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锣鼓也终于吹响,嫁娶的气氛终于浓烈起来。“哥哥要说什么”一片喧闹声中,周箙听她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没什么。”周箙说道。身后的人便不再说话了。周箙抬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四周喧闹渐渐淡去,眼前的路也忽远忽近。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程家门前的街道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如果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就要水泄不通了。“出来了,出来了。”看着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背出来的新嫁娘,街上顿时喧闹更甚,人人向前涌。但与其他看婚嫁热闹的不同,很多人手里抱着瓶子罐子。“有酒吗有酒吗”还有此起彼伏的声音询问着。但看到新娘子坐进了轿子,迎亲送亲的都上了车马,仆妇丫头们在轿子边两排站好,前边的兵马开路,后边的力士们抬起嫁妆。一切都还与其他人家的嫁娶没有不同。“又没有啊”现场响起一片遗憾声。“怎么回事啊,死了几个义兄都搞得那么大阵仗”“是啊。连新科进士们游街这种事她不是也酿酒了嘛”“怎么涉及到自己,自己亲哥哥等事。反而什么都没有”不过还有人带着期盼。“说不定热闹要在大街上。”“对对,神仙居那边。”人群又涌涌的向最热闹繁华的大街而去,但涌到一半有人发觉异样。“哎不对啊。”他们惊讶的喊道,伸手指着那送嫁的队伍。“怎么往小街去了”骑在马上的周箙,看着前边的人马,阴沉的脸露出一丝冷笑。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呢。而送嫁这边的其他人也终于察觉不对了,面色都微变,丫头婆子忍不住低声言语。“哎呀,是不是走错了”因为怕有什么意外,陈夫人亲自当全福人送亲,她一直注意着外边,见状如此,立刻掀起车帘问道。“鲁国夫人。”一旁的内侍含笑说道,“陛下病着,郡王也病着,太后说一切从简吧。”搬出了太后说,陈夫人就不能说什么了,勉强的笑了笑不再问了,看向前边窄窄的街道,轻轻叹口气。没办法,皇家摆明了就是要落新嫁娘的面子。走在轿子旁的半芹面色微微发白,眼圈一红。“我知道娘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喃喃说道。“什么话”婢女低声问道。“不会太长时间的。”半芹喃喃说道。不会有绕城游街。不会有热闹的送嫁,只有尽快的抄近路进门,所以不会等太久就能进门。能吃饭,能歇息。她向前看去。那群从皇宫里来的伶人吹奏的唢呐敲打的锣鼓都有气无力稀稀拉拉。而街道上的人也突然被这拐进来的送嫁队伍吓了一跳。竟然还有避着大街走的送嫁难道是嫁妆寒酸见不得人的小门小户但看到前方引路的兵马禁军,众人吓得顿时纷纷让路。这最少是个亲王才能有的规格。不过亲王纳侧妃也不会这么寒碜吧众人又好奇的抬头看去。“我说的没错吧。”接亲的队伍里,两个男人正在闲闲的说笑。“虽然这条路比大街窄,但对与娶亲来说却是宽敞。”因为不用驱散拥堵的人群,也不用因为人群的围观而不得不放慢脚步。“我就说再吃碗酒才出门嘛。”另一个男人抬手打着哈欠,带着几分宿醉未醒抱怨说道,“我们兄弟吃酒才是重要的事。”这边嘻嘻哈哈说笑,忽的看到前方从小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队伍之前。前方开路的禁军哎哎两声驱赶,那赶车的老翁似乎耳背没听到,依旧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着。这像什么样子禁军拍马要上前驱赶。不像样子才更好嘛,太后的意思不就是要让这次的亲事不像个样子嘛。一个内侍反应过来,忙唤住禁军。“没多远,路又窄,避让反而麻烦,让他先走吧,我们走慢点。”他说道。“是啊是啊又不急。”有人笑着符合。这话引得更多的笑声,盖过了鼓乐声。半芹不忍再看。垂下头,让滑出的眼泪滴落,免得弄画了妆面。狭长的街道很快走出去了。“拐过去再走一条街就到了。”“一会儿继续喝酒去。”队伍里的说笑一直未停。拐过弯,忽的有琴声传来,欢快又高亢,一声一声的盖过了说笑声。谁在街上弹琴送亲的人们不由停下说笑看去,见这条街的前方不远处此时席地坐着一个男人。“哎崔琴师”有人喊道。这句话出口,便有更多的人认出来了。宫廷里的乐师崔琴师是重大祭祀不可缺少的人,也是京中权贵人家宴席上能请到以为荣的人。他怎么当街弹琴而崔琴师似乎沉浸在琴声中,并没有看队伍里的任何人。伴着队伍的走近,他的琴声也越来越欢快。鼓乐声还在继续,说笑声打招呼声也都回响。但奇怪的是每个人又清楚的听到这琴声,琴声就在耳边萦绕。眼前似乎有百鸟聚拢盘旋,又呼啦啦的散开,令人忍不住想要跟着舒展身子,想要追跑跳跃。这琴声让街上的人都看过来,门内的走出来,路旁的停下脚,听得懂痴迷,听不懂的愉悦。“这个曲子从来没听过。”有人说道。这是接亲队伍里的一个人,神情带着几分激动。“一定是崔琴师新作的曲子”“可是崔琴师为什么会来这里弹琴”也有人问道。此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崔琴师所在,但耳边的琴声还在萦绕不绝,大家忍不住回头看。“你们忘了吗”有人忽的说道,“这崔琴师当初是听谁弹琴而后破境”程娘子琴声净宅,冷到了痴傻儿庆王,迷倒了崔琴师。“这么说,崔琴师是”大家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但又几分恍然。是特意来给这程娘子送嫁了。“这个曲子太好听了”“我一定要请崔琴师到我家弹奏”但更多的人开始激动的说起这个,更有人恨不得立刻去问崔琴师曲名,但无奈身在接亲队伍中不能。“对对,我也一定要请,请他弹这首首程娘子送嫁曲”程娘子送嫁曲这一曲定了名,那程娘子嫁人这件事也就能永远随之流传了。街道四面相连。这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快去看啊,那边一个皇宫琴师给程娘子送嫁弹琴呢”“好听的不得了”程娘子竟然还有这种热闹顿时人群向这边的街道涌来。队伍行进,琴声渐渐远去。但很多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正回味间。前方陡然有人喊了声。“快看那是做什么”难道还有人弹琴众人都向前看去,只见街道的两边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好些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穿青布衣衫,但相同的是他们手里都拿着笔端着墨。这是伴着众人的疑惑,两边各有好多人跑动,随着他们的跑动,一张白纸在人前如同围布一般徐徐展开。“提笔”有人高喊道。伴着这一声喊。两边的人都握住手中的笔。离开了崔琴师的琴声,本来重新弹奏的鼓乐声再次停下来,伶人们也看着这街边的排开的看似整齐却又因为身份年龄不等而显得混乱的人排。远处前后左右无数人正在涌来。“起”伴着这一声喊,这些人开始在自己面前展开的白纸上挥毫泼墨。这是送亲的队伍都惊呆了,马儿向前惯行,而他们人已经僵硬,随着走动目光掠过这些写字的人,。有满头白发的老者,有年轻的俊秀,更有垂髫小儿。但相同的是他们的神情专注,挥动着手中或者名贵的候笔,或者秃了的鸡豪。白纸上逐现大的小的娴熟的青涩的字迹。“程女昔授习字技。”“一撇一捺有道循。”“先动情真后笔画。”“四郊秋叶惊摵摵。”伴着挥毫泼墨,有人大声的念道。先是一个人,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多,苍老的稚嫩的,一声一声,一步一步就如同画卷般在众人的眼前展开。马上的人再没有了嬉笑,明明没有了崔琴师适才那动人心魄的琴声,但心内却激荡不已。程女昔授习字技那门前无声的习字观摩,那谁求便给的字帖。从未说过教授,但原来依旧能被尊为师。婢女伸手掩住嘴。泪如雨下。原来他们都记得,原来大家都记得。娘子不说。不求,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不问,不赠。不知什么时候街上人潮汹汹,比京城最热闹的大街还要喧闹。“这是在给程娘子送嫁吗”“天啊,第一次见到这种送嫁”“你看我认得那个写字的,那是孟林馆有名的先生呢”“我也认得一个,那个是我邻家的三小子。”路两边展开的纸张足足的有百丈,原本百丈对于嫁娶的队伍来说瞬时就能过去,但此时此刻却走得缓慢。一来大家忍不住看着,二来街上的人也涌涌而止,前方禁军不得不艰难的开道。“原来走近路走小路,也不行啊。”队伍里有人喃喃说道。走哪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因为这个走路的出嫁的是程娘子啊。队伍里没有人说笑,就连那个一心要快走回去喝酒的男人,脸上的宿醉似乎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就在此时空中陡然一声巨响,街上的喧闹拥挤的人群吓得呆了呆,尚未回过神,就见半空中烟火炸裂,灿若云霞。白日里灿若云霞的烟火一瞬间满街喧闹尽消,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只觉得一股酥麻从脚底直冲头顶。一声接一声的响声接连而起,半空五彩云霞散开。哄的一声,大街上再次沸腾。“这不用说了。”有人喃喃说道,“这一定是另一位得以昔授技的人前来相送了”“太后娘娘你不送”迎亲队伍里有人抬头看着半空中不断炸裂的五彩云霞,看着这恍若梦幻的大街,喃喃说道。“有人送”而这种送,太后娘娘你却纵然富贵天下为尊也不能送不得程女昔授有道循先动情真惊摵摵惊摵摵半芹伸手抓住轿子窗。“娘子,娘子。”她大哭喊道,“你看到了没你看到了没好多人来送你好多人来送你的娘子你说错了,送嫁是有很长时间的”轿子里端坐的自从盖上盖头之后就再没睁开眼的程娇娘慢慢的松开手,慢慢的睁开眼。红,眼前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红,但是,似乎也没有那么的让她害怕了。“娘子,娘子,你看到了没好多人都记着你的,娘子,他们都记得你的。”半芹的声音在外和着声声不绝的烟火声撞击在耳内。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程娇娘目光直视前方,眼角有一滴泪滑落。、第十四章 拜堂空中的烟火还在不断的炸响,此起彼伏,似乎永无止境一般,在这漫天云霞的映照下,行走大街上的送嫁队伍是那样的绚丽。“原以为当初茂源山下葬时已经是最好的白日烟火,没想到更有胜景”“这是不是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名师出高徒才对吧。”街上人潮汹涌,说的笑的喊的叫的,孩子们被抗在肩头,举着手指着天上的烟火。一直走到路的尽头,放烟火的人才看到。李家烟火的伙计们各自忙碌着,身着新衣袍的李茂看着过来的人马躬身施礼。“李大人。”接亲的队伍里,有人忍不住就在马上探身问道,“这些烟火是你们李家铺子的新货吗”“是。”李茂说道。这种白日能绚烂五彩的烟火是从未见过的,想必不待送嫁结束,李家烟火铺子里就能被人挤破门。不过一个人忽地想到什么,眉头一皱。“不会是仅此一次,不对外售卖吧”他脱口问道。李茂微微一笑。“是。”他说道,“专为师父结亲贺礼。”此言一出四周听到的人都发出一声哀叹,没听到的人也听到哀叹忙询问便得知了,这哀叹声便波浪一般涌散开。“又是这样”“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什么样的弟子,怎么都弄这些好东西出来,偏又不卖”“勾起人的馋虫,却看不到也摸不到,只能梦里回味”四周的吵闹声中李茂神情不变,含笑保持施礼。花轿,嫁妆慢慢过去,天上的烟火却依旧未散。临街的一间小茶楼上。高凌波收回视线,烟火的映照下神情有些复杂。“可惜了。”他喃喃说道。“就是。可惜竟然还是让她出了风头。”高小官人在一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