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棋第二天是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手机铃声中被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把被子扯过头顶,但是还是无法阻止默认的机械式“叮铃铃”穿过被子直达耳膜。“谁啊”尽管已经克制了一下,但是被吵醒的起床气还是让严冬棋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凶残。电话里面是一阵沉默。严冬棋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跟了一句:“哪位”“请问是韩以诺的家长吗我是韩以诺的班主任。”韩以诺的班主任。以诺的班主任。诺的班主任。的班主任。班主任。主任。任。严冬棋觉得自己的脑袋此刻就像回音长廊一样,电话里清晰的女声不断在脑海中回荡,最后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卧槽。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迅速从被窝里翻坐起来,以一种十分标准的蹲踞式起跑动作,满怀诚恳的点着头开口:“老师你好,我是韩以诺的家长。”里面的声音又顿了一下,然后非常严肃的,大公无私的,一板一眼的,不带丝毫笑意的,公式化的开口:“你好,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时间,我想和您见面谈一下,聊一聊韩以诺最近的状况。”卧槽。严冬棋闭了闭眼睛,无声的深呼吸了两下,然后仍旧保持着热情友好谦虚尊敬的态度开口:“好的老师,没问题。您看我什么时候去比较方便”电话里的人沉吟了一下:“您看十点左右怎么样我前两节课有课。”严冬棋连时间都没看,一口应下来:“没问题,我十点一定过去。”“好,我的办公室在三楼右转最顶头的那间。”电话里传来不明显的上课铃声,班主任轻咳了两声,“那就这样,再见。”“好,麻烦老师了。”严冬棋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之后长吁了一口气,面朝下栽在床上。因为厌恶上学的缘故,尽管在学生中混得再好,他也是自打就不愿意碰到老师的,而且还是这种一听声音就非常难缠的老师。只要随便一脑补就知道这老师一定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女,搞不好还是个教数学或者化学的,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样式保守的黑色套装,手上常年带着的白色粉笔灰就像脸上常年带着的九级冰雪暴一样持久。还必须得有像小羊毛卷一样蓬松的烫发,然后随便用个什么样式的发卡束在脑后。想想就心塞。严冬棋把脸埋进被面长叹一声,这么蛋疼的叫醒方式真是清空血条,夭寿十年。直到因为埋进被子无法呼吸,他才稍微的把脸往侧面转了转,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卧槽,他妈的九点二十五了。严冬棋胡乱收拾了一下直到坐进车里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半路下车到天桥底下算一卦,今天到底是得罪了哪位大仙儿了,才让自己从一睁眼开始就衰到没朋友。赶到韩以诺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下课,办公室里老师不多,严冬棋呆在办公室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找了个借口在门口的走廊拐角等。下课铃响之后走廊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严冬棋估摸着这会儿每个老师都应该站在讲台上大喊“我把这一点讲完就下课”。于是挺无奈的伸手摸兜想要叼根烟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到把烟叼在唇边的时候,严冬棋才发觉在学校重地抽烟不大合适,叹了一口气又把烟塞回烟盒里。比学生的吵闹声更早出现的是校园广播,严冬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概是课间操的时间到了。紧接着从各个教室的前后门就有孩子们涌出来。教师办公室都在走廊最末,教学楼伸出了个拐角出去辟出三间教室作为老师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年级组长办公室。他往边儿退了退,避开往楼梯走的学生,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侧头看着往出走的高中生们。天气越来越冷,男生女生都换了冬季校服,但总有几个跟别人不大一样。严冬棋放眼看过去,总有那么几个男生在校服外套里还穿着白衬衣,一个个冻得面色铁青还觉得自己帅的一逼。也有女孩子在这初冬冷风嗖嗖的天气里,穿着秋天的呢子灰格裙,纤尘不染的白色及膝长筒袜,就是露出的那截儿腿看得人都替她们起鸡皮疙瘩。他笑了笑,突然觉得高中其实蛮好的,对每个人来说。“你好”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严冬棋回头去看,黑色的套装制服,中;金丝边眼镜,中;羊毛卷儿时尚发型,中;托了一下眼睛的满是粉笔灰的手,中;满脸严肃不苟言笑随时叫家长然后给学生上螺丝,全中。“请问您是韩以诺的班主任吗我是他的家长。”严冬棋躬了躬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对,我是。”这老师又托了一下眼镜。我操啊,严冬棋你他妈还开毛的酒吧,直接天桥底下摆摊看面相,不然去派出所破案不就好了。严冬棋在心里嚎了一声,他最怕这样的老师。韩以诺你也是活的不容易。严冬棋抿着嘴跟在面瘫女老师的身后,看着她绕过教师办公室径直开了年级组长办公室的门,伸手往里比了个“请进”的手势:“不好意思,您可能得在这等一下,我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我现在要下去到操场看我们班学生做课间操。”“啊,好的,没关系,那老师,我就在这儿等您。”严冬棋摆了摆手,冲她特别诚恳的笑了笑。结果这老师只是平静的点点头,把手上的教案放在办公室门口里的桌子上,转身离开了。严冬棋突然想起来高一因为严芷打架的事儿来学校被老师最终审判那会儿,他还觉得那个政治老师简直令人发指,没想到今天才开了眼界。都是这味儿的老师,教学质量不高才怪。在办公桌旁边找了个凳子坐了,顺眼看了看码在桌子上厚厚的教学资料,教材完全解读,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天利38套还有几本颜色挺鲜艳的小开版试题调研。都是化学的,又中一个。他在一旁看得醉得不行,感慨颇深,真是幸亏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不然真是得被逼死了。操场传来广播体操的开头音乐,严冬棋挺好奇,于是出了办公室从走廊往下探头,操场上站的全是学生,一水儿冬季深蓝色运动校服,乌压压的看过去简直能逼死密集恐惧症。严冬棋试图在里面找着韩以诺和严芷,但均以失败告终,只好又灰溜溜的坐回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之后,班主任就推门进来。严冬棋条件反射起身,那老师取了只一次性杯子,从饮水机给他倒了杯水。严冬棋看着有点儿傻眼,看这架势是准备长谈吗韩以诺那小子到底犯了什么大事儿这么严重“请坐。”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和严冬棋面对面坐下,“我姓刘,是一班二班的化学老师,也是二班的班主任。”“刘老师,你好。”严冬棋连忙点头。“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您是韩以诺的兄长对吗”严冬棋发现只要这老师一推眼镜他就有点儿虚。他点点头:“没错,我是他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建议一下,我觉得要是能和韩以诺的父母聊一下这孩子最近的状况应该会更好。”班主任看上去有点不悦,像是无声的责怪韩以诺的父母不尽职。严冬棋微微皱起眉头:“他只有我这个哥哥。”对面的女老师露出明显的错愕的表情,顿了两下之后才开口:“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因为韩以诺在班里的表现挺好,所以方便问一下他的父母”“不方便。”严冬棋出声打断,“还希望刘老师在他面前不要提父母的事。”班主任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今天叫您过来是想跟您谈谈韩以诺最近的状况。这是他第三次模考的成绩。”女老师边说话边从教案夹里取出一大张成绩排名表,展开递给严冬棋,然后指了指用红笔圈出的韩以诺的名字。严冬棋顺着一行看过去,赫然看到韩以诺的年级排名滑到了二百四十九。他有些惊讶,韩以诺高一的成绩大概都在二三十名左右,自从分了文理,摆脱了他不大喜欢政史地,成绩一直轻轻松松的排在前十。饶是严冬棋再怎么只在乎弟弟的身心健康,不重视学习,这会儿也有点惊讶。“哦,是退步的挺明显的。”不过严冬棋不想表现的太义愤填膺,搞得自己好像跟老师沆瀣一气,给韩以诺施加压力似的。他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对面的那女老师显然对严冬棋的表现非常不满,在她心目中,要是哪个学生的成绩下滑的这么厉害而叫了家长,那家长一定得撸着袖子咬牙切齿道“回去我再收拾他”,而不是不以为意。“何止是明显,简直是太不正常了。”班主任将成绩单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所以我觉得这个要和家长好好的聊一聊,看看韩以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觉得还好吧,在家里表现的挺正常的。”严冬棋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自从和邓晓晓确定关系以来,再加上因为韩以诺开始住校,他对韩以诺的关注度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那小子每周就回来一天,兄弟俩充其量就是中午在饭桌上聊一会儿。上午韩以诺要补觉,下午的时候一般都会争分夺秒的看看书,严冬棋有时候在这个时间段为了不打扰韩以诺,就会和邓晓晓出去约会。他越想就越觉得有点尴尬,这小子有没有反常他根本就不知道。“孩子到了高三阶段是关键,家长一定要配合起来。这段时间抓紧一点,等之后考上了好大学就好了。”班主任一板一眼的说道。严冬棋在心里叹了口气,妈的这和高三开学的动员会上,年级主任说过的话一模一样。“我觉得有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了。”严冬棋想了想,然后开口,“韩以诺之前也没在学校住过,一直呆在学校,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换我的话也挺累的。”班主任听了这话没有接话。严冬棋只好自己继续往下说:“这样吧,刘老师。我替韩以诺向您请半天的假,我好好和他聊聊,让他调整一下,明天早上肯定按时让他来上学。”女老师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不悦又为难的表情:“可是下午的课怎么办老师要讲这次模考的卷子。”“没关系,让他问同学就好了。”严冬棋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坐在对面的班主任显然更不高兴了,但是又没法反驳,只好点点头:“可以。”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用了一次梦寐以求的倒三角段落,爽。感觉最近的剧情有点无趣,坐等韩以诺上大学,心塞。大家将就看看吧。s:没有黑高中老师的意思,老师们也是为了我们好。、走廊上的帅哥离下课还有五六分钟,班里不知为何突然骚动了起来。数学老师正在讲模考试卷后面的解析几何大题,拿着三角板在讲台边缘“砰砰”拍了两下,大着嗓门喊了一句:“都吵什么吵,往黑板上看。”但是自己也不由自主的顺着学生的视线望窗外看去。韩以诺正低着头取了别的辅导题在看,三模的题太基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成绩看上去糟糕了一点。本来打算直接让自己掉到四百多名,用以显得事态更严峻,但是卷子上的题没有给他更多的选择的余地。剩下那些他写正确了的答案也都是韩以诺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实在不好意思出错的,要是再写不对就不是情绪有问题而是智商有问题了。按照班主任每个同学下滑三十名就要找家长谈话的习惯,这事儿有很大的可能就会找上严冬棋了。他一边做题一边觉得这个算盘打得真是不错,挺得意的转了两下笔就被数学老师砸三角板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等韩以诺来得及反应,薛楷一肘子就撞到了他肋骨上,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卧槽,大哥你这身手该去少林寺了好吗”“韩以诺,快看你哥,你哥”薛楷没理他的话,一迳压着嗓门低着头,用脖子小弧度的朝窗外的方向比划,看上去特别像一只脖子痉挛的鹅。韩以诺顺着薛楷哆嗦的方向往窗外看,一下就看到了他喜欢的人正站在教室走廊上冲他微笑。这种感觉也未免太好。初冬微黯的天空背景下,男人穿了件带着金属铆钉和铜色拉链的磨砂皮修身外套,敞着衣链,里面是黑色毛衫,脖子上松松垮垮搭了条鹅黄色针织围巾,衬得肤色白皙,五官俊朗。一条水磨蓝牛仔裤扎进与上衣同色的棕色短靴里,显得双腿笔直修长到丧心病狂。整个人帅气逼人的像是从新鲜出炉的男装杂志里刚撕下来的似的。严冬棋显然是看到了韩以诺投来的视线,于是大大咧咧粲然一笑,手背冲他,轻轻摆了摆手,然后又指了指讲台,示意他好好听课。韩以诺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回黑板上,心里有点儿无奈的想,现在这种程度还要他怎么好好听课然后就有点儿控制不住的一遍一遍回忆起站在窗外的严冬棋的样子。这人真是无论怎样都好看到,让人喜欢的无话可说。薛楷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