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朝臣们对视一眼露出几分笑,继续听。“他造出石弹,是你的功劳啊。”皇帝含笑说道。“石弹怎么是他造出的”程娇娘说道,“不是早就有吗”“程娘子,他造出的石弹跟以往的不一样,昨日的地动你可知道”皇帝问道。程娇娘应声是。“那就是李茂的石弹炸裂的缘故。”皇帝说道,“他说了,是由你的指点才做出来的,程娘子,你有大功啊。”程娇娘摇头。“民女不敢居功,民女不曾指点他。”她说道。这边冯林冷哼一声。又来这种把戏故弄玄虚皇帝微微一笑。“那李茂说先是看了你的烟火,又听了你的询问,才让他醍醐灌顶。”他说道。程娇娘低头施礼。“陛下,所以民女何来功劳不过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做者无心,观者有意罢了。”她抬起头说道。皇帝愣了下。这边冯林再也听不下去了。“陛下。”他举着笏板喊道,“休要再听这程氏胡言”他一面跨过门走进来,一旁的程娇娘转头看向他。两相相对,旋即各自转开视线。、第三十七章 敢认“为什么恰恰会是范江林抓到了李茂为什么会炸掉弓弩院抓住的当场就能查明的事,为什么非要带回弓弩院”“这也太巧了,巧的就跟安排好的一般。”“只炸毁了神臂弓,却没有伤人。”“既无大罪,又能引朝廷震惊。”“程氏,好手段啊。”耳边冯林一句一顿的说道,御座上皇帝的眼中便更有几分狐疑。是啊,这事也太巧了。仔细想来前前后后似乎跟这程娇娘无关,但偏偏说来千丝万缕又都跟她有关,再看如今的形势,果然是太巧了。“如此说来,范军监为军监果然很适宜。”冯林又一句话扔出来。隔壁的朝臣们忍不住嘶嘶两声。“这判官果然是惹不得。”有人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一句话,将献神臂弓的功劳也彻底抵消了,变成了心怀诡谲,早有谋算。皇帝的眼神已经不是狐疑了,而是猜忌还有隐隐的愤怒。被一个女子玩弄与手掌之上,且玩弄的是他的朝政人事,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程娇娘垂目施礼。“军国政事之重,民女虽有小道,怎能左右”她说道。“程娘子谦虚了。”冯林说道,“李茂看一眼烟火就能造出这悍威石弹,娘子奇道也。”程娇娘抬头看他。“不,这与民女无关,这是李茂之奇巧。”她说道,“如不然,看到烟火的千千万,怎么不见造出石弹的千千万”“那就要问娘子了。”冯林冷笑说道。“大约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做者无心,观者有意吧。”程娇娘答道。“好一个说者无意”冯林拔高声音说道。“程氏,你可敢说你做这些事都是心正无私”“我自然不敢。”程娇娘说道,“我做这些事都是有求不是无私。”冯林冷笑举着笏板看向皇帝,才要说话。程娇娘先开口了。“冯大人是因为民女有求而为罪了”她反问道。“有求不为罪。有求而不走正道才是罪。”冯林答道。“冯大人,民女有求不走正道难道是民女的罪吗”程娇娘再问道。“当然。”冯林答道。“冯大人,民女为什么不走正道”程娇娘又问。“那要问你有何居心”“错了,要问的不是民女,是大人你们。”隔间的一个官员要低声说话,高凌波抬手制止他,神情渐渐凝重侧耳。现在,好像形势已经反过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冯林问,别人答,而现在这女子开始问。而冯林在答了。“问”“问你们”何止是这女子再问,还直接喝断冯林说话了。隔壁的官员们吓了一跳。“问你们,当初我义兄罹难,余者是怎么样上下奔走求告无门”“问你们,我们上下奔走求告无门。是怎么被投入牢狱受刑罚”“问你们,一个官员不过是随口问了句西北赏罚之事,是怎么被以其心不正威逼有功军将赶出朝堂”“下不得上告,上不得其问,冯大人,你还要问民女为什么不走正道你还要问民女是何居心”“你敢问,民女就敢答”“你敢说民女其心不正。民女就敢认”那女子站在殿内,侧身正目看着冯林,端手身前,宽袖大袍垂坠,言语犀利,身形却丝毫未动。一番话落。大殿内似有回音绕绕。“大人,不能让她再问了。”隔间一个官员面色微变,忍不住低声对高凌波说道。“一个冯林就够了”当时西北贪功的事随着方侍中的死,姜文元的调任已经了结了,再旧事重提那可就不知道又要牵涉谁人了。高凌波自然也知道。面色凝重,略一思索,抬手举起笏板,才要说话,那边程娇娘却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又说话了。“这是冯大人要问民女罪的一,其二是民女以功要挟陛下有所筹谋。”高凌波又放下笏板。还好,她没有揪着这个不放,他高凌波不是那种乱攀咬的人,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当然,有仇还是要论仇的。他收正身形继续侧耳凝听。“本官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是有所图谋”冯林铁青着脸喝道。程娇娘屈身冲皇帝施礼,再直起身看向冯林。“大人没有说错,民女的确有所图谋,民女不以此为耻,也并非不可对人言讲。”“民女献宝邀功,其心有私,为义兄不平,为贪官不服,民女就是要争功得赏,要奖罚得当。”相比于上一番疾风骤雨,此时语气缓缓低沉,但却依旧让人无从插话。冯林面色铁青看着这女子娓娓道来。“陛下也如民女所求,正义兄英勇之名,赏义兄高官厚禄,赐民女父母官爵,护民女圣恩之宠。”程娇娘的视线转向皇帝这边,垂目半分,再次屈身施礼。“民女感圣恩不尽,无以言报。”“陛下对民女的恩赐荣宠,对欺上瞒下官员的不容和严苛,民女看得到,冯大人看得到,天下人也看得到,百官也看得到。”“所以才有效而仿之,所以才有惧而畏之,所以才有李茂敢献石弹,所以才有弓弩院官员不敢瞒报立刻上达天听。”“人人有私心,民私心要安居,兵将私心要功赏,这世上心有正也有不正,但不能一噎之故,绝谷不食,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鸡鸣狗盗之徒也可用为正。”“如果能让天下人看到陛下明君仁善,赏罚分明。求贤若渴,陛下不惧,民女也不惧,愿为马骨。愿担心怀诡谲,早有谋算,装神弄鬼,其心不正,祸国殃民之名只愿李茂之辈层出不穷,只愿神臂弓石弹神兵利器层出不穷”好虽然不情不愿,高凌波心里还是忍不住喊了声。没想到这小娘子看上去不声不响的,竟然如此善辩。果然不愧是世外高人弟子。这边叫好,那边御座上皇帝面色已然喜色难掩。千金买骨,对。没错,冯林一直说会让民众看到纵容这娘子而都学会纷纷来要挟自己,那么只要他们能献上真正的神兵利器,与国与民有大功,朕就是受他们要挟又如何千百年后。朕在史书上也是明君之名。再退一步说,只要得到神臂弓石弹等等利器,必然国强民壮,丰功伟绩,谁又不敢说他是圣明之君冯林上前一步。“大言不惭”他竖眉喝道。皇帝被喝的一个机灵,面色有些难看。“你其心不正,诡言狡辩”冯林喝道对程娇娘怒目而视。程娇娘亦是跨上前一步。“民女其心不正。”她截断他的话。亦是拔高声音说道,“那中丞大人的心就正吗”来了高凌波眉头一跳。自辩结束了,现在这是要反咬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做者无心,观者有意。”“民女燃放烟火。李茂能看到且想到能够改用为器。”“民女说一句问他想要用来做什么,李茂就能想到怎么去做。”“民女说者无意,李茂听者有心。”“民女做烟花只为兄长,李茂观之能化为己用。”“李茂看之观之然后想之念之为之,冯中丞你看之观之。又想之念之为之了什么”冯林面色铁青身子微微发抖,想要说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神情有些怔怔。他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下车站在驿站前,看着乱哄哄的愤怒的人群,似乎要生吞活剥了他的人群。“上来不说就打,这些兵丁,果然是歹人”夜色里裹着大斗篷的女子忽明忽暗,声音清晰的撞进耳膜。“抱打不平的路人。”“他们为了自己住的舒服,驱逐先来的你们夜半出门,你们说,谁是歹人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打”他们是歹人,他们是歹人,该打,该打。呼声铺天盖地。“钱钱有时候是很重要,但有时候却不是重要的,饿的要死的时候,需要的是一口饭,而不是一把钱,他们之所以住进客栈,就是为了托庇一晚,赶出去,纵然拿着钱又能如何三更半夜,老弱妇幼,你让他们去哪里你们需要钱吗”不需要,不需要。喊声震耳欲聋,无可阻挡。冯林不由身形摇晃,想要掩住耳朵。“大人,既然有罪,那就要罚”“既然有错,大人要明断啊。”浪潮喊声瞬时消退,耳边只剩那女子淡淡的声音。曾经是她字字如刀解了他的难,如今又是她字字如刀,只不过刀刀砍向的却是自己。冯林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眼前女子宽袍大袖端庄而立,与曾经那个身影拉长斗篷飞舞溶于夜色的女子合二为一。“不对。”程娇娘忽的又说道,且踏上前一步。“不对,民女说错了一点。”“哪一点”皇帝已经听的入神,顺口问道。“冯中丞今时今日今次所为,应该是跟李茂一样。”程娇娘说道。一样难道他也献上了神兵利器皇帝皱眉。“冯大人初进京,接御史中丞大任,看之观之民女所为,然后斥陛下听不明查不严纵容斥民女为奸邪,也是有心了。”程娇娘微微一笑说道。我程娇娘的心是为自己,那么不知你冯中丞的心又是为谁。我程娇娘心怀叵测,以言辞扇摇君心谋私利,你冯中丞言辞煽动君心又是谋什么我程娇娘博名望,你冯中丞又是在博什么我程娇娘一介女子白身能做的事,你冯林一个御史中丞国之栋梁君前利器可能做的程娇娘目光看向面色铁青转为惨白的冯林,又看向御座上慢慢锁起眉头的皇帝,收起视线垂目而立。大殿里寂然无声,这边的高凌波遍体阴寒。好一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好一个做者无心观者有意“冯林完了。”他说道。、第三十八章 不能勤政殿里一片死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这只是大臣们心中的幻觉。“冯大人。”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比起前一番,声音柔和平淡,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你是御史中丞,国之栋梁,跟我这一个小女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只可惜这十七八岁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是老练狠辣且毒。这话听起来别扭,正常的应该是我这个小娘子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你可真是抬举我了。但这小女子这样说并不是口误,自然是为了表达非正常的意思。冯大人,你跟我一个小女子置气闹什么冯大人,你可比的过我这个小女子冯大人,你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比不了。冯大人,你这真是自取其辱啊“当年张江洲活活骂死一个老儒,今日这个江州娘子该不会羞死一个朝官吧”隔壁好些官员心内说道,有些忍不住失态踮脚透过隔缝隙向这边张望。果然见那冯林身形似乎抖动不停,但很快又稳住身形。“陛下,臣一片忠心,使奸佞不能蒙蔽圣聪”他惨白着脸,挺直了脊背说道。事到如今,原本的算计已经落空,人应当顺势而为,失去的不要去想,要想的是赶快抓出还能捞到的好处,落水狗救不起了,那就要跟着痛打。现在的好处自然就是顺应陛下的心意,替陛下说出他不能说的,替陛下说出他想说的。念头闪过,高凌波再不迟疑举起笏板一步跨过去。“冯林,你惺惺作态,沽取直名,该当何罪”他高声喝道。御座上面色铁青的皇帝闻言神情似乎吐了口气。坐正了身子。高凌波一走出来,其他官员们也不甘落后,纷纷走过来。冯林面色更加惨白,但还是挺直了脊背。握紧手中的笏板。“臣无罪。”他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