萏陪着她母亲一同回去了,大约再难得回京。青枝说起柳清萏,难免义愤填膺,可沈天玑却并不怪她。她那样对她发作,皆因对纳兰崇太过深爱。她怎么会怪她因她自己,亦是因心中的执念和羁绊,做出了对不住旁人的事情来。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却也只能喜欢一个人。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她微微叹了口气,在岸边蹲下身子,手上犹自把玩着那只小巧荷叶。水上莲叶,在雨中微微浮动。她望着发了一会儿呆,眼瞧着雨势似乎大了,便随手将那荷叶罩在头顶上当雨伞用。忽然,莲叶间一角梨花木的颜色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心头一喜,站起身来欲转个角度去看清楚些,不妨身子骤然一轻,有人从后面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在做什么”熟悉的低醇沉缓的声嗓,以及秋水清冽的淡雅气息。她双脚离了地,下意识转过身去,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男子眉目清绝,朝堂上冷峻了一上午的唇角如今含了浅淡的笑意,宛若清极美极的六月芙蕖开。她也微微一笑,附到他耳旁轻轻道:“在想你。”、第077章 弱水三千情钟上男子眸光熠熠,“妍儿如今,也晓得哄朕开心了。”他视线朝那莲叶中只露出一角的小舟看去,大掌轻轻拂过她雪嫩的脸颊,“这可又是不安分了。”她的脸颊微微凉,他的大手满满都是温暖。她觉得很舒服,任他柔柔动作。一双眼又朝那木舟投过去,满脸的渴望。“待来日天晴了,朕陪你一块儿玩可好”她双眸发亮,“真的”可还不待男子点头,她小脸又黯淡下来,自言自语道:“皇上每日要事缠身,妍儿不敢劳烦皇上。”男子笑道:“妍儿可不就是朕的头等要事”她此刻头上还盖了个碧翠的荷叶,孩童般的纯澈模样。他瞧着有趣,便也随她戴着。知她定是闷的不行了,才偷偷跑出门,他抱着她,也不急着回去,修长卓然的身形就立在水边,为浅浅的雨幕所罩。轻风吹起宽大的袖袍,远远望着,仿佛俊逸的仙。纳兰徵素来威势极盛,今早才在太极殿怒斥了礼部几个老臣。他极少有这般沉静柔和的模样,唯有沈天玑,能让他如此。“这处别苑很好呢,竟然有这样一个大湖。湖中青碧岛,岛中点绛宫,正似古人所说的世外桃源。”纳兰徵淡淡应了声,“若是喜欢,日后可常住在此。”“虽然喜欢,可这里是皇家别苑,常住在此如何使得”“怎么就使不得了只要是妍儿喜欢的,都使得。”他揉了揉她的发,这话说的,满满都是对她的宠溺骄纵。她也不跟他争辩,左右他再如何有这样“昏君”的心思,她也要保持行事原则,护得他一世英名的。“皇上,你淋湿了。”此刻她陷在他怀里,身上淋不到什么雨。可他的墨发却已微微湿润,飞扬的眉,漆黑的眼,在清凉雨中愈显沉静幽深。她伸手取下头顶的“帽子”,本欲盖到他头上,可陡然想起这人的身份,又讷讷地住了手。男子笑了笑。他倒是不介意戴这样幼稚的帽子,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不用讲究天子之重。他是见她恍然觉悟的神情,觉得十分可爱,又宽慰道:“毛毛雨而已,淋一会儿不妨事。”沈天玑却不依。她忽然直起身子,一手将宽大的袖子展开来,擎到他头顶,登时,女子湘妃色的丝质衣袖,为他挡下了一方烟雨。“好了,这是你的伞。”她的声音响在上方,揉了笑意,娇脆动人。男子微微一怔,双手托住她小巧的身子,鼻间有少女的清淡体香,视线正前方是她未着璎珞的饱满胸口,交颈襟口处绣着紫藤,细小的紫色花朵缠缠绕绕在翠叶中,精美之极。许是穿得匆忙,那襟口微开,露出一角白雪般细嫩肌肤,纤弱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忽然,空中一滴雨水落下,悄无生息掉在那里。她因为凉意而瑟缩了一下,掌下的纤腰不自觉朝他靠了靠。他心头翻过一阵阵悸动,终是闭了闭眸,掩下身上燥意,将她扯了下来紧紧抱住。“能偷跑出来玩了,大约身子是好全了。”他说着,语气里含了隐隐的紧绷。沈天玑被他扯下来,微恼,还是不死心地举手去给他挡雨。可手指细嫩如葱,小小的手掌着实挡不了什么。听他这话,她立刻点头,朝他笑道:“可不是好全了什么都能做的。”不要把我放在屋里拘着了男子点点头,“既然好全了,咱们就早些把大婚办了吧。朕已经等得够久了。”话落,怀中的少女微微低了头,不晓得又在琢磨什么。手上一松,荷叶滑落。她惊了一声,还是来不及抓住那叶子,眼瞧着掉到了地上。细细雨丝打在荷叶上,微微颤动。纳兰徵伸手将她的小脸抬起,低头吻了上去。她的气息总是让他迷醉,一尝再尝也无法餍足。她亦因他方才的话而心头柔软,小手轻轻环住他,乖顺地任他浅浅侵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知帝王之妻难做,可因为是他,她愿意冒这个险。她发上松松的丝带随着男子的动作慢慢滑下,最后飘然落地。墨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更衬得少女雪肤花貌,眉目精致如画。他心中惊叹,双眸深深望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雨势渐渐变大,耳边一片沙沙。远远立着的周宁福本欲取把伞上前去,可见到这样的场景,低头都来不及,遑论走去打伞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纳兰徵已经松开了她。他未曾放她下地,一路将她抱回点绛宫。到了室内,青枝和碧蔓手忙脚乱地为她换衣裳。事实上,沈天玑因一直被抱着,并没有淋湿多少。反倒是纳兰徵,身上湿了大半。她换好衣裳后,连连劝他将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纳兰徵却笑着哄道:“妍儿来伺候朕宽衣吧。”因纳兰徵在,青枝和碧蔓都只在外头候着,殿内只余得二人。沈天玑顿了顿,便真走上前来,踮起脚尖来给他脱下朱黄色的外袍。他伸直手臂任她动作,待她将那衣袍脱下,转身欲把放在一旁的干净衣袍取来时,他却忽然拉她在怀里,俊颜凑进她此刻泛着微红的细嫩小脸。彼此呼吸相闻。“方才湖边所说,妍儿有何意见么”沈天玑红着脸,低头小小声道:“什么意见啊”纳兰徵双臂环住她的纤腰,定定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他湿润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带来阵阵麻痒,她预躲,却忽然闻得他一声长长的叹气声。“朕已用心至此,这后位,你要是不要”她从未听过他这般的软语叹息,带了无力与无奈,还有几分淡淡的委屈。这些情绪透过紧靠的胸口和沉静的心跳一一传到她身上。她愣住,心头生出几分心疼来。细致柔软的双臂环住他的身子,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做皇后,可以多生几个宝宝么”待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时,她咬了咬唇,解释道:“我喜欢小宝宝。”男子一愣,抬起头,眉目光辉熠熠,“保证给妍儿一年一个,如何”沈天玑不料他反应这样快,简直从善如流,霎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却因心中惊喜,免不了又欺上去与她气息胶着一番,她如今也习惯了,任由他欺负。他拥她良久,最后放开时,她双眸润若春水,气息软软道:“唔一年一个,好像太多了点”男子笑道:“朕九五之尊,说过的话哪里是能改的”他此刻的笑容极是好看,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线条坚毅的脸廓,高挺的鼻梁,还有嫣红的薄唇。她轻轻道:“皇上,妍儿并没有母仪天下的宽厚大度和贤能才干。皇上把后位许给我,日后真的不会后悔么”她放下手,又被他捉住,继续放在了他的脸上。他望向她的眼睛,“妍儿不需要母仪天下的宽厚大度,朕早已拟好诏令,一改大昭选秀册妃之祖制,日后再不会纳入新妃。妍儿也不需什么贤能才干,后宫里本也没剩几个人,随便找个人管着也是一样的。妍儿只管随心所欲就好。”沈天玑听得前半句,心头几分震动,可听到后半句,又觉得太不合规矩,正想说什么,又被他一把抱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进了帐幔之内。柔纱暖云般的纱帐掩下二人的身影,隐隐约约闻得女子几声细吟,让人心酥耳热大约是得知她愿意嫁给他了,他难免有几分激动,某种阻隔着两人的束缚逐渐消失。他念着她身子弱,又因成亲在即,他也没多少日子须忍着了,最后捡回几分理智,放了她。床榻上她理好凌乱的衣裳,伸手就要推他出去。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不顾她的挣扎,上来抱了她道:“好了不闹你了,妍儿乖乖睡一觉吧,让朕好好抱抱你。”他闭了眼靠在床头,似乎也要睡过去的样子。男子周身的热度将她团团稳住,干爽而舒适的暖意,她觉得很舒服,便也没舍得再推。许久,他都未有声响。她料想他睡着了,自言自语轻轻道:“虽然皇上已有众多佳丽在侧,但妍儿还是愿意为了你去试一试。若是有一日,我同姑姑那般心灰意冷了,只求皇上能放我离开就好。妍儿自己出宫去,大约也能过得好的。”殿外雨声绵绵。她渐渐陷入梦乡,而他却轻轻睁开了眼。望着她柔和安宁的面容,他轻轻拂过她的额角,落下一个吻。她的心,他定会千般疼爱万般怜惜,哪里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沉默良久,他眼风隐约瞧到外殿里周宁福来回焦急走动的模样,小心地将她放下,掖好被角,起身走到外面。“皇上,襄阳来的急报。”周宁福呈上一份信件。他淡淡应了声,拆开信件匆匆一览。周宁福低了头,半晌,听得男子冷冷的声音。“好个静辞郡主。”果然不是他多余的担心。幸好早早派人特意看着她,不然他转头望了眼纱帐内的女子身影,心里一阵由衷的庆幸。“继续给朕盯着。”他淡淡吩咐了一声,转身回了殿内。、第078章 弱水三千情钟中潇然一场暮春雨后,整座京城仿佛洗过了一般,干净清爽。雨停了,云华楼又开始热闹起来。这日一早,就有两位勋贵公子来了楼里,一个是宁郡王世子纳兰辙,一个是庆阳侯世子顾朝逸。这两位公子时常光顾云华楼,是老主顾了,身份又尊贵,云华楼的小伙计自然不敢怠慢,一路送去最好的雅间,又因庆阳侯世子每回来都有点几个姑娘谈琴唱歌喝酒助兴的习惯,他又张罗着送去了如今楼里最好的两个姑娘。只可惜,两人吃茶喝酒的时间并不长,纳兰辙很快就匆匆离开,独留了庆阳侯世子顾朝逸,两个如花美人独伺候他一个,好不快活。其中一个女子着了桃红色诃子并同色宽袖柔纱薄衫,妆容艳丽,神情妩媚,靠在男子身上的细腰如水蛇一般,扭得十分灵活。她涂了鲜红豆蔻的玉手举起一只小巧酒杯,送到了男子唇边,男子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腰,笑着一口饮尽杯中酒。另有一蓝衫女子,坐在不远处正低垂螓首,铮铮弄琴。顾殷殷走进雅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一手取下遮住容颜的帷帽,大步上前,将那粘在顾朝逸身上的女人一把拉开,甩了开去。“顾朝逸,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顾朝逸看见妹妹来了,本有一阵心虚,上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满是惊慌,仿佛看到的不是他嫡亲妹妹,倒像是忽然降世来取他性命的阎王。他这个妹妹容色极美,是大昭顶顶有名的静辞郡主,在外人面前从来端雅娴静,可在顾朝逸心里,她的确很可怕。可怕归可怕,可他堂堂侯府世子,被妹妹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且屋里还有两个美人儿在,他丢了面子,自然也有几分怒意,当下脸色也不好起来,“顾殷殷,不要以为你是郡主我就怕了你在顾府你永远也越不过我去”兄妹俩各自怒瞪了对方,半晌,顾殷殷逐渐缓下神色,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顾朝逸喝了口茶,“我的好妹妹,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妥了,还不许我来放松放松吗”“办妥了”顾殷殷冷笑道,“我来京两日,怎么没听到关于沈天玑的一丝谣言有的都是夸赞溢美之词。”她转头冷冷盯着他,“你还敢与我说办妥了”上元节后,她便回了襄阳,一来是回顾府打点一些紧要之事,二来是近半年来她频频失误,错失了入宫的良机,她须得好好静心思索一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没想到,京里会忽然传来册后的消息,着实让她震惊不已。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失误,她也一再告诉自己,这会是她最后的失误。虽然早就隐隐有所感觉,今生命盘已然错乱,不复前生轨迹,不能全凭前世记忆来揣摩世事变幻。可骤然发生这样大的惊雷,还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她行事一向果决,比她这位哥哥不知强了多少,当下就给留在京城的顾朝逸送了急函,信中所言,将苏墨阳和沈天玑过去的种种添油加醋传出去,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