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的大臣心里都明白了,最起码到现在皇帝还是站到了程娘子一边。不过陈绍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皇帝的偏向维护从来都是靠不住的,也是善变的,尤其现在这个皇帝最是心志不坚,这几十年来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人人都以为他是靠皇帝的恩宠,如果真的单单靠皇帝的恩宠他还能到如今吗如果不能是能给皇帝带来实实在在的政绩,每年摞起来一人高的弹劾奏章早就将他压垮了。程娘子如今之所以被人攻击,还不是因为根基不稳,能给予皇帝的更多的是虚无缥缈的期待,因为这个期待皇帝暂时偏向与她。期待向来是最靠不住的,也是把双刃剑。期待越大,失望越大。陈绍皱眉看着冯林,见他并没有因为皇帝的话而丝毫的畏惧和退缩。“陛下,您知道臣为什么非要驱逐这程氏女吗”冯林说道。这种对话皇帝才不会回答,冯林也没指望皇帝回答,他抬起头接着说道。“因为臣还要告江州程氏女之父程栋。”此言一出朝堂的人都忍不住低声议论,皇帝也微微皱眉。又要开始攀扯了吗只有高凌波等几个知晓内幕的人露出一丝笑。“也真亏他藏了这么久才说。”高凌波与身旁的同僚低声说了句。“我都要怕他忘了。”“冯中丞的记性一向很好。”同僚含笑低声说道。他们二人低声说话,耳边冯林的声音也持续不断的传来。伴着冯林的讲述,朝堂上安静下来,陈绍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尤其是当看到皇帝的脸色之后。原来如此啊。陈绍心里说道,都以为是这冯林进京之后,看到听到这程娘子的事才气愤不已,没想到根源在这里。这下可就糟了。“程栋得意大笑,毫不避讳宣扬其女之名,在天子前之荣,在民众前之威”“当时是苏景文拥簇,唤天子卫为斟酒民众乱乱惊羡围观”“民众被驱赶,先是愤怒,待听闻其为程娘子之父。立刻转化为喜,甚至以为荣,奔走相告”待听到更多的话讲来,在场的人脸色更加精彩。这个冯林,这一句句的话诛心啊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别说有恩了。就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至于出手如此的狠啊。怪不得被称为鬼判官呢,果然是杀人不眨眼。陈绍面色铁青,抬头看御座上的皇帝,果然见其神情越来越不善。“听来这都是那程栋的过错,你何必要治罪那程娘子,弹劾其父不就行了”皇帝忽的开口说道。“陛下。”冯林肃容说道。“是谁给了其父封赠加官晋爵”当然是朕,皇帝心里说道。“是那程娘子挟功迫使陛下的。”冯林接着说道。对对,皇帝心里说道,没错没错。他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乱赐的,认可了这一点,他忽略了冯林话中的挟和迫二字。并没有觉得不妥。“中丞大人,那怎么是要挟迫使呢”陈绍再也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了,再任凭冯林这一张嘴字字如刀的砍下来,不用等大理寺查问,皇帝就要对程娘子起杀心了。“有功不赏。跟有罪不罚等同一论难道你要陛下赏罚不明吗”“因为程娘子其心不正,其功便是为罪。”冯林转头看向他竖眉说道,“为义兄申冤,心不正,为陛下献神臂弓,心不正,且看如今,其父尚未入京,已经招摇无惧,只以女为荣,视天子赐为当得。”好高凌波心里叫好,如果不是在朝堂,他都要给冯林拍手叫好。果然不愧是鬼判官,字字句句夺命。“冯林,你这是妄加揣测”陈绍亦是竖眉说道。“陈绍,那本官就再妄加揣测,你如此热心为程氏一家辩解,当是滥任友朋,以国为己家”冯林踏上前一步喝道。此言一出,陈绍顿时色变。好高凌波在心里再次喊道,同时挑眉有些惊讶,这个冯林也不傻嘛,这不是很清楚的知道皇帝的软肋在哪,句句戳心窝。先说那女子要挟迫使陛下,挑起陛下已经压下的曾经的不满。接着又一锤子敲向陈绍,滥任友朋,这个罪名说小不大,说大也不小。天下的官员都是皇帝的,荣华富贵前程也只有皇帝能给的,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把自己的朝廷变成他们私相授受的小家。虽然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朝臣相交便免不了亲朋提携,同窗师徒相助,但这都是私下进行的你心知我肚明但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敢拿到明面上,皇帝第一个就不容你。好冯林,好狠狠咬如果这次你能一下把这程娘子和陈绍都赶出去,我高凌波就保你在京城多呆三年。如此好狗,放出去倒可惜了。“陛下,臣要告冯林出言污蔑构陷大臣之罪。”陈绍愤怒不已,对皇帝施礼喊道。面临弹劾指责,陈绍都不会以退为进请辞来抗议的。他必定会当场驳斥。皇帝笑了笑。“中丞大人也说了是妄加揣测,当不得真。”他说道。“臣要告冯林亵渎。”陈绍不依不饶。“中丞,你是失仪了。”皇帝又看冯林说道。“臣职责所在,没有失仪。”冯林毫不低头。两个大臣在朝堂上杠起来。谁也不给皇帝的脸面,皇帝也不介意,反正大臣们不给他面子也不是第一次了。“程栋的事,命御史台核查。”皇帝只得岔开话题说道。“先请大理寺查罪程氏女。”冯林立刻紧跟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从未听过父不教子之过。”陈绍冷声说道。“如果不是有程氏女招摇愚众在先,何来程栋狂妄目无君上。”冯林亦是冷声说道,“就好似如果不是你陈绍身在中书,你的父亲又怎么能在京中置下两套私宅。”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高凌波几乎要晕过去了,高兴的。心里除了一个好字。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向身姿端正的陈绍在听到这句话后气的浑身发抖,就在两旁的人担心他晕倒过去的时候,陈绍又平静下来,他走到大殿中央,撩衣跪下了。“臣碌碌无用。无补与朝事,不能为陛下分忧,是为不忠,臣自十三外出求学,二十七出仕为官,蹉跎半生,未曾在父母膝下尽孝。如今反而累害父亲蒙受羞辱,是为不孝。”陈绍说道,一面施礼叩头,“臣不忠不孝无颜在朝堂,臣请辞,让位贤能。臣将退居家中奉养老父。”陈绍又请辞了陈绍又请辞了这一刻不止高凌波心里在狂喊,朝堂上的人心中都在喊,就连皇帝也愣住了。短短时日,已经两次听到陈绍请辞了。果然这种把戏玩一次尝到甜头就会上瘾了,自诩清正的陈绍也不例外。当然。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请辞并不是请辞,而是控诉,逼皇帝表明态度。冯林如此羞辱自己,那么朝堂之上,只能有一个存在了。冯林不走,我走,我留,冯林必须走。明明只是说江州程氏女的事,怎么变一个堂堂宰相要请辞了皇帝只觉得眉头直跳,隐隐头疼。所以说对于这些御史奏事,必须要快刀乱麻,否则不知道最后攀咬成什么样这个冯林也真是挺厉害的,来了才三四日,竟然连陈绍爹的私宅都查到了。咳,皇帝心内轻咳一声,想到哪里去了。“陈卿言重了,国与家都离不开你,你的请辞,朕不会答应的。”他说道,又看向冯林,“冯中丞妄言失仪,罚俸禄三月,其罪待论。”闹到如此,朝会也进行不下去了,皇帝草草的宣布退朝。“陛下,还请定夺程氏女。”冯林却拦住要退朝的皇帝说道,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看来如果今日自己不做出定夺,就休想回宫了。都是这个程氏女。一天到晚的没个清净。“妄言不得论罪。”皇帝说道。冯林嘴唇紧闭,双眉一挑,还待开口,皇帝又接着说话了。“着大理寺查实待定。”他说道。成了殿中躬身恭送皇帝的高凌波轻抚一下手掌,脸上笑容满满,抬起头看着对皇帝恭送的冯林。干得好回去我会给你敬杯酒。他又转头看陈绍。一向步履从容的陈绍此时却脚步匆匆,三步两步就迈出了宫殿,不理会任何人的招呼。真是可惜,皇帝此时还没有要舍弃陈绍的心思,就算他写来辞呈,皇帝还是会一封又一封的招抚慰问劝慰,再三坚持后,冯林一定会被外放,陈绍还是会重新站在朝堂上。不过有一有二有三有四,这种请辞多了,皇帝总会习惯,也总会不耐烦的。恩总会渐渐消散淡忘,义也会渐渐磨砺生分,感情这种东西,可是最薄也最不可靠的。高凌波站直身子,抖了抖衣袖。今日的朝会的开场在意料之中,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一个冯林,咬住了一个神仙弟子江州程氏,撞翻了一个陈相公,做御史做到这地步也算是值了。“看来,还是鬼难欺啊。”他微微一笑说道。、第三十三章 不认听到消息的时候,陈十八娘正在吃早饭,她扔下了碗筷,起身跑向祖父的宅院。“老爷在呢。”院子里的仆妇忙拦住她低声说道。陈十八娘推开她疾步迈进来,屋门打开着,可以看到其内陈老太爷正跟陈绍说话,另外还坐着几个管事。“这些,还有这些都拿去变卖了”陈老太爷说道,将面前的几张契书推过去。“父亲,这是你的私产,怎么能受儿子的连累变卖”陈绍说道。“虽然说是我的私产,但到底是低于市价买来的,也都怪我,想要让你们兄弟们都搬到京城来,急着置办下来。”陈老太爷说道。“可是那时候我还没进京呢,这事与父亲无关啊,都怪我让父亲蒙受羞辱。”陈绍俯身叩头。“怎么能怪你呢是怪我啊,疏于避讳。”陈老太爷说道,“御史本就是风闻奏事,真真假假的只是为了辩而辩,谁管事实如何。”室内陈绍哽咽的自责声不断,陈十八娘再也听不下去了,抬手拭泪,转身疾步跑开。怎么能怪祖父,这是他的钱,不是父亲贪来的。怎么能怪父亲,这是他进京之前,祖父就买下的宅院。怪谁都怪父亲要给那女子说话,结果才被御史咬住不放。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惹出的这些事。不是说了吗只要她肯离开京城,这件事就此作罢。她为什么不肯走,她为什么不肯走。“十八娘,你要去哪里”身后陈丹娘喊道,看着疾步而出的陈十八娘。陈十八娘已经风一般而去了。而此时大理寺丞皱着眉看着御史台递来的通告。“好歹也是救命大恩的,那就这么急着要人的命了”他忍不住说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人敢留到五更啊。”下属说道,“大人,发签吧。”这个鬼判连对救命恩人都能如此狠手。他们这些人可犯不着去撞霉头。君不见连堂堂陈相公都撞得狼狈不堪不得不请辞了吗大理寺丞点点头。“拿人来吧。”他说道。下属应声是转身要走。“走得慢一点。”寺丞又说道,“好歹安安生生的吃完饭。”下属笑了。“跟鬼判官一比,寺丞您倒是菩萨了。”他笑道,一面躬身退了出去。“到底是神仙弟子嘛。凡事留条线,日后好相见,不用做的太绝吧。”寺丞嘀咕一句。虽然大理寺有心放宽,但程娇娘的饭还是被打扰了。门被咚咚的敲开,门房打开门,还没问是谁,一个裹着斗篷带着兜帽的女子就直冲进来。“你干什么你什么人”门房喊道。因为是女子也不敢强拦,错神间让陈十八娘闯进来,但下一刻随着他的喊声,门房里坐着的两个侍卫便冲出来。他们可不在乎男人还是女人。伸手就毫不客气的抓了过去。陈十八娘的尖叫在院子里响起。这一番让家里的人都站出来了,曹氏抱着孩子,就连程娇娘也走了出来。“陈娘子,你这是”半芹忙问道。两个侍卫看着程娇娘一眼,这才松开手站在一旁。不过视线依旧牢牢的盯在陈十八娘身上。陈十八娘气恼的伸手甩下兜帽,看着程娇娘。“你为什么不肯走”她问道,“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你不知道吗”又是一个来指责娘子的婢女忙于三个店的生意,常常不在家,半芹眼圈一红。心里无比的愤恨自己不会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要累害多少人”陈十八娘亦是含泪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为了你也被弹劾了,我祖父还被侮辱”她的话没说完,程娇娘摇头打断了。“那不是因为我,跟我无关。”她说道。陈十八娘咬下唇。又是气又是要流泪。“程娇娘,你真是无情。”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