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在火光的跳跃下勾勒出诡异的阴影。她的手展露于外,一手握着刀子,一手随意的在门板男人的身上抓握,伴着摆动挥舞,一团团腐肉被抛在一旁,这场景再混杂着血腥气,皮肉炙烧的焦臭气,令人心里生寒不敢直视。这是,治病驿站外边喧闹如市集,驿站里也并非安静如无人。“半芹姑娘,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两个侍从从杂物的屋子里搬出一草席。扔搁时久,屋子阴潮,其上已经腐烂,一层绿毛遍布。“是吧。”婢女说道,摆手,“快给娘子送去。”两个侍从应声是抬着跑出去了。“快点,快点,再找,再找。”婢女催促其他人道。一旁站着的两个驿卒抱臂失笑。“嘿嘿。”其中一个说道,“今日可算是看了稀罕事了”“这大半夜的。”另一个说道,看着这边举着火把翻屋子倒柜,又看外边火把篝火冉冉人声鼎沸,“来了这一群人,就跟开了市集似的热闹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个寒战。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市集鬼市“把肉割下来了都”“刀子烧过的,就跟烙刑似的”外边传来看热闹人的议论声。阎王殿里才有这些吧,驿卒抱紧了胳膊用力的摆头,该不会真的撞邪了吧。、第十二章果真鸡鸣三遍,东方发明,驿卒一个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睡在墙角,身下压着稻草,旁边是灭了的篝火,一瞬间有些迷茫。他记得昨天半夜好像来了好些人,挤得屋子都住不下,还热热闹闹的看了场割肉治病驿卒一个机灵醒过神,打量四周,安安静静,偶尔有骡马喷嚏刨地声,并没有人声鼎沸,更别提乱哄哄的人群。天明鬼市散去了果然是撞邪了么“大哥,大哥,药熬好了”驿站里传出男人粗哑的喊声。驿卒忙扭头看去,见灶火那边奔出一个男人端着一碗跑向一间屋子。屋子门口一个男人站过来。“快,喂老三喝了。”他说道。“还没醒怎么喝”“那娘子说用漏斗灌”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不是梦,也不是撞邪了,驿卒吐口气,昨晚真的是治病救人了。不过,能救活吗搞得又是刀子又是火又是霉烂杂物的。天光大亮时,怀着这个疑问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面交流昨晚的事,一面往那几个军汉住的屋子里张望,装好车的都忘记了赶路。“能救活吗”“就是,那样折腾,就是没病也要去掉半条命的”院子里议论纷纷。屋子里陈四老爷一晚上没睡,只在卧榻上歪了一歪,听得外边喧闹,忙坐起身子。“如何死了吗”他问道。外间的小厮探头停了一刻。“没说呢吧,好像刚灌药了。”他说道。陈四老爷皱眉,又有些失笑。“那也算是药”他说道。胡乱的抓了一把草。刮了锅底灰什么乱七八糟的熬出来的东西“老爷,我们起程吗已经天亮了。”小厮问道。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陈四老爷沉吟一刻,摇了摇头。“再等片刻吧。”他说道。等什么小厮有些不解。怎么这时候不急了时间似乎过的很慢,院子里的人变得焦躁起来。屋子里的人也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大哥,三弟他,他真的能好吗”有人问道。为首的男人坐在地上。看着盖着被子似是睡着的男人,没有说话。“这些东西真的能治病”另有人说道,忍不住坐过去,伸手掀起男人的被子。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仅剩几片遮羞,裸露在外的伤口上遍布白绿色,看上去格外的吓人。“嗯冷”有人喃喃说道。“冷什么冷。都什么时候”掀着被子的男人没好气的抬头瞪眼喝道。话说一半怔住。“怎么了”其他人注意到他异样。忙问道。“冷冷”男人结结巴巴说道。“你添什么乱”旁边站着的人没好气的给他脑袋上一巴掌。“不是我说冷。”男人抱着头喊道,手里扯着的棉被也松开了,“是老三,是三弟说冷”屋子里安静一刻。为首的男人猛地坐正身子,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瞪眼看着躺着的男人。“老三,你感觉如何”他颤声问道。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珠不错一下的盯着那男人,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或者只有一吸之间。“嗯渴了”低低弱弱沙哑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窗户都在扑扑的抖,吓得外边的人差点跳起来。然后就听咣当一声,几个男人挤着冲出来,半扇门生生被撞了下来,哐当的砸落在地上,再次让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哎,哎,小子,损毁门窗,这是要赔钱的”站在院子里一般等着看生死的驿卒甩手喊道。这驿站不大,前后两个院子,前边的嚎叫后边同时也听见了。陈四老爷一个翻身就起来了。是生是死“老爷,那几个汉子跪在娘子屋前道谢了。”小厮从来探头喊道,一脸喜色,“人醒了。”果然果真陈四老爷疾步走出来,看到三个汉子正冲程娇娘的屋子叩头。“别吵。”婢女拉开门带着不悦,低声说道,“娘子还睡着呢。”几个汉子立刻屏气噤声。陈四老爷来到前边时,这男人住的屋子的门口人都挤满了,一个个的争着往内探看。“走开走开,滚滚滚。”从后院跑来的男人们凶煞煞的吼道,驱散了人群,引着陈四老爷迈入屋内。席垫上,被子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两个男人正笨手笨脚的倒水。陈四老爷上前查看,见男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这是活了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男人猛地睁开眼。陈四老爷不由略一抬身。眼神森森,若有精光。就凭这一双眼,死气全无。陈四老爷点点头,转开视线,那男人又闭上了眼。回转这边,陈四老爷的脚步轻松,面带喜色,抬头见廊下那程娇娘已经披着斗篷站出来。“娘子,睡得可好”他忙上前含笑说道。兜帽下的程娇娘只看到半面,嘴角似乎弯了弯。“可能起程了”她问道。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四老爷却微微怔了下,心中略虚。“娘子歇息好了那便起程吧。”他说道。日头升高的时候,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散去,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男人什么样,但看着其他几个男人的欢喜,大家也明白的确是救活了。这一番妙事有始有终,作为谈资足够,众人心满意足的各自奔赴前程。驿站里也迎来了新的客人,嘈杂之中昨日的闲谈已经揭过。走到马车前的程娇娘被跟来的汉子喊住。先是叩头拜谢,再抬头,带着几分羞愧。“我们没钱,诊金只能欠着,还请问娘子来处,日后必定奉还。”他说道。程娇娘哦了声。“没钱”她问道。这娘子声音木然,听在耳内似有讽刺,三个男人把头低的更低。“日后我们会还的。”其中一个忍不住梗着脖子喊道,涨红了脸,似是羞又似是愤。程娇娘侧头看他。“没钱,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如此理直气壮,作甚。”她说道。、第十三章好心在场的人都怔了下,这话说的可真看吧看吧,这女子就是如此古怪站在人后的曹管事心里喊道。三个汉子也怔住了,尤其是说话那位,脖子都红了。“我,我,我没有”他吭吭说道。“你有。”程娇娘说道。四周的人再次呆呆。“你你有钱就,就能欺负人”这汉子日常跟女人说话都不多,更别提跟这么个小娘子争辩,又是气又是急闷闷不知所言。“你没钱,也不能欺负人。”程娇娘依旧木木说道。四周人抬头望天,想要叹气。这种孩童般的无理取闹,陈四老爷忽地相信这程家娘子曾是痴傻儿了,虽然他还是不信痴傻儿这种病能治好。“棒槌”为首的男人一巴掌打在那男人头上,将他打的栽了下。男人冲程娇娘再次叩头。“大恩不言谢,恩情记下,来日必报。”他说道,“请娘子留名。”这边说话,那边又一阵乱,两个男人抬着门板急奔过来。“大哥,大哥。”他们喊道。这场景让在场的人心中都一惊,莫非这病者又不行了三个男人也急忙站起来。“怎么”他们齐声问道。男人奔近,气喘。“三哥非要来当面谢恩。”他们说道。大家这才看到门板上的男人睁着眼,放在地上之后,还想用力挣坐起来,最终无果跌躺回去,几个男人忙围过去。“得,性命,不知。恩人面,枉为人”门板上男人低哑断断续续说道。“我代兄弟给娘子叩头道谢。”被唤作大哥的男人立刻再次跪倒。冲程娇娘叩头三个。程娇娘受了他的礼。“你们没钱”她接着问道。还是要钱大家都愣了下,这下连陈四老爷都看不下去了,才要说话,程娇娘抬头四下看,似乎找什么。“周家的。那个管事呢”她问道。大家愣了下忙看向曹管事。躲到人后也不安全,怎么又找我曹管事不敢怠慢慌忙过来。“娘子”他问道,“没钱,要把他的伤再次打坏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货自然要收回,没钱。治好的病再打回原样,天经地义,童叟无欺,周家传承。曹管事这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那几个男人勃然变色,又有些愤然。所以说。有钱人,就是会变着法子的欺负人“你们周家,竟然如此家教”程娇娘看着曹管事木木说道。曹管事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该,多嘴“他们没钱,你,拿些钱给他们。”程娇娘说道。大家愣了下,确切的说已经楞的不能再楞了。听着娘子说话。真是一波三折起起伏伏七情六欲齐全。曹管事一句话不多说,拿下腰里的钱袋就递给了那男人。“这,这怎么行”男人亦是大惊,摆手不要,“怎能要娘子的钱。”“他暂时救回命,最终如何,还要靠养。”程娇娘说道,“要大鱼大肉大补,你们不是,没钱吗那如何养”原来她接连问没钱,是为如此。男人们只觉得心头火辣脸色通红。“棒槌给娘子叩头。”那个男人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噗通跪下,咚咚的叩头。用力之猛,站得近的人都觉得地在颤抖,很快那男人额头一片淤血。程娇娘没有理会扶着婢女上车。曹管事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也忙上马,陈四老爷验证这女子果然医术神奇,急不可待的要回京救父,当下一众人再不停留,车队人马疾驰而去。这一队人马离开,驿站里立刻变得冷清,男人们站在原地,望着大路上的车队渐渐化作黑点。为首的男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钱袋,抬手递给一旁的人。“拿去。”他说道。“我这就进城买牛羊鱼肉来。”那人答道抬脚就要跑,被男人一手拎住。“不买那个,买车马来。”男人说道,“要最好的车马来。”大家都愣了下。“大哥,此时不急赶路,还是老三养病要紧啊。”大家说道。“正为养病,才要赶路。”男人说道,看着那官路大道,“什么好吃好喝的也比不上跟着那娘子放心。”那娘子,出手将死之人一夜好转,跟着她,就是天下最好的良药。大家恍然,轰然应声。又是一日奔驰,夜色浓浓,山间小路上只能行两匹马,高举的火把在山间形成一条弯弯影。“曹爷,不行了,休息一下吧,太黑了,走的越来越慢。”前边有人喊道。曹管事立刻让人询问程娇娘。“不问陈四爷吗”随从问道。“这是我们家娘子,他是求诊的。”曹管事说道,“谁问谁啊”随从撇撇嘴。你家娘子,那你连个面都不敢往跟前凑程娇娘很快同意休息了。周家的随从军中出身,野外宿营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很快帐篷篝火搭建好了,虽然夜风凉,但程娇娘还是坐在篝火边,略作歇息。这堆篝火边只有她们主仆,其他人自动回避,陈四老爷上前问候几句。“娘子可要喝点酒”陈四老爷笑道。“多谢。”程娇娘说道,“不喝。”意料之中,女子们有几个能喝酒的,陈四老爷笑着收回。“我父亲的病,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