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样子。我住在京城里,成日家面对着这些浓墨重彩,也看得厌了,难得有新奇花样,也来凑些热闹。”黛玉听完,已经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他喜欢,工部上自有能人的。”康亲王福晋眼睛霎了一霎,笑道:“工部上的人终究匠气太过,扭捏穿凿,哪里及得上你的慧性巧思”听康亲王福晋这么一说,黛玉更形羞涩,叹道:“福晋抬举我了呢”她年纪虽小,可是到底还是个外人,哪里能越俎代庖呢别说没这个道理,便是人人都愿意了,她这里也没好意思。况且景致再美,也不过都是堆砌出来的,并非天然生成,终究少一份天然。康亲王福晋笑道:“瞧你这孩子,竟是一步儿不肯走错,怪道万岁爷特特嘱咐我说,你这孩子未免思虑太过。”正说话间,却见到一个小丫鬟过来回道:“福晋,玉格格,四爷来了,现下正在王爷的书房里与王爷议事,说要拜见福晋,有要事相商呢”康亲王福晋不禁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倒也巧得很。”想了想,对黛玉笑吟吟地道:“老四来了也不是找我的,你们原是故人,倒是见见罢。”黛玉因身在王府,有些忸怩,红着脸道:“四阿哥在书房里与王爷议事,我去做什么没的落下话柄儿让人颠三倒四”康亲王福晋点头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如何能去书房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他来陪着你一同用了早膳,若他有一些儿怠慢了你,可叫他仔细了他的皮”说着一笑而去,黛玉不禁面红如火,羞不可言。又见身上的衣裳已经落了些霜露,湿了鞋面,忙吩咐雪雁取了衣裳换上。堪堪收拾好了,便听到有人通报道:“四爷来了。”话犹未落,一阵帘子响,一个年纪与黛玉仿佛的年轻小公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口内大叫大嚷道:“让我瞧瞧,大名鼎鼎的玉格格是什么模样儿”黛玉闻言先是一怔,亦不由得一呆,却见那公子身材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浓眉长睫,星眸清亮,生得格外俊秀,猛看着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细看时眉宇间却满是英豪之气,很是有些北方男儿的豪迈。那公子已经围着黛玉绕了好几圈,拍手笑道:“怪道四哥口里心里无可或忘的,原来这妹妹生得竟这样好看”黛玉不由得一笑,倒是喜他这一份潇洒风流。他与宝玉模样不相上下,可是气度却十分尊贵,有一种刚硬飒爽的英气,却非宝玉的脂粉气可比。胤禛随后就进来了,含笑道:“什么妹妹你该叫上一句姐姐”“啊”这么一来,不但是黛玉傻眼,就是那公子也不干,大叫道:“四哥你好生不公道,我可比妹妹高”伸手拍拍他头,胤禛笑道:“你却比她年纪小些儿呢,她生在二月十二。”那公子咕哝了几句,忙对黛玉作揖笑道:“玉姐姐,胤祥这厢有礼了。”眼睛眨啊眨的,一脸精灵顽气,很没大没小,倒是更让人觉得亲近。如此一来,黛玉方知他是康熙第十三子,敏贵人所出的胤祥,忙回礼道:“十三阿哥金尊玉贵,小女不敢当。”想起自己也有兄弟,可惜三岁上没了,如今有个人叫自己一声姐姐,心里自然又添了十分欢喜。胤禛暗黑的眸子中盛满了夏日的温柔笑道:“你别理会他,原是头一等刁钻古怪的人物,读书上没什么进益,只是同老十和老十四打架,弄得鼻青脸肿,受了罚,依着皇阿玛的意思,让他同你习学几日,也好添些聪明灵慧。”说得黛玉抿嘴一笑,道:“这聪明灵慧,哪里能随意添了的”忙又让座,吩咐雪雁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用今儿个接的荷香露烹茶来,也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尝尝。”雪雁答应着去了,胤祥却只顾着满屋子转悠,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转眼看到黛玉窗下针筐内放着的活计,不过是个荷包,扎着并蒂莲的花样,十分鲜亮,遂又凑到黛玉跟前,笑嘻嘻地道:“好姐姐,我瞧那荷包好生精致,我也不对你的东西动手动脚,只是赶明儿须得给我做一个。”黛玉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针线上的人,我做的东西不给人”一句话将胤祥堵了回去,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黛玉见状抿嘴一笑,就当作不见。胤禛眼里倒是好笑得紧,忙对黛玉笑道:“玉儿,十三没大没小的,别跟他一般见识。皇阿玛要给我开府建牙,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何善加利用那几株千年古槐,构造出江南的园林景致。古槐也罢了,原是年深日久舍不得砍掉,我又吩咐人挖了一个极大的水池,想种些荷花,你瞧瞧什么品种的荷花更好。”黛玉轻笑道:“平淡最真,也许最寻常的荷花,更添十二分的丽色呢”说得胤禛抚掌笑道:“正合我的意思,我吩咐那山子野,按照我从江南带回来的画样,在池畔种了一丛极茂盛的紫藤,等到建好,大约也都该爬上了古槐,衬着一池红荷,到时候万紫千红,对面又建了一所观月楼,明年这个时候,也能一同观月赏荷画紫藤了”窗内伊人出谋划策,窗外枫红菊香,日光越亮,无限热络。直到外头将早膳送了过来,三人方止了言语。黛玉撑不住地笑道:“我倒是饿了,你们这么一闹,我也忘了吃饭。”不等黛玉再说什么,胤祥早已经飞快地跑到桌子边坐好了,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金镶玉梢头紫檀筷子,笑道:“快上,快上爷我可是没吃饭就已经出了宫了赶明儿若是四哥建了府邸,我可是第一功臣。”胤禛摇了摇头,收起手上的图样,等黛玉洗过手,他才弯腰洗手,道:“十三素来就是这样,只别理会。”黛玉莞尔一笑,见胤祥不肯洗手,登时竖起了似蹙非蹙的罥烟眉,睁着似睁非睁的含露目,露出一些儿不悦的神色来,一面吩咐雪雁取了温热的湿毛巾来替他擦手,一面又命紫鹃将他拿过的碗筷重新换了一副干净的。胤祥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听话,道:“好凶”重回贾府心无奈深秋冷,苍穹似碧,原是出游的好时节。黛玉因惧寒,依然卧在床上,听着窗外声声似泣。雪雁过来挽起纱帐,用银钩挂起,笑道:“都日上三竿了,格格还不起来仔细十三爷一会儿就来啰唣格格呢”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逸出粉唇,黛玉伸脚踢了踢被子,叹道:“哥哥该来了。”“正是呢,格格还不起床,让大公子还笑话格格是小懒猪不成”雪雁笑着服侍黛玉起床,眉梢眼角也有些喜气盈盈,有了哥哥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家有业了,到时候,也不用住在贾府里了,岂不是美事一桩黛玉懒洋洋地起身梳妆,才换好漂亮的新衣,就听到一阵靴子响,紧接着胤祥蹦蹦跳跳跑了进来,大笑道:“玉姐姐,玉姐姐,快来,你看看是谁来了怎么我瞧着,和四哥有些儿仿佛呢莫不是四哥的兄弟”说得黛玉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想到论起年纪来,青云哥哥和胤禛差不多。几声轻轻的脚步声踏着落叶走来,黛玉脸上带着一抹甜蜜又微有惆怅的笑容,转头便道:“青云哥哥”果然是胤禛带着一个年纪身高差不多的少年站在门口。少年一袭宝蓝色长袍,面容清癯,丰神如玉,眼里满是宠爱地道:“小香猪,今儿个是不是又偷偷地睡懒觉”喜得黛玉扑到他怀里,叽叽呱呱地笑道:“青云哥哥,青云哥哥”呀她在这里,也不是孑然一身了呢青云哥哥不同于胤禛总是对别人冷脸相对,他看似温和,实则也是冷淡。她想,爹爹万事都想得周全的,自己有哥哥,就没人会欺负了她去。青云哥哥是讨厌贾府的,其实,她也不喜欢。贾府的人,一双双眼睛,藏不住对权势的贪欲,人心也会自私自利起来。上至外祖母,下至小丫头,没有一个人不是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牺牲了很多人心的美好。青云哥哥人品才貌,并不下胤禛,只是出身略低罢了。这样的他,贾府的人,未必愿意他带自己另外居住。有些难过,贾府只看重门第权势而已,所以康亲王府就能接了自己过来居住,他们巴不得如此,只怕心里更是欢喜呢,处心积虑想巴结上康亲王府这一皇室权贵。“小香猪,你先回贾府,过两日,我打点好了,就去接你回家。”林青云与胤禛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儿惺惺相惜的意思儿,更有着日后的许多打算。黛玉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像是枝头新莺圆润,脸上都是甜美的笑。即使满心不愿意,还是回到了贾府。朱红的门,带着压抑的沉重,豪门的权贵,都是下面血汗凝就。黛玉坐在康亲王府的轿子内,轻轻地拢了拢披风的领口,听着大门打开的吱呀声,沉重地让她眼里漾着一抹嘲弄。林家后继无人,基业没落,她一介弱女,没有资格从正门而入。如今,康亲王府的轿子抬过来,急急忙忙,人头攒动,忙不迭地大开正门。穿过门庭院落,刚下了轿子,几个衣着鲜丽的丫鬟婆子迎了上来,争先恐后地扶黛玉,一面又笑盈盈地道:“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太不断地念叨着呢。现下老太太与姑娘们都在房里等着,请姑娘过去呢。”黛玉眼里有一抹不耐烦,可惜却无人见到,对雪雁道:“走罢”躲不过,总是要面对的,而且,她也想瞧瞧,他们想说什么话。贾母的房中,珠围翠绕,姑娘们花枝招展,风姿各异,生得都格外灵秀。眼里有着喜色的是谁眼里有着期盼的是谁眼里有着妒忌的又是谁眼里的神情各异,却唯独没有真情。黛玉解下披风,淡淡的屈膝行礼,道:“外祖母。”贾母忙笑着拍拍身边的软榻,道:“玉儿快来,让外祖母瞧瞧,你在康亲王府里住了大半个月,可还舒心”“多谢外祖母记挂,不过就是康亲王府的客人,客随主便,自无烦恼。”凤姐忙过来拉着黛玉坐在贾母身边,脸上的神色格外亲切,顺手又替黛玉理了理压裙的和田玉环的绦子,笑道:“真真儿妹妹是有一段大福的人,许多人,连见康亲王福晋的面儿都见不得呢”黛玉闻言,抿嘴一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这也算是大福”贾母脸上皱纹舒展,似深秋的黄菊一般,笑道:“你们小孩儿家,自然是不知道康亲王爷的本事。想当年,康亲王爷在先帝爷的时候就已经贵为了和硕康亲王,又是万岁爷重用的皇室宗亲,这份体面,是别人百个不及的。万岁爷除鳌拜的时候,康亲王爷也是出了极大的力气的,如今也是越发位高权重了。”听到贾母说起康亲王的风光故事,黛玉面色极其淡然,默不作声。邢夫人终究压不下好奇的心,笑道:“康亲王福晋接了大姑娘过去,可是有什么好事儿的怎么大姑娘也不说说呢”此言一出,室内众人目光齐齐地射向自己身上,黛玉心里很是不耐烦,口气淡淡地道:“不过就是旧日有那么一点子故人之情,康亲王福晋又怜悯我年幼丧母,接我过去说说话聊聊天,说些江南的人情风物罢了。”只不过这个故人之情,是胤禛,是青云,而非康亲王府。王夫人心中忖度黛玉话中真意,圆圆的脸上亦是格外亲切慈和,笑道:“这也是求不来的大福了,多少人巴不得的呢若是得了康亲王福晋的眼缘,在宫中替咱们家元姑娘说说情,咱们家亦是咸鱼翻身了。”黛玉此时方想起元春是宫中女史,闻得王夫人这话,不由得面色一沉。贾母鉴貌辨色,急忙瞪了王夫人一眼,遂又和蔼地对黛玉道:“你二舅母原是说着玩笑话,你别放在心里头。”王夫人听了这话,自悔不迭,口内忙笑道:“原是玩笑话,大姑娘莫怪。”黛玉忽而启齿一笑,似天山雪莲初绽,冷到极点,亦艳至极点,果然是丽色无双,令人不敢逼视,口气却是软软的依旧是吴侬软语:“二舅母过虑了,外祖母与二舅母原是长辈,长辈自然是要为后辈竖立风范的,岂有怪责之意。”王夫人目中锋光一闪,随即神色如常,笑道:“大姑娘不怪就好。”探春却上前拉着黛玉的手摇晃着,笑道:“林姐姐,你在康亲王府里可有好玩的事情说来与我们听听”黛玉若有所思地看了探春一眼,轻笑道:“我原是不爱管外人之事,住在那里,也不过与住在这里大同小异,不过就是外人,哪里能处处留意别人的事情倒也并没有什么稀罕事儿。”说得探春脸上一红,贾母亦忙道:“在这里就是你的家,还这样生分做什么”黛玉淡淡一笑,道:“做客人,自有做客人的本分。”想了想,又缓缓地道:“玉儿累了呢,竟是没精神陪着外祖母说笑了,还请外祖母担待些儿,竟容玉儿告退。”“可不是”贾母忙道:“这么一大截子路,你也累了。”说着便吩咐人送黛玉回清音阁歇息,又命人打水给黛玉梳洗换衣,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