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拿毛巾擦拭高温的皮肤。周宗瑜瞥到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怨安德烈,房子里没有空调,闷热让安德烈胃口很差,只想吃点儿凉东西。今天终于把那本书编写完,三校通过,接下来就是出版商的事情,他作为图片绘制者,已经没有任务了。他看着安德烈,男人千里迢迢来找他,他作为主人却没有尽到待客礼仪。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把安德烈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住在这种破旧的房子,三餐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他忙昏头还总给安德烈断顿现在闲下来,才后知后觉感到羞耻他想起伊莲说的话,但结合安德烈一直以来的表现,除了那次意外的“打手枪”,安德烈一直都乖得让他没法挑剔。周宗瑜闭上眼,拿凉水浸透的毛巾狠狠擦了两把。认人还是要凭自己的感觉,他觉得安德烈并不坏,是个很开朗很平和的好人。“安德烈。”他叫住准备回去吃西瓜的男人。高大的男人张着眼睛回头望他。“这段时间把你扔在家,很无聊吧抱歉”男人无害地笑笑,灰紫色的眼睛眯起来,“不会啊,我不觉得无聊。”他看着这样违心地安慰自己的男人,感慨这世上还有这样纯良的好人,不由感动道:“安德烈,我带你出去玩吧。”安德烈张大眼睛,接着笑着回答:“好啊”他们很快就制定出玩耍的计划,由于他们两个一个是路痴,一个是不懂中文的老外,安德烈一狠心,把麦克布朗拖上,让他充当司机、翻译、导游、摄影师以及人形gs。出发那天早上,麦克布朗挂着两片青黑的眼袋,抽着烟坐在租来的车子里。周宗瑜和安德烈一人背了一个专业的旅行包,在刚刚泛青的天空下走到社区停车场。看到麦克布朗的样子,周宗瑜吓了一跳,他紧张地询问麦克布朗是不是生病了。“不,我只是今早起床没化妆。”麦克布朗趴在方向盘上,怨念地看着安德烈。这个挂着英国国籍的混球,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把他搞来给他们开车。今天早上从五点开始就给他打骚扰电话,现在还敢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他面前我弄到在中国合法开车的临时驾照,可不是为你们服务的啊麦克布朗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套用一句中国俚语:钱难挣,屎难吃周宗瑜和安德烈坐在后排,麦克布朗系好安全带,满头阴云地将车子驶出社区。安德烈完全被奇异的中国文化吸引了,他过年时只和周宗瑜逛了社区附近的一些地方,而这一次,他见识了更多有趣的东西。最后一站是最耗费体力的长城。那天天气不大好,去景区的人不怎么多,安德烈兴奋得像是精力过剩的小孩子,跑来跑去,拿着相机东拍西拍,连砖缝都要用微距摄影拍几张。周宗瑜实在没他那种怪兽般的体力,背着背包还拄着登山手杖,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累得狗爬兔子喘。“安德烈布朗先生”周宗瑜实在累得不行,贴在墙垛上站住不动了,“我,我脚很痛,让我歇一歇”麦克布朗也有点儿累,这几天安德烈这个疯子没少给他找麻烦,八月份酷暑天去香山什么节奏抽烟是不行了,麦克布朗烦躁地抓出一块口香糖,把它当做安德烈在嘴里来回咀嚼。安德烈看到他们停下,返身走回来。这里是山脊上,风很大,天色也变得阴沉,已经有游客放弃再往前走,开始打退堂鼓。安德烈跑得浑身发热,眼睛亮亮地盯着周宗瑜,山风将他的黑发吹乱,有些贴在脸上,迷乱了那张平静的脸。那张脸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笑着说:“安德烈,你体力真是太好了,看见你这么有活力,我也能少点儿把你一个人丢在家的愧疚。”安德烈伸手把那些黑发抚顺,周宗瑜被山风吹得眯起眼,并没有对这亲昵的动作抵触。安德烈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一些。他刚才壮着胆子做出那么亲密的动作,天知道他有多紧张,手都软了,他很怕周宗瑜像那天一样躲开没有被拒绝,真是太庆幸了麦克布朗挑着眉看他们,嗅出一些奇异的气氛。“麦克布朗给我们拍张照吧”安德烈故作轻松地将相机丢给麦克布朗,然后像是好兄弟间的亲密拥抱一样搭着周宗瑜的肩,周宗瑜站得稍微靠前一点,后背贴着安德烈左侧胸膛。他们看着麦克布朗手中的相机镜头,笑着留下纪念。瑜,如果你稍微留意,就能察觉到我胸膛里失控的心跳安德烈看着周宗瑜的侧脸,那黑发的男人心无城府地笑着,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更没有注意到他的心跳。他被全然的信任着,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男人注意到他的失常,注意到他细小的特殊,他想让男人自觉地发现他的心意。快门闪动,他胸膛前的一小片温度迅速消失。周宗瑜去和麦克布朗换位,给安德烈和麦克布朗拍照。他和美国人站在一起,眼睛望着镜头的方向。他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未试着讨好一个人,追求这种事,也仅仅用大胆的表白传达。他不知道周宗瑜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追求他尽最大的努力,在不伤害那人的情况下表达自己的心,但那个人总是对他视而不见。安德烈抓起周宗瑜的背包,减少他的负担。“我自己背就好,刚才只是有点累,歇一歇就好了”他看着那人睁大深琥珀色的眼睛抬头看他,他想把眼前人的一切据为己有。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着对那个人说:“我来背吧,快点儿,天气变糟了,我们再走一截就得下山,雷雨天气待在高处很危险。”他扛着两个包,牵着那人的手腕大步开拔,山风呼啸。他在愈加浓重的雨云下,在孤独的山峰中,在千年独自屹立的古老城墙上,放任孤独的爱情默默啃噬他的心。你的来临对我是多么沉重,在我的心灵里,在我的血液里,引起多么痛苦的陌生。一切狂欢和所有的春光,只会将厌倦和愁闷注入我的心。请给我狂暴的风雪,还有那幽暗的漫长冬夜作者有话要说:、三十、他们在小雨中奔跑着钻进车里,麦克布朗边跑边骂他是个疯子。关上车门的一霎,雷雨袭来。隆隆的雷声在寂静的山里回荡,震慑人心。雨势迅速变得不可收拾,他们坐在车子里开了暖气,雨水砸在车子上,发出令人恐惧的巨大声响。“妈的,这么大的雨,山上会不会发生泥石流”麦克布朗叼着烟向车外张望,停车场还有一些车辆,奈何雨幕阻挡视线,看不清那些车子里有人没。“现在下山太危险了,我们等雨小点再走吧。”雨小到可以顺利出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们在灰蒙蒙的傍晚开车回家。到家时已是深夜,安德烈和周宗瑜谢过麦克布朗,背上背包往家走。登上楼梯,过道里的感应灯亮起的时候,走在安德烈前面的周宗瑜突然停住了。安德烈很莫名,周宗瑜背着的登山包挡住他的视线。“怎么了”安德烈有点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侧身从周宗瑜身边看过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周宗瑜房子的大门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写了很多字,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涂鸦,他看不懂中文,但那些东西看起来充满恶意。“瑜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周宗瑜脸色煞白,呼吸有些急促地盯着房门。安德烈从他身边挤过去,高大的男人准备开门的时候,周宗瑜突然心慌得很。“安德烈过来”他低声阻止男人的动作,身上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多年前曾经有过,这是非常非常不祥的,糟糕的征兆。男人手触在铁质防盗门的把手上,弄出一点声响。周宗瑜突然冲过去,拉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安德烈。房子里面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了,安德烈下意识转头,和里面的年轻人们打了个照面。里面的人喊了一声什么,他听不懂,但周宗瑜突然拖着他开始狂奔。他们逃命般冲出老式楼房,在昏暗的社区街道奔跑,身后是怒吼的人群。路灯一下下照亮身前男人的背影,他一直在问周宗瑜发生了什么,但男人没有给他任何回答。他紧张得不得了,就算在战场上他都很少这么紧张。面对此刻未知的冲突,他像是回到十六岁的生日那天,上天总是在他感到幸福的时候狠狠给他一个巴掌。周宗瑜沉默地拉着他冲到麦克布朗居住的那栋高层楼房,一边跑一边给麦克布朗打电话,让他打开楼下的密码大门。他们冲进大楼里,密码大门暂时阻挡追逐他们的那群人。周宗瑜喘着气,额头的冷汗顺着尖尖的下巴掉在他手上。他们走出电梯,麦克布朗打开房门等他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麦克布朗关上门,周宗瑜顺着玄关的墙壁坐在地上,安德烈喘着气站在他旁边。“瑜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麦克布朗发觉安德烈的口气很糟糕,这野兽般的男人现在充满负压。黑发男人只是沉默着,麦克布朗预感这将是难以控制的事件。沉默激怒了安德烈,他拉起地板上的男人,强迫男人和他对视。“我们是朋友啊如果你有麻烦,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或者你根本就没信任过我”周宗瑜静静看着男人灰紫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愤怒和担忧。他垂下眼,轻声对男人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只是一些误会,你们不要自找麻烦。”这番话像是浓硫酸,狠狠泼在安德烈心上。男人有些不敢置信地松开手,他从未得到过周宗瑜的信任,也从未贴近过周宗瑜的心。麦克布朗察觉到安德烈变得不对劲,可他还来不及说些缓和气氛的话,房门就被砸得震天响。“周宗瑜你个死同性恋,变态喜欢男人操的人渣你特么喜欢男人还要霸占女人,骗伊莲和你谈恋爱,拿她做挡箭牌掩饰自己恶心的癖好你还是不是人”“周宗瑜躲在里面干什么靠洋鬼子保护么洋鬼子都是变态,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被操了多少次了”麦克布朗听懂外面的辱骂,有些疑惑地皱着眉看向周宗瑜,黑发的男人也抬起眼和他对视。“瑜,他们在说什么”安德烈听不懂那些人喊叫的话,他只能焦急地向周宗瑜询问。“布朗先生”周宗瑜没有看安德烈,他盯着麦克布朗,嘴唇有些颤抖地说:“我请求您保护好安德烈,他是无辜的,这是一场误会,求您一定不要让他受到伤害,拜托了”安德烈看他用中文和麦克布朗说着什么,这种被排挤在外无法插手的无力感令他恐惧,他紧紧抓住周宗瑜的肩膀。许多年前,父亲在混战中遇袭时的感觉涌来,他惴惴不安,不敢放开眼前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他对着周宗瑜和麦克布朗怒吼。“布朗先生,我请求您,明天就送安德烈离开,最近的航班,无论怎样都要尽快送他走,拜托您”“你看他的状况,觉得我有能力劝说他离开吗”“布朗先生我知道这令您为难,但是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拜托了”房门被砸出恐怖的声音,麦克布朗想要报警,周宗瑜阻止了他。安德烈抱紧要去开门的周宗瑜,“不许开门你会被杀的,他们都是疯子”“安德烈,你明天就走吧,你给我找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看见你。”背后的怀抱一僵,坚实的身躯一瞬间像是失去生命般凝固。“安德烈,再见。”他趁着那人失神的时候挣脱开,伸手拧开门锁。“瑜你说谎”他要去抓住那个人,好好问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麦克布朗把安德烈死死抵在墙上,周宗瑜出了门,安德烈看到,门外年轻的男女们都带着鄙夷嘲笑的表情盯着周宗瑜,有些人瞥到房间里的他。灯光照在那些面目模糊的人脸上,安德烈恐惧地发觉自己回到十六岁时,还是那么无能,还是那么无力,他所深爱的一切,都被他的软弱害死了“瑜”他疯狂地挣扎,麦克布朗被他揍了好几下,但是那扇门缓缓关上,周宗瑜决绝的背影,像极了记忆里父亲的背影。安德烈想要出去,他不能让周宗瑜独自面对这一切。“够了安德烈你以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