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跳得像是脱缰的野马,浑身打了一场硬仗一样虚脱。他从来没用像今天这样,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地和一个人说话。作者有话要说:、七、往事二安德烈搓搓额头,即便现在回忆初遇的那天,他还是会有些激动。“安德留沙。”周宗瑜提着笔回头看,逆光沿着他的黑衣勾勒出一道纤长的影子。“我打扰到你了吗”他走过去,看到桌上的画纸已经有了一株淡色的牡丹。“不,是我自己投入不进去。”周宗瑜神情落寞地放下画笔,“我昨晚好像梦到小时候的宗玥,她那么小,我却长大了,我抱着她,想去老宅外看看,可是,却怎么都绕不出去”安德烈看着他深陷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他强打精神对周宗瑜笑道:“不想画就别画了。”说着,把那瘦弱的男人揽进怀里。“小瑜,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安德烈坐进柔软的摇椅,让周宗瑜躺在他胸口。男人的心跳似乎也平复周宗瑜的情绪,他渐渐平静下来,思维清晰一些。“第一次约会什么时候”“小瑜你是在故意气我吗”安德烈感到那人伏在他胸口吃吃地笑。“好啦,不就是请你去看画展吗”周宗瑜听着那人胸膛里有力的心跳,“我可从不认为那是约会。”“哦,好吧,”安德烈抚摸着周宗瑜的黑发,“那次算是你无意的勾引。”周宗瑜都被他气笑了,“安德留沙,我真的觉得你好会栽赃。”安德烈也笑起来,他每次看到周宗瑜的笑容都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他在约定送邀请函的那天早早醒来,用了从前两倍的时间来收拾自己。好吧,虽然到最后他几乎自暴自弃地随便穿了一身衣服。他八点半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红茶,侍者给他端来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平常他都是从早上起就开始喝酒的。他品尝了一口杯子里褐红色的液体,嗯他有些喝不惯,好吧好吧,他承认他喝茶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看到年轻的东方男人下了出租车。今天天气非常好,阳光照在他黑亮的头发上,打出一个漂亮的光晕,他穿着收腰的半长风衣,长腿迈步的时候衣摆甩出流畅的弧度。他有多高呢差不多一百八十厘米安德烈回想昨天见面时他抬头看自己的样子,因为安德烈自己有一百九十多厘米,即便那人已经很高了,但在他面前依旧显得不够。年轻的东方男人很快进入咖啡厅,推门的一瞬间他们四目交接。心又开始砰砰乱跳,他努力平复自己不听话的心脏,一边笑着和那人打招呼。黑发男人笑着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上午好,达里洛夫先生。”周宗瑜压抑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对面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压迫感。他本来是随交流团来参加中英绘画艺术交流展的,昨天没什么事,于是就出来自己逛逛,没想到会因为一场意外认识眼前这个也是画家的男人。“上午好,周先生。”安德烈笑着回应。他们坐在阳光明媚的落地窗边,喝茶闲聊。一开始,话题拘谨僵硬,但他们渐渐发现彼此在思想上非常有共鸣。安德烈推崇莫奈,推崇摆脱物理结构的束缚,单纯表现艺术家所认知的世界。而热衷于写意派中国画的周宗瑜认为,绘画不是追求形似,而是追求神韵。他们都坚信,感性的画面比冷酷思维推演的画面,更能启发观者的感情。他们越聊越投机,虽然经常遇到彼此不知该怎么用英文表达的字句,但,奇妙的是,他们似乎通过一个词语,一个动作,甚至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这真是太神奇了,安德烈看到,那个有些保守的东方男人,露出比阳光更温暖的笑容,他弯弯的眼睛像极了夜晚星河璀璨的天空。他们从早上一直聊到下午,直到彼此的肚子开始打鼓。他很真诚的邀请男人共进迟到的午餐,但男人在看了一眼表以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抱歉,达里洛夫先生,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黑发的男人一边慌张地翻出手机一边对他道歉:“我太兴奋了,竟然耽误了您的午餐。”男人翻着手机,皱起眉头,“天啊”后面的话他大概是用中文说的,安德烈没有听懂。“达里洛夫先生,我现在必须走了,真心希望您周末能来参观画展。我会亲自带您看展,给您好好介绍一下中国绘画,到时候我们再接着聊。”男人一边收起东西,一边道歉。安德烈站起身,非常温和地表示他很荣幸能够被邀请。他看着男人急匆匆出门,皱着眉头打电话,焦急地坐上出租车。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哦,这么说,你从那时起就开始注意我了吗”周宗瑜声音有些困,和安德烈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那时的情景。“不,我更早之前就在注意你了。”安德烈执起放在他脸颊的手印下一个吻。周宗瑜沉默了一阵,“我那时可从没想过会变成同性恋,我只把你当知音。”安德烈笑出声来,“我也从没研究过自己的性向。”他托起周宗瑜的脸,让那双深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我那时,只是不想让你离开而已,想多了解你,和你说话,接触,相处。”他抱紧周宗瑜,“我从没有像那时一样,那么渴望得到一个人的关注。”安德烈在煎熬中等到了周末,他在这几天疯狂的弥补对中国画的知识,然后想象在看到一幅中国画的时候,他可以在周宗瑜的面前侃侃而谈,表达自己的真知灼见。最后,他放弃了。中国文化真是太恐怖了就像西方绘画分油画,水粉画,水彩画,素描,速写等等等等,同时在这些绘画种类里有分别有古典主义,洛可可风,印象派,解构主义,写实主义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绘画风格。好吧,整个西方世界有很多国家,他们造就了不同的艺术流派,而中国这一个国家就造就了像西方艺术流派一样多的绘画风格。苍天,安德烈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谦虚的学生,听他讲课吧他在展览当天挣扎了很久,原因是他路过了一家花店。带不带花呢虽然这个想法很奇怪,一旦产生却让人难以抹去,他在花店外徘徊良久,店里那个绿眼睛的姑娘终于受不了塞给他一束玫瑰。他没有挣扎,虽然看起来很怪,虽然他被这束花弄得很紧张,但他还是觉得心情很棒。来看展览的人比他想象中的多,显然大家对这个神秘的国家都有些好奇。有很多白人,也有很华人。他给周宗瑜拨了个电话,很快那个英俊的东方男人就出现了,他半长的头发披下,只有鬓边的头发束在脑后。“达里洛夫先生,欢迎您的到来”周宗瑜非常热情地向高大的男人走来。当他看见男人手里捧着的花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古怪。“呃,恕我冒昧,达里洛夫先生,您今天带了女伴儿来吗”安德烈一愣,然后笑着对那个有些疑惑的东方人说,“不,这是送给你的。”周宗瑜脸上露出了接近震惊的表情。“谢谢你的邀请。”安德烈将花递给他。“啊这”安德烈看到他淡蜜色的皮肤泛出一点粉红,露在头发外的耳朵也染上红色。有些难为情地,周宗瑜接过那一碰刺眼的玫瑰,“谢谢您的花,其实您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显然周宗瑜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咬咬唇忍住了。周围有些人看到刚才的一幕,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些人还带着饱含深意的笑容。“达里洛夫先生,我们快进去吧,稍后请你等我一下,我需要上台配合展会开幕发言。”安德烈微笑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有些慌张地埋下头,那捧玫瑰让他手足无措。虽然有点恶劣,但东方男人的表现,莫名让他心情很好。展会开始前,有一个小小的开幕活动,安德烈看到很多本城的富商贵族都来参加,市长先生和一位气质儒雅的东方老先生一起宣布了展会的开始。接着,主持人向台下一一介绍展会中展出作品的作者们,周宗瑜是比较年轻的画家,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他被排在最后一个,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年轻英俊的东方画家向台下的观众致意。安德烈看着那个脸颊微红的男人,联想到家乡漫长冬季里难得的阳光。“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安德烈很惊讶地听到有人叫他,他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蓝眼睛青年正在对他招手。“麦克布朗”“老天,真的是你,我刚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青年很热络地向他走来,安德烈皱皱眉,眼角瞥到台上的周宗瑜已经下来,正在和一个衣着正式的黑发青年交谈,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青年脖子上,那亲密的动作让安德烈一阵气闷。“好久不曾在艺术品市场见过你的身影了,我还当你已经退隐了呢”麦克很随意地拍拍他的肩。“怎么样你最近对东方艺术感兴趣”“不,我只是好奇来看看。”安德烈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金发青年。周宗瑜和那个年轻男人双手相握,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有些酸痛。“这几年艺术品市场有很多东方艺术新星,你不关注真是可惜。”麦克换上一种无奈的表情。“这些中国人的画,”他挑着眉歪了歪嘴角,“现在卖得非常好,你根本想不到一张没几笔的黑白画能拍到多少钱”安德烈面色沉静地看着麦克布朗,这个艺术品贩子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些展出的中国画有多少能被拍出高价。周宗瑜不知何时结束了和那个黑发青年的交谈,青年转身去了展览会场,而周宗瑜则向他投来目光。安德烈注意到他,对他点头微笑,示意他过来。周宗瑜走到他身边,麦克终于停下他的“演讲”。周宗瑜对他和麦克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交谈。”“不,其实我已经讲完了。”麦克笑着点点头。安德烈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周宗瑜肩上,就像刚才周宗瑜把手搭在黑发青年脖子上一样亲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麦克布朗,一位来自美国的艺术品投资商。”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又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周宗瑜先生,今天这场展会最年轻的画家。”“您好,很荣幸认识您。”周宗瑜伸出手。“哦,这句话该我来说,”麦克握住年轻画家的手,“您这么年轻的艺术家,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周宗瑜有些羞涩的笑了。“我想我们还是去看看展会吧,想聊天有的是机会。”安德烈看着那两只握得有些略久的手,面无表情。紧握的两只手终于松开,他拉着周宗瑜往会场走,麦克竟然一边说着,“没错没错,先看展览。”一边顺理成章地和他们走在一起。安德烈在心里说了句脏话,这个美国佬难道不会看气氛吗周宗瑜敏感地察觉到安德烈的不愉快,高大的男人表面上依旧是笑颜温文,但他觉他周身的气氛变了。他一边向两个外国人介绍着今天展出的作品,一边仔细揣摩导致安德烈不快的原因。他发觉到安德烈其实几次示意麦克应该走开,不要和他们一起参观。周宗瑜在参观到一副画时状似无意地说,这幅画的作者有意出售。这果然引起麦克布朗的兴趣,他有分寸地打探了那位画家的信息,又看了两幅画之后托词离开。周宗瑜观察着安德烈的表情,肉眼看不出那张微微圆润的脸有什么变化,但他确定,安德烈放松了。“怎么”安德烈注意到周宗瑜嘴角含笑地抬头望着他。“不,没什么。”周宗瑜低下头,佯装咳嗽,咽下差点发出的笑声。安德烈放松脸部肌肉,刚才忍耐麦克布朗而硬撑着假笑,他从不知道假笑是这么艰难的事他曾经以为他很擅长。“不要装了哟,我知道你在笑,告诉我你在笑什么。”他现在发自内心地微笑,前所未有的轻松。周宗瑜抬眼看他,“嗯,会有些失礼,你确定要听吗”“那我先原谅你的失礼了,快告诉我吧,好奇心真是要命的东西。”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我很开心你现在放松了,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想看电视却被父母捉去家庭聚会的小孩子。”安德烈几乎震惊,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敏感地察觉他的情绪。他一直认为,除非他有意释放出提示,否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触及他内心的变化。“呃,抱歉,我是不是说了让您介意的话”男人周围的气氛让周宗瑜感觉不妙。“不。”安德烈迅速调整情绪,他不能让年轻的东方画家害怕,必须更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情。他尽量轻松地说,“我刚才的确不愉快,因为你答应给我做讲解,和我聊天的,麦克布朗的出现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不是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