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亦是睿智之人,将青云的反应,并李德全的话凑将起来,细细思索,蓦地里恍然大悟,不觉有欢喜非常,将昔日阴霾一扫而尽。大清祖制,旗人女子不入宫待选,不得谈婚论嫁。所以即使黛玉不参加选秀,倘若谈婚论嫁亦会落得罪名,只有参加选秀,不管入选也好,落选也罢,但是他们的婚事却能名正言顺地请求康熙赐婚。在这样的心思中,不知不觉,冬日逝去,进了二月,春寒料峭,黛玉并没有脱下厚重的棉衣,却依旧掩不住她更加婀娜轻盈的身姿,不着脂粉,却亦将她冠绝天下的美丽挥发得更加淋漓尽致。少女的情怀,让无限风情点上苍白的容颜,绯红如霞,焕发出浓浓的春意,她的神韵气质愈发清澈,宛若初春清晨的一滴雨露,晶莹剔透,清灵绝世。她欢喜时犹如初绽的出水芙蓉,娇妍欲语;她惆怅时仿佛临江的秀弱水仙,美绝尘寰;她临窗作画,执笔轻染,就宛若自己笔下水墨画里那一首风流的诗;姗姗于花林之间葬花念词,收起满地的落梅,荷衣穗带,倚着花锄翩跹回眸,那清然一笑,让满树未放的花苞,羞得簌簌而落。选秀愈加地进了,一点惶然染上淡淡的长眉,却让胤禛眼里更添温柔。有一种温软的东西,缠绕在彼此间,将两颗寂寞的心,牢牢拴住,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烂,这种不言而明的情愫,依旧徘徊不去。在这样的美丽中,二月初十的选秀终于开始了。别家的女儿坐着骡车进宫,经过层层筛选,黛玉却得天独厚,早早就得了恩典,只是走一回,被点个名字罢了,牌子却早就送到了康熙的跟前,毕竟,她现在就是康熙所册封的正一品凤仪格格,原就是有职的人物。这一回的选秀,竟是四妃一同做主,看着黛玉都有些意味深长。德妃与胤禛不近,自然而然也不喜黛玉与胤禛亲近,只是心里也知道,黛玉的身份,背后所能带来的极大利益,她年纪虽比胤祯大了两岁,可是倘若再晚几年进宫选秀,到时候就好向康熙开口赐婚了,而此时,胤祯只有十一岁。想起送来的消息,胤禛为黛玉,大放烟花,轰动京城,不禁心里暗怒。早就跟他说过了,要他帮衬着胤祯,也早就吐露了心中意思,偏偏他竟罔顾母意,居然自己先下了手,想娶了黛玉去,这叫她怎能心平想到这里,德妃瞅着黛玉风流标致的模样,淡笑道:“老四倒是有福了。”黛玉粉腮泛着一层淡淡的胭脂意,娇容清丽,花颜妩妍。宜妃与惠妃却怔忡变色,凝视着黛玉宛如清波芙蕖的妩媚,心里暗自叹息,虽然都有意,可是牌子却早就送到了康熙那里,她们是没有法子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因为黛玉身份清贵,也只有康熙才能赐婚啊惠妃叹道:“可叹我们的都是没福的。”她也想叫黛玉做她的媳妇啊虽然不认同她洒脱随性的想法,但是背后所带来的却是能扶持着胤褆登上皇位的要紧财富,只是康熙早早就将她的牌子拿去,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也难怪,谁叫胤禛这么大年纪了,还尚未成家呢只是,这样,谁甘心啊被人评头论足,叫黛玉满心不悦,俏脸亦微微沉下,淡然不语。倒是荣妃极为厚道,忙笑道:“瞧两位姐妹说的,话里带着酸呢万岁爷的意思,哪里就是能由着咱们揣测的不拘怎样,玉姐儿还是咱们一家的人,四贝勒年纪也老大了,也难怪万岁爷操心,咱们也要遵旨才是。”荣妃年纪虽然比康熙大了几岁,也生了几个孩子,但均已夭折,仅剩下一个儿子,自己也已风华不再,而德妃曾盛宠十年,按着封号地位,她还是屈居于德妃之下,所以说话也就软软的似没任何骨头。德妃听了,讽刺一笑,道:“但愿万岁爷不是偏心的才好。”话里颇有几分怨愤。康熙到底还是偏心老四,自己求着他替胤禛向蒙古的阿娜依公主求婚,居然被他斥责了一番,瞧来,他早就有意将林家的丫头许给胤禛了。十四生得这样好,这样伶俐,文武双全,先生也赞,他就不为十四想想黛玉听了德妃这样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胤禛不满,又想起昔日里她厚胤祯薄胤禛,每每给胤禛冷脸,前因后果一凑将起来,登时大怒,涨红了脸,欲待发作,又恐失了体统,遂冷笑着道:“天底下谁人的心不是偏的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德妃娘娘尚且做不到一视同仁,何必强求皇上也一视同仁”德妃闻言,顿时变色。惠妃以及宜妃不禁笑了起来,暗叹黛玉终究年轻,护胤禛之心也极为明显。见德妃也欲发作,荣妃立刻劝道:“德妃妹妹,小孩儿家说话口没遮拦,你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多体谅些儿,万岁爷偏心与否,可都不是我们所能置喙的。这玉姐儿可也是为妹妹好,倘若妹妹说的那话传了出去,岂不是在万岁爷面前抹了妹妹的脸面”德妃看了黛玉一眼,只得掩住怒火,道:“罢了,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她自忖高高在上,殊不知黛玉亦是不屑一顾。别的秀女都在宫中等候四妃的筛选,在她们羡慕的目光下,黛玉则早早告退,出宫回府,接下来她也不会再出现其中了。不管什么规矩,可是在帝王权下,都薄如纸脆如瓷。剩下的秀女,一起一起地走过来,四妃细细打量,惠妃指着盘子上一个叫贾探春的牌子,又看了一眼探春,轻笑道:“这丫头生得齐整,气度也不俗,只是出身略低了些,各位姐妹怎么看”宜妃笑得花枝乱颤,娇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姐姐的媳妇的父亲的小妾的闺女呢,又和凤仪格格有一点子血脉瓜葛,不看僧面看佛面,倘若姐姐留下她,咱们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道理”惠妃闻言,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嘴里拉扯出这么些的话儿”回身看着德妃和荣妃,道:“两位妹妹怎么看”荣妃素来敦厚沉默,且儿子也不争宠,便只淡淡笑道:“我没什么看法。”德妃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掩口笑道:“这么个模样,这么个气度,颇有几分爽利,我极为喜爱,倘若到了老四府邸里做个格格,我却是极为放心的。”既然胤禛黛玉婚事隐隐已定,那么她就给他们添些烦恼罢母亲所赐的屋里人,在这孝大于天的世道里,胤禛还能有什么反对众秀女闻言,顿时羡慕地看着探春,满眼里也都装着嫉妒和不屑。嫉妒她一下子就得了德妃的眼缘,不屑的是她不过就是包衣身份,进了府邸做格格,也依旧是奴才。而探春,亦是惊得粉唇惨白,心里惴惴不安。她亦是又惊又喜又悲。惊的是竟会有如此缘法,喜的是居然会入王府,悲的是黛玉那样清贵,自己原是她的表妹,却要到他们的府邸里做妾,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志向。荣妃惊道:“德妃妹妹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老四的心思”唯恐皇家细事被人知道,便挥手叫教养嬷嬷将秀女们带了下去。只留下一片宁静。听荣妃满腔里都是不愿意的神气儿,德妃面色微微一沉,不悦地道:“我这个做额娘的,连这个主儿都做不得不成我偏就将她放在老四府里。”见她执意如此,荣妃毅然道:“今儿个做主的是我们姐妹四个,我也有我的说法,惠妃姐姐,宜妃妹妹,你们也白听听再做主罢虽说,这丫头生得极好,只是,万岁爷的心思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那老四心里的想法咱们也都不知,不过既然万岁爷早早拿走了凤仪格格的牌子,必定有了主意的。”惠妃与宜妃点头叹道:“早就瞧出来了,那凤仪格格原与老四极亲的。”德妃脸上却带着一点冷意,一抹不满,静静地吃茶不语。荣妃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德妃妹妹多疼了老十四一些儿,只是老四终究也是你的儿子,如今万岁爷那样重用他,原是妹妹该喜欢的事情才是,怎么却反在这里拉他的后腿呢家和万事兴,可别因这个丫头,坏了老四的前程。”这么一番话下来,字字句句都有深意,德妃不情愿地道:“我也是一番好意,老四这么大了,早就该多纳几个,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摇摇头,荣妃淡淡地道:“只怕未必罢”一句话说得德妃面颊泛红,冷声道:“未必又如何我还能害他不成”宜妃莞尔一笑,娇滴滴地道:“害倒未必,咱们这样的宫妃,只有巴不得儿子有体面的前程,哪里愿意害了的只是德妃姐姐素来疼十四薄老四,咱们都是知道的,若是泄愤,倒是有点儿意思呢”德妃听了无言以对。“好了,咱们姐妹争什么”惠妃大度地挥挥手,道:“可别为了一点子小事坏了咱们的姐妹情分。再说了,这个贾探春,就刷了罢,我也不愿意到时候老四家出了什么事儿,皇上怪罪到了咱们头上去。”宜妃立刻赞同道:“刷了罢,一个身份低微的包衣丫头,哪里配得上皇子可别到时候仗着生得好,竟以妾欺主,反闹出些丑事来。”身份低微四个字,刺得德妃心头微微一痛。原来德妃虽然亦是满洲人,不过出身低微,并没有选秀的资格,当日里乃是以宫女的身份进宫,做了服侍着孝懿皇后的宫女,后来趁着孝懿皇后怀孕的时候,初展风情,得了康熙的宠幸,生下胤禛之后,才得以封了嫔。紧接着在胤禛之后生了六阿哥胤祚,与当时的宜嫔荣嫔几个一起封为了妃子。十年中,她一共生了三子三女,所以人人认为她得宠,奠定了坚实的地位。但是,一切的荣华富贵,都掩不住当日里出身低微的事实。她也最厌恶别人在她跟前说起这四个字。后妃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且不多说,三对一,探春就此被刷掉。消息传到康熙的跟前,不由得微微一笑,目光中却是一片冷意,对李德全笑道:“瞧,就是选几个秀女进宫,她们也都不放过算计别人的机会呢”李德全躬身不语。片刻后,康熙才道:“朕本来是想在花朝节的时候送林丫头一份厚礼,瞧这今儿个的排场,竟是不能再拖了。也罢,这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早几天晚几天有何不可林丫头已经算是选秀进宫的秀女了,李德全,这就去颁旨。”启开锦盒,取出用蜡封住的一卷明黄。李德全心里一喜,旋即又愁眉苦脸地道:“万岁爷,奴才这去哪里颁旨才好凤仪格格现如今是住在四贝勒那里,可娘家却在林府呢”康熙闻言,不觉莞尔,道:“你也糊涂了,哪里不一样反正也都是给他们两个的旨意。他们虽然淘气了些,可相守以礼,并无淫秽之事,却又比俗人的见识更高了一层,这回颁旨,也就不用拘泥于小节了。”李德全答应了一声,心里也自赞同。彼时黛玉正在房里给胤禛做一件春衫,忽闻外头匆匆有报圣旨到,心里不禁十分罕异,胤禛尚未回府,便只剩下她一人做主,忙命人在大开正门,在二门处摆了香案。李德全满脸笑容,尖细的声音响彻半空,令阖府上下又惊又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家有女黛玉,才貌德惠兼备,且家世清贵,有主母之象,凤仪之才,故赐婚于朕之四子胤禛,立为嫡福晋,定于二月十六遣使纳彩下聘行五礼,钦此”旨意虽下,却并不算正式的指婚,只有皇家遣使纳彩行过大婚前的五礼,才算真正为皇家媳妇,最后只要等着大婚即可。黛玉虽然约略明白一些,却也没料到康熙的旨意来得这般迅速。薄薄的红,浮上了粉嫩的娇腮,眉梢眼角均是惊诧,谢恩接旨之后,因让李德全吃茶,笑道:“怎么忽而就下了旨意来倒是叫我们措手不及呢”李德全呷了一口茶,心里的事也放下了,笑眯眯地道:“奴才在这里恭喜格格了。不是奴才多嘴,这也是万岁爷疼爱儿子的一点心意,虽说急了些,但只怕四贝勒却觉得晚了呢,这事儿定下来了,也就少些算计了。”黛玉早知胤禛心意,自然欢喜,不过李德全的话,却有几分疑惑。思忖须臾,黛玉抬眸启齿,轻声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算计之事”想来想去,自己和胤禛的婚事,并没有碍着谁,谁会算计呢李德全叹了一口气,看着厅里的丫鬟,黛玉会意,忙挥手叫她们都退下了,只留着紫陌和雪雁在跟前伺候着,李德全方缓缓地开口道:“按理说,不该奴才多嘴,只不过临来前,万岁爷也嘱咐了,少不得叮嘱格格一些儿。”说着,便将选秀时,诸妃言语娓娓道来。也难得这李德全消息如此灵通,不过就是嫔妃言语,他亦知道得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