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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就是死活不起来了。说起来真的走的时间很长了,看看那两个妇人从最初的亦步亦趋,到如今已经蹒跚落后了。走了多久了啊随从们有些怔怔,忍不住看天边,原本正午的太阳已经西挂了。我的天啊“娘子,娘子,求你了,求你了。”三娘再忍不住哭了,喊道,“求你了,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咱们不要走了脚要坏掉的”程娇娘的脸上已经不流泪了,神情木木,脚步不停。“我没事,我没事。”问话的时候她还会答话。“我就是想走走,我走一走。”但重复的永远是这句话。细娘和三娘再也走不动,踉跄的站住脚,看着身前的女子在路上迈步,她的衣裙沾满了泥水雪土,沉重的托在身后,似乎压的她本就纤瘦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天要黑了,天要黑了,祭祀的时候到了。看啊,父亲又站在了祭台上。程娇娘忍不住露出笑,加快脚步。父亲好久没有上祭台了,不止父亲。还有家里的叔伯兄弟们,他们一字排站在祭台上,猎猎的火腾起一人高的火舌,狰狞的舔过他们的身影。快走。快走啊铁链绑住了他们的手脚,穿过了他们的肩背,作为人祭,一旁的滚沸的铜鼎等待着享受盛宴。快走啊程娇娘弯下腰按住自己的心口好痛啊好痛啊心好痛啊快走啊快走啊我会观天看相,我会算未来过去,可是没有用,没有用,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脚要废掉的”几个随从皱眉说道。“打晕她吧”地上的程平有气无力的说道。打晕随从们皱眉。看向前面的女子。似乎是一眨眼。迈步的女子忽的软软的倒了下去。“娘子”大家都忙喊着跑过去。程娇娘并没有晕过去,贴在冰凉的地面,看着侧面的天地。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一道金边,耳边惊呼的声音。奔来的脚步都似乎被放慢拉远。快走啊,走啊。无边的夜色里,燃烧的半边天的火,她出不去了,她也出不去了。四周林立的弩机,只要她一动就会下起漫天的箭雨。多么美的宫殿啊,多么美的弩机啊。程娇娘伸手在地上摸着,她的箭呢她的弓呢暗夜里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走啊,走啊,你走过来,让我看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漫天的箭雨如同大网罩住了她。程娇娘闭上了眼。她会射箭,她会舞刀,可是没有用,没有用,她死了,死在了做梦也想不到的人手里忘了,其实挺好的。何必记得呢又不是多美好的事。阿昉,忘了吧。扬汕我怎么能忘怎么能忘哪怕日日受尽煎熬,哪怕夜夜泣血哀鸣,也不能忘我的族人我程氏一族的血仇程娇娘抓住地面,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撕心裂肺无休无止。这声音让奔来的随从妇人再次吓了一跳。“喊出来就好,喊出来就好,让她喊。”躺在地上的程平忙也跟着喊道。这声音传到了程娇娘的耳内,她抬起头向这边张望,透过杂乱的腿脚看到那个也躺在地上的男人。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她不是这里的程昉,这里不是她的家。只不过还存着一丝的希望。早就说过,心存侥幸只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可是,她死了,都死了,死了不就是死了吗不管死的甜蜜还是死的悲惨,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过去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们看出来没这是她自己的缘故你们可不能怪到我头上”程平还在忙忙的说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用力的撑起身子,起不来就趴着,爬着,向这边爬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男人。告诉我,你一定能告诉我的,对不对,先祖大人先祖大人告诉晚辈,告诉晚辈啊我为什么回来到这里啊先祖大人“江州程氏出蜀州,剑门上断,横江下绝,祖卜筮者贱业,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蓍龟为言利害,市中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财闭肆下帘而授老子”注1耳畔儒雅的男声笑道,一双手抚上了她的头。“阿昉,你记住了没,我们程家的先祖,可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呢。”“父亲,先祖大人叫什么”“先祖名平,字遵。”程平,先祖大人。程娇娘看着那男人,爬啊爬,似乎永远也爬不到其前。脖颈有人重重的击下来,程娇娘眼一黑晕了过去。注1:程氏先祖设定取自西汉西汉道家学者思想家严君平事迹。、第六十一章 夜思夜色降下来时,客栈的一间屋子里,被绑住手脚的程平坐在地上用身子撞了撞门。“喂,喂。”他有气无力的对着门缝喊道,“这真不关我的事啊你们娘子醒了没醒了你们就问问她,她肯定也这样说”门外没有人回答,但并非是没有人,程平能听到呼吸声。“哎,要么你们先给我弄点吃的可好”他说道。自然没人理会。程平只得挪动身子转过,靠着门坐好看着室内。这是客栈里一间上房,或许是为了方便那娘子见他,所以并没有把他五花大绑扔进马棚或者柴房之类的地方。屋子里装饰精美,温暖如春,几案上摆着茶壶。好在不用挨冻,程平挪动身子向几案而去,用嘴咬住茶壶试探着喝茶,因为动作不稳,差点被呛到,也洒了一身,但他还是高兴的满脸赞叹。“不错,不错,好茶。”他说道,接着咬起来继续喝。相比于他的自得其乐,另一边的屋门口,两个妇人面色焦急不安的端着药走来。门外两个随从神情忧急的守着。“怎么样醒了吗”两个妇人忙问道。随从摇头。“又去找大夫了,也让人往家里捎信了。”他们说道。“你们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细娘问道。一个随从面色有些尴尬不安。难道真的是因为惊慌而失了分寸,下手重了,打的娘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这叫什么事”两个妇人叹口气。不再指责随从,毕竟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们拉开门进了室内。幔帐后那娘子平卧而睡。“三娘,这样子也没法子吃药啊。”细娘低声说道。三娘也无奈的叹口气。“大夫说没事。醒了吃药,不醒就不要喂药,免得被呛了反而不好。”她说道。两个人在地上坐下相对愁苦。怎么会这样啊明明好好的“都怪那小骗子”细娘低声愤愤说道,“说什么无命之人。这下好了”三娘却沉默一下没说话。“你说,是不是,有些怪”她忽地低声说道。细娘不解的看她。“她是个傻儿呢小时候你如今看她,像傻子吗”三娘低声说道。细娘摇头,不管是外貌还是言行自然都不像,哪有这样的傻子,要是这样的是傻子,那她们等等人成什么了“不是说好了吗”她说道。“傻子还能好”三娘低声说道,一面左右看了看。“该不会是被什么附身我听过被附身如果被说破那就吓走了。吓走了。人也就没命你看她白天那样子真的就像失了魂一般”她的话没说完,细娘被吓得脸发白,伸手拍打她。“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她颤声低低道。三娘忙噤声不敢再说。二人一阵沉默。屋子里有些暗,风穿过窗缝门缝发出低低的呜咽。越发让人毛骨悚然。“点点灯”三娘结结巴巴说道。细娘便忙去点灯,几盏灯亮起来,屋子里几分暖意,二人不由松口气。“大夫来了。”门外有随从说道。两个人忙站起来,看着一个老者背着药箱进来。多了些人,两个妇人适才的不安褪去,才要说话,里间传来女声。“不用了,我没事。”这突然的女声让举着灯要引路三娘吓的失声叫了一声。其他人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门外的随从再顾不得男女之嫌都冲进来。“娘子,娘子,是我的错。”跪坐在席子上,两个妇人俯身施礼惶惶说道。原来这娘子早就醒了,那她们说的话肯定也被听到了真是蠢啊,背后议论人还怕被抓到,她们倒好当着人家的面就“没事,别说你们了,我自己都害怕,我想人进来了开口说话就不那么贸然了,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们了。”程娇娘说道。哪有自己害怕自己的这,这真是让人两个妇人俯身在地更为讪讪。“娘子,你别听那小骗子胡说,你没事的,那小骗子就是仗着嘴骗吃骗喝的”她们忙说道。程娇娘摇摇头,看着她们。“你们帮我一个忙。”她说道。两个妇人大喜,没有赶她们走,反而还要用她们,这才是真的宽宏。“去拿着钱买些书回来。”程娇娘说道,“不拘什么书,越多越好。”书现在妇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忙应声是。走廊里的脚步声让昏昏欲睡的程平清醒过来。“这边,都放这边”伴着说话声还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你们小心点”干什么呢程平忙挪向门口,一只眼向门外张望,走廊里有两个小厮快步走过,手里各自抱着厚厚的一摞书卷。书这大半夜的怎么怎么送来这么多书“外边车上还有吗”妇人的声音响起。“有的,真的都要了啊,娘子看的过来吗”娘子程平大喜,那娘子醒了“哎,哎。”他忙用肩头撞门,“可以放开我了吧”喊了好几声才有人走过来,却没有打开门。“放了你”男声愤愤说道,“你等着吧,等娘子忙完了再来跟你算帐”大晚上的忙什么啊程平透过门缝向外看。夜色已经深深了,走廊里灯火摇曳。算了,那就先睡吧,睡醒了再说。东方渐渐发亮时。守在门口的妇人一个打盹醒过来,看到对面的妇人躺在席子上搭着被子睡的正香。天都要亮了,妇人吐口气,揉了揉肩头坐正身子。看向里间。里间的推拉门开着,一眼可以看到其内端坐的女子。端坐妇人一下子清醒了,难道这样坐了一夜吗屋子里还亮着灯,昨晚买来的书卷几乎堆满了屋子,此时散布在地上几案上,那娘子就端坐其中。她并没有翻看书,面前摆着的似乎还是昨晚的那一卷,而其他的书依旧保持原样。在渐渐亮起的天光中,原本明亮的烛光被渐渐拉暗。室内的光线反而变的黯淡。就好像那女子身上的生气精神也一点点的黯然而去。妇人忍不住按住心口。只觉得堵住一般。原来那女子疾步走,无声的流泪,倒地后的嘶喊。跟此时的枯坐相比真的不算什么难过。真正的难过便是这般的心如死灰吧。真的是只因为那小骗子的话,所以才如此的吗三百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她一死一生,竟然跨过了将近三百年。大周乾元六年。程娇娘低下头看着打开的书卷,伸出手抚上其上新鲜的题记。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个年代存在她的记忆里,陌生的是这鲜活的感觉,不是曾经研读的书里,不是高高存放在书架上的珍贵古籍。大周,乾元六年,立朝不过七十多年,如今是第四个皇帝中宗,而她所在的地方,大周方氏皇族早已经覆灭,取而代之的大庆朝也已经伴着最后一任小皇帝的突然病故而分崩离析,新的写有大梁二字旗帜已经高悬在战火硝烟还有残留的城墙之上。程娇娘伸出手木木的掐算,那是二百九十四年以后的事,那也是她们程氏一族灭亡的时候。程娇娘的手垂下来扶在几案上,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没想到,江州程氏竟然会遭到这样的灭族之灾,而且还是在助杨家征战十年之后,而且还是在在“阿昉父皇退位,太史局已经择好你我册封的日子”“恭喜皇帝陛下,恭喜皇后娘娘。”程娇娘扶着几案无声的笑了。多么可笑,多么可笑。是她最亲近的人亲自下令将她射成刺猬,又亲手挖掉她的心。多么的可笑,多么可笑。大梁朝四皇子,杨汕大梁朝,杨氏人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可是他杨家大梁朝的天下还没坐稳几日,怎么就向他们程家举起了屠刀朝已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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