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你猜我今日见到谁了”张纯停下脚。“礼部的试取单子你又有什么内幕消息了”他问道。三年一次的大考已经结束,如今二月末,三月放榜,其中自然有张纯的弟子参考,所以大家都很关切熟悉的人如何,这些日子各方私下打探交流消息的不少。“不是,不是,我见到童内翰了。”张大公子说道。张老太爷微微皱眉。“吃钟乳等着成仙的那个”他问道,“不是说修成大成要飞升了么”张大公子哈哈笑了。“爷爷,你这话说得好刻薄。”他笑道。张老太爷哼了声没说话。“他前一段差点死了。如今竟然好了。”张大公子笑道,伸出手比划一下,“一万贯,从神仙手里买了条命。”张老太爷更加不屑。“爷爷。真的呢,我今日见了,这才半个月,竟然比以前还要精神,最奇的是那原本白了鬓角,竟然又黑了。”张大公子说道,面色惊讶,“爷爷,那个神医真是神了,听说是得道祖李真人点化的呢。非必死之症不治。”张纯摇头起身走了。“大哥儿。你如今就要赴任就职。那些虚妄之言莫要跟着凑热闹。”张老太爷说道。“也不是虚妄,大家都以为是说笑呢,但今日见了。果真好了,比以前还精神呢。”张大公子忙笑道。“世间秘技多,也不算稀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张老太爷说道,一面不再谈这个话题,带着几分忧心左右看,“吃惯了这丫头的饭菜,不知可还吃得惯别人的,一个月呐”程娇娘的马车停在玉带桥。“娘子住这里吗”丫头手里抱着包袱,下车一面打量一面问道。“不是。这是娘子的宅子,娘子住在外祖家里。”婢女笑道,看着跑出来的金哥儿,“喏,你们一家人,认得吧”“青梅姐姐”金哥儿一眼看到,一怔之后喊道,“你也来京城了”丫头抿嘴一笑。“金哥儿,你又忘我名字了。”她笑道。在家时她叫青梅,跟着娘子后叫半芹,叫了没多久就跟着娘子搬出程家,家里的下人多数都还没熟悉她的新名字。“半芹姐姐。”金哥儿喊道,但又看婢女,“哎,两个半芹姐姐,我喊了不会混了吧”“不会。”丫头和婢女异口同声说道。说完又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谁也不愿意说不要这个名字称呼原本的名字。“好了,我们要回去了,你们就住这里。”婢女忙岔开话题说道。“明日我会来,我有事要交待你。”程娇娘掀着车帘看着丫头说道。丫头点头应声是。“好了,这里有人和你做伴了。”婢女冲金哥儿笑道,一面跳上车。金哥儿和丫头目送马车离开。“太好了,青梅半芹姐姐,你也来了。”“是啊,你原来跟了娘子啊。”“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二人说笑着进门去了。周家,程娇娘踏入院落,停下了脚步。婢女也怔了下,看向屋内。丫头们都安静的侍立在廊下,屋门大开,周六郎端坐目光沉沉看过来。“神仙回来了。”他冷笑说道。程娇娘抬脚迈步进来。“六公子,您又有什么事”婢女问道,带着几分不悦,“我们娘子的闺房,您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不待周六郎回答,她就哦了声。“我忘了,这是您家,我们只是寄居。”她说道,一面故作施礼赔罪,“婢子逾矩了,六公子见谅。”“闭上你的嘴这家里轮不到你说话”周六郎喝道,站起身来。程娇娘坐下来,看着他。“那,你说。”她说道。周六郎将地上一把剑用脚跳起来,然后递向程娇娘。“神仙,可有仁心”他问道。程娇娘接过婢女递来的水,看他一眼,没理会。“有话直说。”她说道。周六郎伸手抓起她的胳膊,抬脚向外大步走。“娘子”婢女喊道,忙伸手搀扶。程娇娘手里的水洒在地上,被拉着有些踉跄,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步子跟上,免得自己狼狈。“六公子,你干什么”婢女追上想要拦住他喊道,却被周六郎一把推开,踉跄跌坐在地上。院子里丫头仆妇噤声缩头,没有一个敢阻拦说话。婢女眼泪都出来,爬起来追上去。一路上丫头仆妇都惊讶躲避,看着周六郎拉着程娇娘而去。“快去告诉夫人。”丫头仆妇乱乱喊道,看着拉扯而去的二人。周六郎一脚踢开了屋门。低矮昏暗的下人房里空无一人,除了墙边卧榻上躺着的女子。“神仙,你如是有仁心,来。拿着这把剑,就给她一个痛快”他喝道,将程娇娘甩进来。宝剑扔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卧榻上的人似乎昏睡一般无知无觉,这响声没有让她有丝毫反应。程娇娘站稳身子,并没有看四周,而是慢慢的伸手按住自己的胳膊,轻轻的活动。“娘子”婢女哭着跟上来,狠狠的撞开门口的周六郎,扑过去捧着程娇娘的胳膊。“六郎”秦郎君的声音也从外边传来。两个小厮搀扶着他疾步而来。“你胡闹什么”“没错。我胡闹”周六郎说道,“我胡闹当初带走了你的婢女,是我胡闹。我无情无义,还有她。”他走几步,伸手指着卧榻上的女子。“还有这个丫头,丢下你跟着我跑了,也是无情无义。”他说道,“没错,我们都无情无义,丢下你这个傻子不管不问,现在好了,有报应了。她上吊自尽”上吊自尽说出来,婢女忍不住哭声一停,下意识的看过去。程娇娘神情无波,连视线都没转一下。“她活该。”周六郎接着说道,“活该受此折磨,活该去死,早就该去死。”卧榻上半芹发出呜咽的哭声,伸手掩住脸。“周六,你休要无事生非”秦郎君喝道,迈进来,一面看程娇娘,“今日这个丫头做了错事被罚想不开自尽,这与娘子无关,娘子无须多虑。”“你就别安慰她了,她用你安慰吗”周六郎喝道,跨上前一步,看着程娇娘,“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吗她就等着呢,我们这些犯了错的,对不起她的,都该死,早都该死了,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周六,你闭嘴”秦郎君喝道,一面也上前一步,“程娘子,他是自己气自己,半芹错了一念,六郎错了一念,为了这一念,他们已经深受折磨,不休不解,这是他们的孽报,这是他们应当的报应,六郎糊涂,娘子莫要见怪。”一面说一面忙催促婢女。“扶了你家娘子走。”他说道。婢女忙搀扶程娇娘,程娇娘却没迈步,而是转过身,看向卧榻。墙角旧烂的被褥下,捂着脸哭的小小身子颤抖不停,似乎察觉到目光,她整个人抖的更厉害了。室内一阵沉默。“娘子,娘子,”半芹猛地爬起来,就在卧榻上咚咚叩头,打破了室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娘子,是我弃你而走,是我想要跟着六公子走,是我不要你了,是我没脸见你,连跟你最后说一声也没敢去说,娘子,是半芹不要你了,是半芹不要你了,是半芹扔下你了”娘子,半芹一直没和你说,是半芹不要你了娘子,半芹欠你一句话,欠你一个辞别半芹最终泣不成声,伏在地上痛哭。里外再次陷入一阵沉默。程娇娘伸出手。“水。”她说道。众人愕然,这才看到她的手中握着一个水碗。被周六郎拉住前她正要喝水,水洒了,水碗却还紧紧的被她抓在手里。不管多危难,不管多无措,娘子都不会让自己狼狈,她只是默默的忍着。在无法掌控的境遇里,唯一能掌控的便是自己,也绝不放弃掌控自己。比如那时马车被强劫,比如被踉跄拉着前行。婢女的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秦郎君沉面喝道,再次给了周六郎一拐杖。婢女已经胡乱的在屋子里转着找水,屋中破壶烂碗皆是空空。“拿水来。”她流泪冲外竖眉喝道。门外围观的丫头仆妇顿时回过神便有几个惶惶而去,不多时取了水来。程娇娘席地而坐,接过碗慢慢的饮水。半芹俯身哽咽,周六郎绷着脸站在一旁,秦郎君则坐下来。“程娘子,六郎他就是这样的混帐,这件事,也是太意外了,他有些急了。”他沉吟一刻说道。“意外都是她逼的”周六郎哼声说道。秦郎君抬手又给他一拐杖。“还怪别人还怪别人要走是别人逼的吗你要带她走也是别人逼的吗都是自作孽,何来怨别人荒唐”他说道。“没错,我知道,我有错,我们周家都有错。”周六郎喝道,看着程娇娘,“程娇娘,都明白的事,你能不能别这样装着是,我对不起你,你能痛痛快快的说要如何吗”程娇娘抬眼看向他。自从上一次雪地负荆请罪后,这大约是这女子第二次正视他。周六郎绷着脸,和她对视不肯让步。“其实,你做的,不叫对不起人。”她说道,摇了摇头,“那些事,不算什么。”周六郎嗤笑。“你想不想知道,什么叫真的对不起人”程娇娘看着他,慢慢说道。、第八十五章 如意低矮昏暗,混杂着劣脂香粉气等等怪味的屋子里,席地而坐少女与站直的少年四目相对。那种虽然站着但似乎被俯视的感觉再次出现。周六郎不由将身子更加绷直,死死的盯着这少女的双目不肯避让半分。而一旁婢女也不由紧张的咬住下唇。她想起来娘子曾说过,事不过三。周六郎来娘子面前惹事生非,这已经是过三了,那么,娘子,会如何“程娘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鲁钝,听不懂也不肯听懂你的话,所以”秦郎君说道。他的话没说完,程娇娘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他依旧是你的好友,是不是”她问道。秦郎君看着她,微微愣了下,旋即笑了。“他有错,你知道,你却不会怪他,而只会帮他。”程娇娘接着说道,“你一直在帮他,不管是酒后同杯,还是此时谆谆劝慰。”同情解忧,愤而不平是事实,但又不得不说,这样做,到底能缓和二人之间的对立。秦郎君含笑点点头。“是,娘子是明白人。”他说道,轻轻叹口气,“程娘子,我是想让你给他一次机会,他是真知道错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对他真好。”程娇娘说道。“人生难得一友,尤其是我这样的。”秦郎君伸手扫量自身,哈哈笑道。程娇娘看着他。“我能治好你的腿。”她忽地说道。屋中人一愣,周六郎不可置信向前一步,秦郎君亦是笑一顿。“什么你能治好他”周六郎脱口急问道。程娇娘看向他,点点头。“但是。”她说道,“我不会给他治。”周六郎只看到点头,满心不可置信,还未来得及欢喜,就听了她接下来的话,顿时愣住。他面色顿时铁青。“为什么”他喊道。咬牙。旋即想到什么,“就因为你那什么狗屁非必死之症不治吗”程娇娘摇摇头。“不是。”她说道,看着周六郎,面色木然,“是因为,你令人生厌。”“那管他什么事”周六郎怒喝道。程娇娘目光转向秦郎君。“那么现在,你是不是觉得,人生难得一友,很是欢喜”她慢慢说道。婢女则猛地伸手握住领口,瞪大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狠。好厉害屋中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秦郎君忽的抬手施礼,哈哈笑了。“娘子厉害。”他说道。“周六公子。对我的事,你真是多虑了自扰了,那真不算什么对不起。”程娇娘慢慢说道,看着周六郎,伸手一指秦郎君,“你看,这个才叫真的。对不起人了。”周六郎胸口起伏,神情骤变,他本不傻,此时已经明白这女子的意思。“程娇娘”他吼道,踏上前一步。程娇娘抬头看着他,神情木然。“原本无事,偏你生非。”她问道,“如此,你可如意了最鄙视。所以漠视,原以为撕破过结,双方直面,总好过漠视,到底也能解了鄙视。不破不立,不痛不生,没想到干脆痛快,结果会是激怒了这个女子。任你们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到最后,在人家这一句话面前全部灰飞烟灭。所以,天下道理不在话多,而在,一语中的。屋中相对三人,程娇娘漠然,周六郎愤然,秦郎君片刻怔凝。“我也错了。”他旋即说道,面带笑容摇头,冲程娇娘拱手。“你有什么错别跟这个”周六郎吼道,怒气难抑。程娇娘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