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日很重要吗”周宗瑜转过来看着他,笑着说:“不行啊,我答应了刘教授帮他把书编写完的。这本书很重要,是对中国现存的民间绘画艺术,进行抢救性记录的书。作为中国绘画艺术的继承者,我有责任尽自己的一份力。”他感觉到这个理由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但他不想再追问了。周宗瑜脸上拙劣的假笑让他难过,强迫出笑容,可深沉的伤感无法被掩盖。“瑜,我有个冒昧的请求”“怎么了”“我想和你一起过春节。”他看到那个人脸上微妙的变化,先是微微惊讶地张大眼睛,接着又有些忐忑地眨眨眼,然后,那个人咬着嘴唇,脸色微红地弯起眼睛笑了。“好。”他听到这一声应允中细微的颤抖。晚上休息时,周宗瑜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一条毯子。“你真的不会不习惯吧我去隔壁睡也行,那边是铁架床,有一个床位堆杂物,我收拾一下就好。”“不,你不是也说这屋子有点冷吗两个人暖和点。”周宗瑜眯起眼打量他赤果的上身,那眼神明显是不信他的说辞。“当然,我是觉得这个温度还好”他们各自盖了一条被子,上面共同搭着一床毯子。周宗瑜睡在靠窗的里面,认为这样方便安德烈起夜。窗下有一排暖气,他摸了摸,很烫手,这样安排很好,他最讨厌睡觉太热。熄灯之后,静谧的空间更凸显窗外的狂风。“风好大啊,听着就很冷。”周宗瑜蜷缩在棉被里,他在夜色中隐约看到那人露出一双眼睛。“嗯这种天气之后,很快就会下雪。”“你怎么知道”他笑笑,“我就是知道啊。”“唉英国不常下雪吧”他侧过身子,在浓重的夜色里和那人对视,这种时候,他不用掩饰自己的欲望,可以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抚摸那人。“英国不常下,但是我以前居住的地方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冬天。”“啊有那样的地方吗”“有啊,我在那样的地方出生、长大,所有成年之前的记忆,一多半都和那里有关。”“那你岂不是总能看到下雪”“嗯”他不想对那里回忆太多。“真好啊,我最喜欢下雪了,还有下雨。”“为什么”他对雨雪并没有特别的好恶,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人会这么喜欢。“就是喜欢啊,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白白的,雪很软,摸起来很舒服。下雨的时候,空气很清新,树啊草啊房子啊,都被洗得很干净,下雨之后的世界,会变得更多彩,不是吗”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可是雪化了会变成泥水,弄得到处都很脏。下雨的清新气味是真菌放出的孢子,雨水减少空气中的灰尘含量,视野相对会清晰,所以看事物颜色会更明亮。”周宗瑜闷闷地喘了两口气,“哦安德烈你真是个没有情调的人。”那无奈的轻柔责备让他低声笑起来。“算了,”周宗瑜的声音里也夹着一丝笑意,“你今天累了吧早些休息,睡觉前聊天会导致失眠。”他低声回应。屋子里陷入深沉的安静,窗外风声紧急。隔了一会儿,同住的学生们回来了,年轻男孩说着异国语言,小声笑闹,卫生间门来来回回开了好几次,又喧哗了一阵儿,那边也安静了。他一直侧身看着那个人,而那人也一直保持刚才的睡姿。正在神游天外,他听到那人试探地询问:“安德烈你睡着了吗”,正准备回答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动了动,接着,洗发水清淡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他一时慌了,身上细微地颤栗,心口失控的跳动让他担心会被那人听到。他们实在贴得太近,他能清晰听到对面的人绵长的呼吸声。隔着两张棉被,人体坚实的存在感十分强烈。不同于以往床伴情色的感觉,这种依偎,充满信任和温情。他悄悄又贴近一些,在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安德烈回忆起自己第二天醒来时看到的景象,一股暖流漫入心间。他觉得,那是他一生最温暖的回忆。他记得周宗瑜在微弱的晨光下熟睡的样子,外面正在下着大雪,窗帘的缝隙洒下稀薄的光,周宗瑜蜷缩在棉被里,半遮着下巴,那张脸非常放松,安详得像个婴儿。健康光洁的淡蜜色肌肤紧绷而充满弹性。心酸地摸了摸还在熟睡的周宗瑜,一样的脸,却再也回不到那时的样貌。他的拇指抚过周宗瑜眼下深重的阴影,青黑的眼角显出松弛的细纹,手指擦过干裂起皮的唇,一度紧致的水红色唇瓣现在只能看到一片灰白。他的手按在苍白细瘦的脖子,青蓝的血管在他有力的大手下显得不堪一击。稍微用点力气,这具单薄的肉体就能永远解脱。眼神涣散地盯着自己的手,手背上青筋渐渐突起,那只灰雀的血腥味似乎还缠绕在手心。周宗瑜觉得自己非常困,困得再也不想醒来,可是缺氧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视野里只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但他很安心,他知道那是谁“唔,安德烈”“早安。”他松开手,俯身亲吻干裂的唇,一点一点舔舐、滋润。沉默的亲吻之后,安德烈理顺黑色的长发,“我要出去一天,食物已经准备好了,你休息好记得吃饭。”周宗瑜蹭蹭脸颊边温暖的大手,小声回应,“你去忙吧,我没问题的。”安德烈点点他的鼻尖,又落下一个吻。他起身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会尽快回来,你不要离开屋子,否则我会很担心。”周宗瑜努力抬抬手,表示他除了躺在床上哪里都不会去。伴随安德烈关门的声音,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周宗瑜本想再睡会儿,但越是这种可以无休止睡觉的时候,他越睡不着。脑子晕晕地起身,他挣扎着拖出宽大的白色内衫,草草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卧室里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他看着垂坠帐幔的异国大床,突然非常不安。一些残缺的片段在他脑海跳跃,似乎是有关他和安德烈的。“别胡思乱想安德烈对我那么好他推开连接院子的落地格门,坐在走廊檐下,宅子里很安静,安德烈不在的时候,这宅院就安静得让他心慌。最近不知怎么了,安德烈经常出门,虽然他觉得安德烈能离开他去做自己的事很好,但私心里说觉得不寂寞是骗人的。周宗瑜叹了口气,目光涣散地望向天边的云,今天阳光很好,天空澄净无风。从他病重之后,安德烈就一直陪他住在这老宅里,有时候他觉得很奇怪,如此一无是处的自己,为什么安德烈会对他这么不离不弃。他回头看了一眼充满异国感觉的卧室,浓重的红色天鹅绒软墙面,深色织花地毯,大床上层层叠叠的柔软羽绒垫子。阳光只能够到卧室格门脚下,屋子里的一切,都淹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心口恐惧的感觉让他狠狠关上格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地颤抖,看着那间卧室,他就觉得难受。抬头望着天空,因为无风,云朵都静止着不动,刚才那朵云还是老样子,平凡得毫无特色。他有些恐惧地蜷起腿,寂寞疯草一样滋生,太安静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声,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事物发出的声音。这里像一个真空的空间,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真切。天啊,快点让安德烈回来吧,我不想让他走,快点让他回来倏地,他听到树叶响动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去,一抹熟悉的颜色出现在墙头。“哎呀你今天没迎接我呐”“衡一”周宗瑜光着脚踩在草地上,青嫩的绿草像是柔软的地毯。姜仁之趴在墙头,微微喘着气对他咧嘴一笑。“嘿今天没吃早饭,翻墙都有点吃力。”说完,他憋了一口气,笨拙地扯着衣摆翻进院子。周宗瑜皱着眉笑得无奈,虽然这样形容不大尊重,但姜仁之困难翻身的样子,真的联想到迟缓的乌龟翻身。姜仁之终于落地,好像并不为自己刚才的窘境困扰,他拂拂长袖衣摆,用非常淡定的口吻道:“佩贤,你吃饭没我饿坏了,可否方便来你家蹭口饭”周宗瑜刚才的心慌渐渐消散, “你这话说的,你都饿坏了,我难道能说不可、不方便吗”他牵起姜仁之的衣袖,拉着他往餐厅走。安德烈早上准备了一锅粥,一些配菜和点心。姜仁之非常不客气地享用安德烈的爱心早餐,丝毫不觉得自己破坏他人感情。“唔,真不错,看不出来那老外还挺贤惠”周宗瑜挡着嘴笑,觉得安德烈听到一定会气得翻白眼。“佩贤呃,我问你些事情,你听了别生气,你要是想说就给我说说,你要是不想说,那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不想讲,好吗”周宗瑜看他一脸诚意,便点点头答应。姜仁之坐直身体,咳一声清清嗓子,“那个,我问你啊,虽说这世上喜欢同性是没什么,可这个洋人你究竟看上他哪点儿”周宗瑜果然一怔,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诚实回答:“不知道”“”“或者说就是发觉喜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作者有话要说:、十五、腊月安德烈在他那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离过年还有整整一周时间,他忙着整理从各地采风的记录,归置带回的样品,然后仅仅用一支钢笔和一页页的白纸来手写采风记录报告。他每天都很忙,因为要在刘教授过年陪家人出国旅行前,把报告大纲整理出来。为了减少返工次数,他一遍遍优化报告框架。安德烈几乎不打扰他,好几次他忙得废寝忘食,终于从报告里抬起头,才发觉又错过“投喂”安德烈的时间。过年前三天,他终于把报告大纲整理好,并且在刘教授家商议一下午,确定了编写步骤。回家的路上逐渐亮起街灯,他猛然想起,安德烈被他丢在家饿了一天。他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雪地里跑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气。厨房里,安德烈握着勺子在他的蒸锅里不断翻搅。“我回来了,呃抱歉又把你丢在家饿了一天。”“啊,你回来了,快准备吃饭吧。”安德烈把火关掉,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拿盘子盛出蒸锅里的东西。周宗瑜放下资料,洗过手进厨房帮忙。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蔬菜汤什么的,本来按照周宗瑜想象,英国人做的东西呃咳。不过,安德烈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英国人。他端着盘子回房间坐下,安德烈坐在他对面。汤的味道很好,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汤叫什么,不过喝起来很香,味道很足,里面还有牛肉块。“唔果然味道差了点。”安德烈皱着眉,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不会啊,我觉得味道很好。”“有很多食材我找不到,这些都是在超市找了很久才凑齐的味道不对”他看着男人板起脸,似乎很不开心。“但是真的很美味,不过,可能你凑齐材料会更棒。”安德烈抬眼看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一些。“我下次给你做更完美的。”“唔”他正在努力和嘴里的牛肉块做斗争,很含糊地应了一声。晚餐过后,他们两个坐在没有太多电器的家里,没电视,没电脑,连个收音机都没有。闲下来,周宗瑜才发觉自己前几天多么怠慢这位国际友人。安德烈倒是很乖,也没觉得多无聊似的,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对着他无害地微笑。他内心颇受煎熬,不知道自己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安德烈都是怎么自己打发时间的。“那个呃你、你要看书吗”周宗瑜紧张的起身走到书桌前,想找本能给安德烈打发时间的书。可惜他颇懊恼地发现,所有书都是中文“呃都是中文的”他甩甩手里的书,冲安德烈尴尬一笑。自己习惯贫乏的物质生活,但安德烈怎么看都是纸醉金迷出来的人,这样枯燥无聊的环境,他真担心会给这位外国友人的中国印象留下阴影。“嗯我平时就喜欢看书,没别的爱好,你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安德烈难得露出忍俊不禁的样子,淡金色头发的男人掩饰地低头遮了一下嘴。周宗瑜皱着眉苦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咳,”安德烈清了清嗓子,“瑜,你不要想方设法给我找乐子,坐在这儿,和我聊会儿天。”“真抱歉。”周宗瑜回安德烈旁边的椅子,“我前两天只顾着忙自己的事,竟然没考虑你的心情。”“不,我没有打招呼就擅自跑来,你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