眼。“长姐所要之物可都买齐了”沈天玑听到苏墨阳的低声询问,然后是苏云芷柔软温和的女声。二人在丫头仆从的簇拥下,穿过堂中,踏出铺子。后头跟着的另一个店铺活计点头哈腰地说着送别的话,好不殷勤。沈天玑泰然自若地饮尽了杯中残茶,心想,这辈子都不要与他再碰面才好。可却偏偏事与愿违。“两位姑娘您要的丝线来喽”一个响亮的声音,瞬间把即将踏出门的苏家姐弟的视线引了过来。苏墨阳眸光一顿,视线先是落在了侧对着自己的柳清萏身上。此女一身白底胭脂红的狐裘,衣襟上雪白的狐毛衬得脸色肌肤白皙秀丽,再配上她那一双活泼之气十足的眸子,略显英气的眉目,竟是有别样的迷人风采。他在心头暗赞一声,视线不禁又投向与柳清萏并立的另一女子身上。这女子虽是背对着自己,可一身湘妃色明艳的裘袄勾勒出的曼妙身姿,纤细窈窕,让他也忍不住惊叹。待沈天玑转过一个方向,想要自己端详一番那绣线的颜色光泽时,苏墨阳骤然一愣。这女子,不正是两年前还时常缠着自己的敬国公府嫡女沈天玑么两人在太学中无意结识,后来多是她主动邀请他参加各种小聚,就是没有聚会,她也总是衣着鲜亮打扮精致地时常出现在他面前,言谈举止里透出毫不掩饰的爱慕,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事实上,这种爱慕的目光,他也并不陌生,初始时还有几分优越,但是多了也就不甚厌烦。特别是沈天玑,因她是敬国公府沈府的嫡女,这敬国公府论起地位来比晋远侯府还要高些,他免不了要看着国公府的面子,不能过于给她没脸,每每勉强应付着,她对他似乎越来越火热,可他对她却越来越反感。要说这沈天玑,长得是极美的,家世也顶尖儿,这样的女子总是主动围着自己转,说不开心是假的。可他自认是行止有度的清贵子弟,这沈小姐模样家世再好,就凭她那骄纵任性的性子,对男子毫无该有的矜持娴雅之态,他也是极为不喜的。只是碍于世家子弟的修养,才未曾表现出来罢了。两年前她临去姑苏时还特意约了他去云华楼小聚,说是给她践行,他那时心头只道,她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去践什么行故此,那日他未去赴约。他倒是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两年。这会儿,他却有些认不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