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孩子少,有人陪着都少些寂寞。”宋皇后嗯了声,慢慢闭上眼。女官没有再说话,轻手轻脚的给皇后搭上薄被慢慢的退了出去。夜色慢行而至,笼罩了整个宫殿。秋日的雾气散去,金哥儿打着哈欠,抱着扫帚打开门,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秦秦公子”他结巴问道,瞪眼看着面前的人。秋日里秦十三郎额头微汗,身旁跟着三个小厮,但没有马车,似乎是步行而来。“金金哥儿。”秦十三郎含笑故意学他打趣道,“早啊。”“早”金哥儿愣愣答道。“你家娘子可在”秦十三郎笑问道,“我正好路过,走累了,来讨个点心吃。”秦十三郎被带入后院,一眼便看到晨光里的少女正拉开弓箭。长发垂后,五彩的臂绳束着黑色的衣衫格外的显眼。嗡的一声轻响,长箭命中草靶子。虽然未中红心,但比起曾经的脱靶已经进步很多。“早知道我也带着弓箭来了。”秦十三郎说道。程娇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收起弓箭。“带弓箭来,我就让你玩吗”她说道。秦十三郎笑了。“也是,我现在也没病。”他说道。程娇娘将弓箭递给婢女,转身迈步而行。秦十三郎待她走过才跟上。“我倒有些怀念生病的时候了。”他说道。“真的假的”程娇娘问道,侧头看他一眼,“治病不容易,生病,很简单啊。”秦十三郎笑了。“假的。”他忙说道,“你可别当真,再吓一次我可能就真的死了。”身后的婢女和半芹忍不住抿嘴笑。茶和点心都推过来,热气腾腾而起。秦十三郎捏起吃了一口茶吃一口点心,一面含笑赞叹。“就比如这点心,病好以前和病好以后吃起来滋味便是不同的。”他说道,说到这里又叹口气,看着对面的程娇娘,“真的是一切都变了。”“变了就变了,又有什么。”程娇娘说道,解下臂绳,衣衫垂下。“舍不得啊。”秦十三郎说道,吃了口茶,“以前周六郎可是从来不骗我,如今我去问他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骗了我。”说到这里又是一笑。“而我,竟然也没有当场揭穿他,就像以前那样,笑着用拐杖杵他,然后骂他蠢样,还在我面前说谎,你骗得了谁啊。”他笑道,就好似眼前便是如此场景,一面低头看看手里,“是啊,变了,我手边没有了拐杖,在他面前站起来了,却没了以前理直气壮的底气,这真是奇怪的感觉。”程娇娘喝完水,放下茶碗。“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回吧。”她说道。“程娘子,你就听听人家诉苦嘛。”秦十三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的痛苦感伤,我为什么要听”程娇娘说道,“你痛苦也好,难过也好,高兴也好,什么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听来做什么又不是我的感觉,你说了,我也没感觉,所以,你跟我说还是跟一棵树说,有什么区别”秦十三郎看着她一刻。“程娇娘。”他说道,“你这样子可怎么讨到人喜欢呢”程娇娘看着他,还没张口,秦十三郎又先开口了。“当然,你有起死回生的手艺,不需要讨人欢喜。”他又微微一笑道,“只是,人事来往,到底是言谈所系,既然是言谈,便是需要温情的。”“有又何用”程娇娘问道。“有时候规矩无情的时候,或许就要人情了。”秦十三郎说道,看着她,“比如,今有西北营逃兵范江林、范石头、徐茂修、徐四根、徐腊月、范三丑、徐棒槌”他声音清朗缓慢,将这一个个名字清晰的说出来,一旁的婢女半芹以及金哥儿都看过来。“杀人而逃,证据确凿,依律判斩,悬尸辕门,以敬效尤。”此言一出,婢女和半芹伸手掩嘴,但失声依旧而出。斩、第一百零九章 应对外边晨光大亮,但牢房里却感受不到,阴沉昏暗,夹杂着腐臭的气息,让人几乎不辨昼夜。“还让吃这个啊”徐棒槌喊道,看着被撂在牢门外的一桶饭,黑乎乎的也看不出是什么。狱吏只当没听到扭头走了。徐棒槌愤愤的自己捞着了一碗。“能吃这饭就是好的了。”旁边牢房里有人说道,“等到吃好的时候,那就要没命了。”徐棒槌没有理会,蹲下来闷头吃饭。“呸,真难吃。”他说道。“以前比这难吃的吃的多了”范江林低声喝道。“那最近不是吃得都挺好嘛”徐棒槌说道,一面看到范江林瞪眼便忙缩头,举了举碗,“我再吃几天就习惯了”“再吃几天估计就吃不着了。”旁边牢房的人又忍不住说道,“在这里的都是待审的,等审判了,要么被放出去,继续吃好吃的去,要么判刑流放牢城做工役,做工役可是连这样的饭都吃不到的,要么嘛就是一顿好的断头饭,以后好的馊的都吃不到了”除了徐棒槌,其他人也拿了碗舀了吃,他们或者坐下,或者蹲着,闷头吃饭依旧没人说话。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一旁牢房的人继续说话。“哎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来头一定很大吧来这里别说挨打受刑了,连骂都没人敢骂你们一声”“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样的最危险了要么没事,要么就是大事”他的话音才落,便脚步声响,一股香气随之传来。“喂,你们,别吃那个了。”狱吏喊道,将一个木桶又放下来。大家闻声闻气都看过去,见满满的一桶羊肉。徐棒槌哇了一声。忙跑过去,伸手就抓了一根大骨头。“哎,哎,先别急着吃,这,这不会是断头饭吧”旁边牢房的人喊道。听他这话,其他围过来的弟兄都愣了下。那狱吏却依旧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应该不是,要是的话,一定会说的。”旁边牢房的人说道。一面又看徐棒槌这边。昏昏的牢房。须发杂乱的泥垢遮挡的面容根本就看不清神情,但可以想象这人的惊讶。“喂,你们到底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受照顾啊”徐棒槌等人不理会他。“好,好。多谢关照,多给打些好酒。”徐棒槌一面含糊冲走开的狱吏喊道。其他几个兄弟也都跟着笑了。“对,给打些好酒。”他们说道,一面纷纷抓起羊肉大吃。范江林拿了两块肉骨头,走到墙边,递给徐茂修。“给。”他说道,一面自己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吃另一块。徐茂修接过,没有吃。“怎么死过一回还害怕”范江林笑问道。“不害怕。”徐茂修吐口气说道,晃着手里的肉骨头。“早晚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只是,她在外边一定又气又急。,我们要是死了。她那么要强骄傲的,只怕这辈子都留着疤,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实在是下不去拖累她如此”范江林吃下吃肉,沉默一刻,最终叹口气。“都是命啊。”他说道。陈老太爷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薄薄的衣衫背部隐隐被汗水打湿。“太爷,歇息一下吧。”跟随的老仆劝道。陈老太爷停下脚,接过递来的拐杖,吐出一口气。“老爷回来了吗”他问道。老仆忙问旁边的小厮,小厮飞跑去了,不多时回来。“老爷回来了。”他说道。陈老太爷脸上却没有神情,站着一手捶腰。“要去请老爷吗”老仆问道。陈老太爷摇头,沉默不语。“太爷,太爷。”又一小厮跑来,“程娘子来了。”陈老太爷神情一变。“终于还是来了。”他自言自语说道。书房里的陈绍此时也正心里说出这句话,不过比起父亲,他还要多了一句话。来的好快今天早朝才定的结论,她这么快就知道了陈绍可以肯定知道这个消息的不会超过十人,能殿前应对的都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女子是从哪里如此快速得到消息的秦家今日秦侍讲轮休童内翰自从起死回生之后,不迷金石了,但对道家的迷恋更深了。因为救他一命的便是传说中的道祖真人的亲传弟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仙缘所以病体康复的童内翰没有销假,依旧留在家里,不过不是养病,而是在家修仙呢。至于周家不用考虑,连中书省的门都进不去,别说皇宫内殿了。莫非这女子在京中还认得什么大人物又或者说,他想多了。其实这女子只是来请求帮忙的,前几日以为小事所以由周家周旋,到今日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来自己这里了。捧茶的婢女退下,书房里二人对坐。“冒昧前来,只为我几个哥哥的性命,请大人周全”程娇娘开门见山问道。果然自己想多了陈绍摇头自嘲一笑。“你也听说了。”他整容说道,一面叹口气,“你信我,所以事发之后没来找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周全,只是,此事涉及朝中军务,到底是律法难违啊。”程娇娘点点头。“我知道,逃兵一事,牵扯甚多。”她说道,“处死我几个兄长,无非是想快刀斩乱麻,不让大人借机清查军务,所以大人您现在也是气急的很。”陈绍神情微微惊愕,旋即苦笑一下。“怎么,朝堂之争,娇娘也得悉了吗”他说道。“那大人就此认输吗”程娇娘问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认输当然不会。逃兵按律当诛,疏漏亦要彻查。军务糜烂乃逃卒之因,不查不足以断未来之患”陈绍肃容说道,“王步堂一党欺君罔上,为私利倾轧而不顾国事,其心可诛,此次兵败,便是积年之祸,偏有人还要包庇纵容,意图复起,古有萁子见纣王用玉著而知殷之将亡,王步堂等人欺君罔上如此猖狂,把持西北军务谋私利,贪污军饷,讳败为胜,欺瞒朝堂这么多年,却还如此包庇纵容留用,岂不是置国与不顾陈某,不能见天子被欺瞒而不言,不除此邪佞,决不罢休”语气铿锵,如同又回到了适才殿前应对之时。高通事这帮无耻之士,胡搅蛮缠,争不过就吵,吵不过就闹,东扯西扯,就是不肯认王步堂欺君罔上,或仗着老臣身份,或仗着后族亲份,行事说胡越来越没有顾忌。无奈他手下的人好些资格不够君前奏对,偌大的朝堂上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对抗着。陈绍深吸几口气,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小娘子,察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掩饰。“这些事,你们年轻人就不要过问了。”他说道。程娇娘施礼。“大人心昭日月。”她说道,又抬起头,“既然彻查积弊事大,杀他几人于事无补,那可否留下性命,容他们将功赎罪”陈绍轻咳一声。“其罪必诛,此为明军法是也。娘子,律法不可随心所欲。”他说道。“虽是犯罪,但情非得已,可否法外容情枉开一面”程娇娘说道。“程娘子。”陈绍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天道昭彰,人心自明。西北军务败坏,世人皆知,此事陈某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待陛下允准,派重臣去军中查验端详,便可将将奸佞入罪。到那时,自会还含冤受屈者一个公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程娇娘说道,“小女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公道非死不得还”陈绍沉默一刻,看着程娇娘。“程娘子,有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注1”他神情柔和几分,带着几分凝重又几分感叹说道,“不管什么人,这若梦浮生如能求得其所,也算是不枉人世一趟。”“大人透彻。”程娇娘说道,看着他,“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这次非死不可了”自始至终,她要问的只是这么一句话,不罢不休。室内一阵沉默,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吸之间。“是。”陈绍慢慢吐出一个字,神情坚定。注1:李白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第一百一十章 不让室内再次沉默。秋风穿过厅堂门窗而进,带来不知哪里传来的笛声。悠扬又带着几分凄厉,倒不是感情所致,应该是生手不熟悉。笛声戛然而止。“十八娘,你干什么”陈家的小花厅里,被夺了笛子的小娘子不悦说道。“别在这里吹了,去别处。”陈十八娘说道,想了想,“哪里也别吹了,改日再吹。”“为什么啊我每日都这样的,今日怎么了”小娘子皱眉说道,又看十八娘,“哎,你这几日怎么没出门去找你的娇娘子读书写字啊”陈十八娘转身抬脚。“祖父让我在家帮他抄经书。”她说道。“把笛子给我。”小娘子跟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