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老爷铁青这脸问道。程二老爷坐着面色惨白,眼睛发红,程二夫人则低头拭泪啜泣。“不是说莱州定了吗”程大夫人也问道。“怎么又成洛州了”洛州不仅不是中州,而且还不如并州呢,唯一好的就是离江州近些,但他程栋又不是离不开家的奶娃娃,谁要离家近,他要的是晋升晋升“到底是谁在背后阴我”程二老爷将面前的茶碗一把砸了出去。门前碎裂叮当。吓得廊下的丫头仆妇又散开好远。“你发什么脾气现在是发脾气的时候吗”程大老爷也没好气的喝道,只觉得满心郁闷。为了给二弟铺就仕途,家里花出的银子是流水一般。指望的是得了势再得更大的利。如果没有了势,银子可就没那么好挣了。屋子里一阵沉闷,只有程二夫人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果然是背后有人使坏”程大老爷问道。“不知。”程二老爷黑着脸说道,这才是最让人气闷的,“想来是如此,明明已经跟老师说了,再者还有刘学士那里也接了我的拜帖,万无一失的事,怎么就”想到这里,程二老爷咬牙切齿。心中恨得吐血。“万无一失,最终失了。想必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罢了。”程大老爷说道,“想来是,有更大的权贵出面,你先前也不是说过,对莱州觊觎的大有人在吗。”只能是如此了。只是好不甘心好不甘心“不知到底是哪个。竟然连老师出面说话,都压不过。”程二老爷攥紧拳头咬牙说道。屋子里一阵沉闷。“哦对了。”程大夫人想到什么,“还要告诉二弟,周家的人接走娇娘了,好告诉你一声,你还要不要去看”娇娘那个傻子自从这个傻子踏回家门以后,他就没有一刻顺心的这个丧门星“让她快滚。”程二老爷没好气的摆手,“最好别再回来都是她害的我”周围的人听到不以为然,这种事怎么跟一个傻儿扯得上。程二夫人停下啜泣。“人接走了”她忙看向程大夫人,“那嫁妆呢”程大夫人冷笑一声。“放心,那个接走倒是不容易。”她说道。“嫂嫂英明。”程二夫人拭泪说道,“因小失大的事,可不能做。”看着跪在面前的金哥儿。“你愿意跟我去”程娇娘问道。“自然是要去的。”金哥儿闷声说道。想到曾经把这少女当傻子,用风筝逗着玩,如今看来竟然不是傻子,总觉得尴尬拘谨。程娇娘看着他嘴角微微弯了弯。“你,有名字吗”她忽的问道。对于身边的人她从来不理会也不在意他们叫什么,一旦在意的时候孙观主有些拭汗站出来。“娘子,娘子,这是个小厮呢。”她忍不住说道。程娇娘哦了声,不再问了。“收拾东西吧。”她说道,从廊下转身进屋子里去了。婢女和金哥儿不解。“仙姑,娘子问金哥儿名字,你干吗要说他是个小厮这问答有什么关系”婢女问道。孙观主笑了。“小厮嘛,不是女孩子,叫半芹的话,不好听。”她说道。啊什么婢女和金哥儿更糊涂了。这话跟刚才的话更没关系了吧娘子说话做事古怪,如今观主仙姑也古古怪怪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因为陈家事急,说走便走,当日见的当日便起程。“娘子,你自管放心去,玄妙观静候娘子归来。”孙观主施礼恭敬说道。不是太平宫,而是玄妙观。从七月到九月半,从程家到太平宫,两个月多之后,迈出程家的她又迈出了山门。程娇娘嘴角微微弯了弯,没有说话,由婢女扶着向前而行一阶一阶的迈下台阶。山下玄妙观的仙姑们都穿新袍相送,曹管事带着周家的随从以及陈家的四爷等人恭敬相迎。皆是不相干的人,相干的程家一个人也无。孙观主轻轻叹口气。如此,去吧,去吧。、第九章此去傍晚的街道人潮少了很多,看着身后不停拭泪的春兰,程四郎只得再次回头安慰。“你别担心,家里的生意有往京城去的,到时候让柜上的伙计捎信也很方便的,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就把金哥儿接回来。”他说道。春兰点头流泪道谢。“谢公子。”她哽咽道。“你瞧你梨花带雨的样子,怪可怜的,快别这样了。”旁边一个青衣公子笑道,又看程四郎,“就知你是个怜花惜玉的,连酒都顾不得跟我吃完,为了这个丫头跑出来。”“人伦之情为大情。”程四郎说道,抬眼看前边,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古怪。其实,他应该的,不是为了这个丫头要送别自己的兄弟,而是那个走的人,是他的妹妹啊。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个吧如果不是春兰来求自己,自己也根本就没想到呢。“春兰啊,你带钱了吗”他问道。春兰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香囊。这是她攒的所有的钱,希望弟弟到京城能好过一些。这些钱对丫头来说数额很大,但对程四郎来说,真是不好意思拿出手。“长明兄,你带了多少”他转头问同伴。同伴问身后的小厮丫头,丫头捧过一个钱袋。不待同伴查看,程四郎一把拿过,在手里掂了掂。“回头还你。”他满意的说道。被唤作长明兄的公子摇头笑。“你可真够大方的。”他说道。这些银子足够这丫头一家嚼头了,听说这个丫头救了四郎的命,看来果然如此了。“公子。公子,是那些人吗”春兰喊道。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城门,左边的绕城大路上有一队人马而来。“金哥儿”春兰拉着金哥哭,一面嘱咐,一面将手里的钱塞给他。金哥儿有些害羞还有些不耐烦的听着。程四郎则走上前跟曹管事说话。“路途多照顾舍妹。”他说道。曹管事有些惊讶,打量这个少年郎。稀罕啊,程家竟然还有人来送行。他们这边说话,那边陈四爷也在和自己的管事说话。“多铺些垫子日夜不停的”“四老爷。途中枢密使文家的人曾递了拜帖,见还是不见”“哪有空见他们,不是说不让人知道咱们的行踪吗”“三老爷怕咱们路上不便,给沿途驿馆都打了招呼,不过对外说四爷您是归乡探亲”程四郎到没在意,他身旁陪同的年轻公子偶然听到几句,神情顿时变了。枢密使文家都给他们递拜帖这是什么人家他不由看过去。那边陈四老爷察觉也看过来,他虽然不为官,但家世积淀,不是这一个小年轻人能比的,一眼看过来,带着几分威严。年轻公子忙移开视线。“我去见见妹妹。”程四郎说道。曹管事哦哦两声指给他,却是再不肯到那女子和婢女跟前。后边的马车。一个穿着襦裙眉眼灵动的婢女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声音朗朗念着。“庙前拥挨轿马盈路,多有后生于”马车,郊外,这边人群察看行路配备,那边春兰和金哥儿哀哀与别,如此嘈杂中,这婢女读书在这哀伤杂乱的送别图中显得分外的怡然自得。这时候还读书这婢女倒是好雅致,不亏是张家送来的丫头。程四郎走近,施礼。婢女抬眼看过来。但口中读书声并没有停下,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我是,程家四郎,知道妹妹去往,特来一别。”程四郎只得先开口说道, “出门在外,多多保重。”“半芹。”马车里传出女声,婢女这才停下朗读。跳下车,冲程四郎施礼。半芹程四郎看这丫头,又看了眼马车里,有些了然。到底只认只念着那个名字吧。“四公子。你是来特意送我们娘子的”婢女问道,带着几分笑意。其实也不算是特意,如果不是自己丫头哭着跪求,他真没想起来。“这是一些钱,天越来越冷,添置的东西要多了,你们拿着用。”他说道,揭过这个话题,将手里的钱袋递过来。婢女笑眯眯没说话也没接。“多谢。”马车里传来女声。“多谢四公子。”婢女立刻伸手接过,笑着道谢施礼。程四郎再次看向马车里。他过来之后并没有多看马车,注意力都在这个婢女身上,一个痴傻的儿自然要全托婢女照顾,所以嘱咐婢女才是应该的,但是两句问答却好似做主的是车内的痴傻儿“妹妹,还有什么需要的”他试探问道。“没有。”程娇娘木木的声音说道,略一停顿,“多谢。”程四郎还想说什么,曹管事过来了。“四公子,天不早了,我们急着赶路。”他说道。程四郎点点头站开了几步。婢女冲他笑了笑,重新上了马车,掀起帘子进去了。车队前行。“四公子,多谢相送。”车窗帘子掀起来,婢女在内冲他一笑。“路上小心。”程四郎说道,看过去,忽的一愣。那婢女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原本是侧面向前,只见乌发顺垂,额头饱满鼻梁高挺,随着婢女的说话,她慢慢的转头。车帘子就在此时放下。马车前行而去。程四郎张大嘴面色惊愕站在原地。他,看到了,什么“等一下”程四郎回过神喊道,拔脚追上去。“四公子,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客气了客气了。”曹管事在马上拱手喊道。马车疾驰,马蹄飞扬,很快远去了。程四郎跑了两步就无奈停下了。神情复杂的看着远去的马车。是啊,是啊,是她,是她。自然是她,荷花池为姊妹们所在,纵然是傻子,也是姊妹。是她。竟然是她“我说四郎,你跟你这个妹妹感情这么好啊。”长明公子跟上来,笑道,一面也看向远去的人马,眉头微微皱起,“你妹妹的这个外家是什么人”对于程家这个傻儿,江州城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私下议论便是,好友们还是不会当面提及这个傻字的。程四郎愣神中,长明公子又问了一遍他才听到。“周大老爷官拜归德郎将。”他说道。“就这个”长明公子惊讶问道。“是啊,祖上也是武官,还是外官,陕西的。”程四郎说道,看到他神情讶异,“怎么了”这个,可不足以让枢密院的文相公家亲投拜帖。长明公子再次看向远去的方向。人马这一眨眼只剩下一个黑点。走的这么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送行的人,长明公子问了是周家的在这边打理铺子的人。“那几人也是你们家的吗”他问道。“不是。”周家的人答道。程四郎也愣了下。“那是何人”他问道,不是说周家来接,怎么会有不是周家的人熟人同行“不知道,一同过来的,说是姓陈,京城的。”周家的人答道。答完这个踢踢打打的走了。京城的,陈“不会是陈绍陈相公家吧”长明公子脱口而出问道。程四郎一愣,他自然知道陈绍是谁,顿时哈哈笑了。“你想什么呢”他笑道。伸手拍长明公子的肩头,“陈绍陈相公家亲自来接我妹妹你还不如想玉皇大帝家来接我妹妹更让人信”那倒是,长明公子也笑了,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看大路远去的方向。那,应该是什么人程四郎也忍不住跟着看去。原来女大十八变,不分常人还是非常人。变的这么漂亮了。真好,但又真是可惜。二人各怀心事,久立怔怔,反倒是春兰最先擦了泪不再追望回身,被这两个公子的伤别离出神吓了一跳。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只是送者销魂非别离,别者亦无黯然。“娘子。”车外有人喊道。婢女打起车帘,看到骑马从前过来的侍从。“还请娘子再颠簸一刻,再前行几十里,可往梅县驿站歇息。”他说道。婢女微微皱眉。“梅县城不停了吗”她问道。侍从摇头。婢女扭头看程娇娘。“好。”程娇娘说道。侍从松了口气,来时曹管事说了只要这娘子同意就好了,他调转马头奔回去了。打起了帘子,程娇娘就向外看去,一路走了好远还没放下。“娘子,风凉,放下帘子吧。”婢女说道。“真是,山河,壮丽。”程娇娘说道。婢女跟着看过去,官道上落日的余晖铺下,看上去似乎绵延无穷,可谓空旷。“等到了湖广沿路,更为秀美。”婢女说道,再次提醒,“娘子,放下帘子吧。”程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