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天寒,腾格里也就暂且住在了山洞中。蓝狐一旦臣服于腾格里,自然十分温驯,而且蓝狐往日蜕下的毛皮极为珍贵,因为蓝狐自己会将脱落的狐皮狐毛编织成毯,格外温暖。不过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腾格里见到之后才知道其中的真实,也歇息得十分舒适。听到这一段缘由,阿九不禁叹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十八个人更想说的话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腾格里轻描淡写地款款说来,可是十八铁骑都知道驯服蓝狐过程中必定极为凶险,只是他一言带过,十八铁骑也都不愿多问罢了。蓝影忽然一闪,一头狐狸从洞口跃了下来。脑袋极为亲昵地在腾格里腿上蹭了蹭,颇有些灵性。那蓝狐模样十分美丽,蓝色毛皮也油光水滑,令人隐约有些惊艳。腾格里拍了拍它头,然后对十八铁骑道:“好了,朱红雪莲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我们也该启程回草原了,我怕到时候玉儿反而不在了。”心口微微泛着疼,莫名的牵挂,已经叫他不愿意在天山多呆了。十八铁骑连忙取出用来盛装雪莲的玉匣,纯净通透的玉质,能保存雪莲不败,十八个人随身都带着的,不敢离身。腾格里轻而易举地采摘下两朵朱红雪莲,轻轻放在玉匣中。红莲,白玉,相映成辉。腾格里顺手又从洞中取出一块蓝狐皮毯,将玉匣包在其中,笑道:“蓝狐毯有保温的好处,同时,也能好好地保存着雪莲的新鲜。蓝狐毯,也是一件天地间的奇物罢,对玉儿那样先天病弱惧寒的身体是极好的。”听到他光是一件蓝狐毯也要记挂着黛玉,十八铁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十九个人,加上一头美丽的蓝狐,踏出了蓝狐断崖,再不回头。回首,只有那一夜无尽的凄凉。抬头向前,却是阳光普照。草原上,还有着那名风流妩媚的娇人儿。心,炽热着,媲美苍穹中的艳阳,仿佛化作流星,赶到草原。玉面憔悴凄凉雪黛玉夜间梦中吐血,急煞了上下人等。九月将尽,草原上的气候似有所感,忽然早落薄雪,似玉蝶蹁跹,满目娇娆,远山连绵,仿佛水墨江南。胤禛受伤,康熙围猎心思早尽,也已经打算启程回去。可黛玉这么一病,加上胤禛伤势未愈,康熙便吩咐延迟回京,命御医诊治。阿娜依闻得黛玉吐血,心里极是愧悔,叹道:“若非我多嘴,忽然说腾格里去了天山山脉采摘雪莲花,只怕玉格格现在正欢欢喜喜地骑马玩耍呢”忍不住,一点清泪上了脸颊,不复昔日灿烂红润。明双劝道:“这倒不是你的缘故,你也别多心。”她说得倒也是公道话,可阿娜依仍旧十分自责,“若不是我嫉妒玉格格,也不会在玉格格跟前说那些话了。我原是想,她是知道的,心里气不过,才说了那些话来讽刺她。可哪里想到,她竟是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腾格里此去也并非单纯地采摘雪莲花,而是为了玉格格的病。”明双微微一怔,失声道:“你是”话到嘴边,忽而长叹一声,咽了下去,一种同病相怜之意油然升起。世间令人最痛的,莫过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与阿娜依同望着黛玉的营帐,人来人往,诊脉的,煎药的,服侍的,问候的,一个个脚步落地却无声,想必是怕惊扰了黛玉,一个个人中之龙,更是面色隐含薄忧,心焦不已。“我们也去瞧瞧罢,林妹妹并不是这样小气的人。”明双提议道。闻言,阿娜依不由得踌躇起来,竟有退缩之意。明双执起她的双手,莞尔道:“别怕,我素知林妹妹的性子,原是极真诚的人儿,世间也再没有她这样干净的人了,我一向是极敬佩她,也极喜爱她的。我料想天山奇险,她是担忧腾格里,以致此疾,并不是恼了你什么。”阿娜依蓦然站起,勇敢地道:“你说得是,我总不能避着玉格格。”草原的女儿,何等豪爽,既有巾帼之风,岂能回避是怨也好,是恨也罢,她总是要面对。两人披着大氅,冒着细细碎碎的白雪,到了黛玉的营帐前。人还未到跟前,一声似有若无的嗟叹已经从营帐中透出,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咳嗽声,若梅花初坠,悄然地扯动了人心。忆起往事,又想着黛玉此时弱态娇怯,青云面色犹有隐怒,不悦地看着两人,低沉道:“玉儿歇下了,两位公主格格还是请回罢。”冷淡之极。阿娜依一呆,明双心里却是一阵绞痛,黯然无语。静默的气氛在三人间蔓延,唯闻薄雪坠地无声。却听到营帐内黛玉轻柔婉转的声音道:“哥哥,你又发了什么牛脾气是双姐姐和阿娜依公主么快请进来罢,外面冷得很,别冻着了,不然,岂不是我的罪过了”说话之间,竟已经咳嗽了三四次。青云无奈,道:“你少说些话,别累着。”说着便吩咐雪雁引着明双和阿娜依进去,又嘱咐了几句,自己却拂袖而去。雪雁摇头暗叹,忙笑道:“阿娜依公主,明双格格,别跟我们公子计较,公子是太焦急姑娘的身子了,言辞上也就不客气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一面说,一面掀了羊毛毡软帘幕,请两人进去。明双叹道:“我们哪里能怪什么原是我们的不是。”刚踏进营帐,一阵淡淡的药香,夹杂着清幽的墨香,扑面而至。一个穿紫红绫袄儿青缎掐牙背心的高挑丫鬟忙迎了上来,替两人接了斗篷掸了掸落雪,微笑道:“姑娘正念着说呢,原是自己身子不好,偏又咳了血,就怕公主和明双格格心里有芥蒂,反而不过来了。”这个丫鬟,正是青云从家中新挑的一个,吩咐来草原服侍黛玉,黛玉给其改名,唤作紫陌,油然一种淡雅清新,十分别致,与雪雁同伴黛玉。明双和阿娜依连称不敢,闻得黛玉不怪她们,心里也略觉得好受,却见黛玉拈着素帕倚着靠枕,披散着青丝,容颜清减,下巴越发显得尖尖的,带了一点儿病色,虽未曾妆饰,越发显现出十二分的娇态与风致来。明双忙道:“你不躺着,怎么坐着”黛玉含笑让座,叹道:“我再躺着,只怕骨头都生锈了。”明双凝视着她,面上掠过一丝儿叹息,道:“好端端的,原本不是说有朱神医照看着,不是渐渐有起色了么怎么忽然又咳出了血来倒是让人担忧得不得了,林公子对谁也都没有好脸色。”黛玉闻言一怔,不由得一声长叹,粉腮略带一丝憔悴之意,欲语还羞。天山奇险,高耸入云,腾格里一行人是否安然无恙担忧之情,可比明月,更如那天际的云端,丝丝缕缕,不绝于心。昨夜忽然梦见天山雪崩,腾格里坠落山崖,生死两茫茫,未免叫她惊心,方从梦中骇然而醒,心口热血翻滚,这才咳嗽出了一大口血来,倒是让上上下下都担忧了,心里也着实过不去。病情天生如此,好不好,尽看天意。可她怎么能叫别人为了自己的病,去冒那样的险呢梦中的景象,是否有所警示让她不要别人为自己冒险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滴泪叹道:“我夜里梦到腾格里出了事儿,竟被雪崩碰击,坠落悬崖,一时在梦里急了,血不归经,这才吐血,若说什么病症,倒也没什么相干。好在已经打发人去瞧了,我只盼着他平安无事。”明双与阿娜依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如此阿娜依沉默良久,这才侧头含笑柔声安慰黛玉道:“玉格格也别担忧了,谁不知道腾格里就是我们这里的长生天呢那可是永恒的神灵所选择的继承人,他也是有神灵的保佑,一定不会出事的。”黛玉奇道:“我素日也觉得他的名字古怪,可却不知道其中深意。”“不是草原上的人,原是极难知道缘故的。”阿娜依悠然地道:“我们草原的子民,生命和财富,以及美貌和智慧,还有健康,都是长生天赋予了我们的,我们感谢长生天。而且我们这里,每过百年,会有永恒神灵的使者降生,代表着长生天,管理我们草原的所有事情。腾格里就是这一代的长生天。”黛玉和明双都有些讶异,“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在草原上有如此的权势,甚至对康熙,也不若常人恭谨。阿娜依说完,瞅着黛玉憔悴的玉面,轻声道:“神灵一定会保佑腾格里,玉格格你就放心罢,腾格里会平安归来的。说不定,神灵保佑,腾格里还真的会带回美丽的雪莲花送给你呢美人如玉莲生香,相得益彰。”黛玉粉面润红,娇嗔道:“我只盼着他平安无事罢了,哪里你这些话”紫陌一旁道:“就是神灵不保佑腾格里公子,佛祖也会保佑的,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姑娘虔诚实心抄写的那些平安经文”你一句,我一句,说笑了一番,倒也将黛玉万般愁绪减轻了好些。大约夜幕将至,忽听前面传来消息说,康熙赏雪大悦,举行大宴,宴请蒙古贵族等,除了黛玉养病之外,余者皆去,明双和阿娜依方向黛玉告辞。黛玉闭目道:“我想歇歇了,你们也去瞧瞧热闹罢。”雪雁虽然性情极好,却唯独玩心甚重,最喜爱蒙古的篝火宴会,早就十分兴奋了,听了黛玉这话,料想紫陌也不敢离开黛玉半步,便忙忙地央求道:“好姐姐,你就好生照看着姑娘,我去瞧瞧热闹去,回来替你。”紫陌啐了一口道:“你只记挂着姑娘就好。”便也撵了她过去,省得在眼前蹦蹦跳跳,伸长了脖子去看。雪雁吐了吐舌头,笑了笑,方飞快地跑去了。黛玉此时方睁开眼睛,笑叹道:“雪雁这性情也是极好的,跟了我这么多年,却依然这么个模样,难得赤子之心,对什么事情都心里明白,我就爱她这个,也舍不得离了她。”说着欲起身看看外面的雪,披上了一件白狐大氅。紫陌忙劝道:“快别起来,仔细冻着,不然公子可就生气了。从那日吐了血,好容易养了好些日子,有点儿起色了,偏又起来看什么劳什子雪我看着,也不过就那么一片白罢了,没什么好看的。”又忍不住叹道:“也真不知道这是怎么着,一个个不是受伤,就是生病。”黛玉却仍旧挣扎着起身,笑道:“我就在这看看,又不是出去。”缓步坐在妆台前,启开妆奁,浅笑道:“瞧我这样,像个疯婆子似的,谁进来见了不担忧吩咐小丫头送些热水来,我净净面罢。”紫陌素知黛玉极为注重仪容,这也是接人待物首要的礼数,只得服侍她净面梳洗,换了衣裳,挽了青丝,一点胭脂用簪头挑开,往唇上轻轻一抹,顿时添了几分明丽的血色,镜中的清丽人儿越发风致雅淡。黛玉趁着紫陌去倒水,款款起身,启开帘幕。北方风大,薄雪卷成团,眼前已经银装素裹,极为苍茫。犹记得,初见腾格里,也是一个下雪的日子。他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仿佛天神下降,带着从未见过的彪悍之气,救了命,也将彼此的命运交缠在了一起,挽成了一个解不开的丁香结。可如今,自己在草原,他却在天山。漠北的雪,如此凄凉美人如玉,香雪如海,如此的景象,远处,也有挂心的人在看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眉如远黛入青鬓;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目若秋波剪碧影。态生两靥之愁比梨涡,娇袭一身之病赛香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清妍淡丽;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风姿万千。心较比干尚多玲珑一窍,病如西子更胜袅娜三分。茫茫尘世有仙子如此,焉能不目为之眩,神为之夺世人的爱,如此肤浅,谁能知道玉质之美却不知,她只是,高山流水觅知音。“怎么自个出来了别冻着。”胤禛踏着风雪走近,身姿英伟,眉眼间蕴含着担忧地端详着黛玉,见她盈盈身姿娉婷若柳,纤纤细腰更是不盈一握,心里蓦地里一痛,忙伸手拉起大氅一角,替她遮去迎面的风雪寒气。看到他眼里的关怀,如此的浓重,更有一种情怀,朦胧如海,让她不懂,黛玉心神微微一震,蓦地里生出一抹仿佛久违了的温暖。似乎,她也在腾格里的眼里,看到同样的情怀。那是什么呢清澈若丽江之水的眸底,乍然绽放了一枝清丽的玫瑰,在胤禛面上轻轻一掠而过,目光中分明有着柔软的情怀,却也夹杂着丝丝缕缕料峭微寒。曾经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