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动了收徒的意思,他笑得温和,即便长相稍显粗鄙,但那柔和的气度非同凡响。鱼幼薇想了想,笑弯了眼睛:“好是好,可是你长得太丑了点。”温飞卿一愣,随即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回答:“其实我也不愿意长这么丑。”转眼已经过了十四年。鱼玄机瘪了瘪嘴爬起来收拾犯罪现场,将绿翘的尸体埋在了后院墙角那颗紫藤花下,又打来水将墙上地面的血渍都冲得干干净净,又撒上了浓郁的香料,这才出门将这间屋子锁起来,烧了身上的道袍。陈韪自和绿翘偷欢之后有两天没有来咸宜观,大约是心虚。终于第三天的时候提着礼物来了,笑得一如既往的风流多情,见鱼玄机脸色没有异样地让他进去,他顿时松了口气。又磨蹭了一会儿,陈韪见这观中只有鱼玄机一人,不由奇怪地问:“绿翘呢,怎么也没见她来伺候你”鱼玄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弄春潮走了。”陈韪脸色一滞,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没敢再问。谢茕歌和顾男神历经千辛万苦,途中还走错了好几次方向,终于在梨花开时节到了南阳方城,说起来都是一阵心酸。趁着现在桃花还只有花苞,没准儿顺利的话请温飞卿雇个脚程快的马车回到长安还能赶上几天桃花开。也算没失信于鱼玄机吧。进了方城城门谢茕歌就一路奔着温飞卿家的住址去了,他住在郊外别墅,还有一段路。只是苦了顾男神,一方面要躲避行人撞到他,一方面还洁癖发作,幸亏是小县城没多少人这个时间段还在街上游荡,不然他只能蹲在城门根儿等她出来了。“姑娘,要是你劝说不动他对鱼玄机表露心迹怎么办要硬扛吗”顾男神看着谢茕歌行走得那样潇洒随意,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只好人为制造一点麻烦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谢茕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仍然气定神闲朝前走。等到顾男神第二次发问的时候,她才轻飘飘地回答:“别惹我,你小心我要是突然肚子疼被诊出有喜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冷笑着留给顾男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顾男神立刻心领神会,严肃了脸色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出了城郊,很快就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温庭筠的院子很好认,因为那块地界也就他一户人家。谢茕歌走上前敲了敲门,高声询问道:“温先生在家吗”屋内传出一个清雅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年纪有些大,应该是知天命的年纪:“谁”同时他走了出来打开了院门,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谢茕歌,再次重复问道:“姑娘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温飞卿的确长得难看,还老,华发稀疏,灰衣布鞋,然而那股流畅的韵味不必外表的修饰就扑面而来,刹那让人觉得亲和儒雅。谢茕歌凝了凝神,笑着从怀疑里拿出那封信递了过去,说道:“温先生,我是从长安过来的,这是鱼玄机真人托我给您送来的信。”她不知道那上面鱼玄机写了什么,她只看到拆开信封看完信的温飞卿双眼泛红,那略显浑浊的双眼里痛苦至极。当年鱼幼薇跟他表白的时候,他不是不动心,只是碍于外界种种原因和自身的自卑,他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介绍了别的人给她。但即便这样,他也忘不掉。“她怎么样”“她很想你。”然而温飞卿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表示他无话可说,谢茕歌可以走了走个毛线“你不跟我一起回长安”谢茕歌简直震惊得一脸鼻血,好不容易她良心发现要撮合一对吧,居然男一号还不乐意,地球果然太危险了。“我年纪大了,不想动了。”温飞卿轻笑着将信折好放进自己怀里,坚定地回答:“教她还俗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忘了我。”他已经五十的年纪,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她风华正茂,跟了他白白蹉跎了岁月,十多年以后年事已高而他亦离开人世,她的日子更难过吧。不能害了她。谢茕歌看出来他的心思,皱眉反问:“你当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珍惜她吗你得知道,在长安,她的名声没那么好。”而这一切,不说全是他造成的,但他也脱不了干系吧。温飞卿眼神游离在庭外那颗梨花树上,无奈地说:“我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这句话真是很懦弱。”“那么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接受她了”谢茕歌气愤不已,这男人真是死脑筋倔脾气,说不通她回头瞪了一眼顾男神,叫你这张乌鸦嘴乱说话顾男神轻笑着无辜地与她对视一眼,片刻还是被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逼得心虚了,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仰头去看蓝天白云。温飞卿转身进屋草成了一首和诗叠好递给她,说道:“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麻烦姑娘了。”“我免费送你一句话,你知道为什么乌龟会流泪吗”谢茕歌临走前忍不住问了他,他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因为它被自己蠢哭了。”温飞卿看着谢茕歌远走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关上门进了屋里去,没过多久一阵酒气就从屋子里飘了出来。三月二十日。桃花尽。有客人来咸宜观玩赏时突然发现有一大群苍蝇环绕在墙角那颗紫藤花下,怎么驱赶都驱赶不走。客人走近了一看,是一片松过的土,并没有什么脏东西撒在这里,但客人又的确嗅到一股腐烂的臭味。客人好奇,折了一枝树干在那片松过的土上刨了两下,陡然一节女子衣袖露了出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了树枝慌慌张张就跑回城中报了案。鱼玄机打开大门看到方才不声不响离开的那个客人领着一群衙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大约是绿翘被发现了。她并不惊慌,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端得是眉目生姿,风情万种。衙役很快挖出了绿翘的尸体,已经大部分腐烂,但从她的外形打扮上看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咸宜观消失已久的那个奴婢绿翘。“跟我们走一趟吧”衙役捂着鼻子将尸体抬了出去,顺便押走了鱼玄机。升堂的时候不偏不倚鱼玄机正好认识那个堂上正襟危坐的京兆官员,不是裴澄又是谁这时候的裴澄可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每一句问话都在将鱼玄机往故意杀人的罪名上引导,原本按照律法若是失手责打奴婢下人致死是只要赔钱就可以的,但故意杀人就不一样了,那必须要砍头。鱼玄机冷笑不已,幸好那时候没有接受他,这样肚量狭小的人即便一时怜惜你以后也不会幸福的。她索性懒得跟他废话痛痛快快按照他的意思全部招了,一丝没有隐瞒。但奇怪裴澄并没有当堂给她定下死罪,只说明日再审。鱼玄机被押进了牢里,那夜月光明亮,谢茕歌和顾男神还没有回到长安城。深夜时分裴澄一身官服踏进了牢里,走过幽森的夹道停在鱼玄机的牢门前,他笑得很得意,带着施舍的语气问道:“玄机,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方式这样的地点。你知道你今天堂上说的那些话会是什么下场吗必死无疑”鱼玄机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勾唇什么话都没说。裴澄以为她怕了,复又说道:“如果你肯答应我做我的妾室,以后只爱我一个人,我就有办法保你无恙如何这也是我没有直接给你定罪的原因,念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他们过往哪来的情分鱼玄机差点没笑出声,她冲裴澄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眉飞色舞凑到牢门边去,只听她婉转迷人的声音无情地说道:“这一生我鱼玄机只爱温飞卿一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作者有话要说:、长相思六“大胆鱼玄机你”裴澄恼羞成怒,看着鱼玄机讥讽的神色差点忍不住一把掐死她,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板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本官就成全你,回头到黄泉路上跟你的温飞卿恩爱去吧”说完裴澄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鱼玄机一人跪坐在冰凉的牢房里,她仰头看了一夜霜白的月光。第二日升堂,裴澄果然只是草草问了两句便拿了供词给她画押。两日后菜午时三刻市场门口处斩,回天无力。谢茕歌就是在那一天赶回长安城的,沿路听闻鱼玄机将要被处斩的消息她简直心都拔凉拔凉的,但愿还能来得及吧。果然天遂人愿,刚好就在砍头的那一刹那,谢茕歌和顾男神赶到了菜市场门口。台上被紧紧捆住四肢的鱼玄机脸色一直漠然,即便身前万千百姓高声叫好,唾骂不已,她也并没有一丁点在意。然而当她眼神流转看见一脸焦急正在往人群中挤进来的谢茕歌时,瞬间激动了起来,她想说话。“咔嚓。”一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原本鲜活妖娆的头颅被利落地一刀砍下,鲜血飞溅长发凌乱裹在断裂的脖子上,染成了红色。不知是不是错觉,鱼玄机死前最后一刻,她看到人群外孤身立着一人,麻衣如雪,木屐墨发,不似凡人,恍如神袛。台下有惊叫声此起彼伏,纷纷捂眼转身作呕。只有谢茕歌愣在原地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地看着那半截无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她眨也不眨一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随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快速冲上台去,背起鱼玄机的尸体,抱过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一句话也不说,努力走得更快。监斩官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大约这是鱼玄机的亲戚来认领尸体吧,他见得多了。这是一座破庙,外面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有惊雷划过夜空,照得庙里发亮。现在是三月二十九日晚。谢茕歌身前有火堆熊熊燃烧着,不止是柴火,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静静地看着,脸上带起了笑意。顾西决走过来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他问:“你在烧什么”“还能有什么可烧的”她神情不变反问一句。顾男神又仔细看了一眼即将全部化为灰烬的东西,眯起眼睛说道:“是他给鱼玄机的信你居然给烧了”谢茕歌斜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身后静静躺着的那具身体毫无动静这才回过头来,无赖地笑着回答:“嗨,这还不是因为没有引火的东西,故而只能牺牲一下啦。”他没有反驳,但是他知道没那么简单,她明显是刻意为之。“六天了。”听到她的感叹,顾男神顿了一下,也重复了一遍:“是的,六天了。”屋外又是一道惊雷劈过,那声音震得谢茕歌小脸苍白,她莫名想到完不成任务就要劳烦雷公用这种方式送她去投胎。于是她抓紧了领口的衣襟说道:“系统说使用了复原能力,她只要七天就能醒过来了明天”明天是鱼玄机的头七,也是她重获新生之日。“嗯。”顾男神迎着温暖的火光偏头去看她,顿了顿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把衣领拽得那么紧”他穿得还要少,再加上已经是春天了,又烤着火,有那么冷吗但是谢茕歌贱贱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你在吗,像你这样的成年男子与我这样的妙龄少女春夜冷雨独处一室,很容易就天雷勾地火了。尤其你还有前科,觊觎我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当然要提防着点。”顾男神痛苦地闭上了眼,满脸绝望悔恨。四月十八。南阳方城里驶来了一辆马车,看方向直直地朝着城郊而去。而城郊那独树一帜的院落大门紧闭,主人不在家。“车钱果然还是要倒贴吗”谢茕歌下了马车愤愤地说了一句,看着面前那紧锁的院门十分不甘心。侧重点似乎有哪里不对顾男神木然站在旁边没有说话。自从那一夜之后他越来越不想跟她说话了,这其实是出于为他心脏健康的考虑,因为他发现每次同这位姑娘说话,超不过三句话风就得变。果然已经不能好好聊天了。车帘又是一挑,一名鹅黄色长裙的女子也走了下来,果断付了车钱然后回答:“又不是让你出钱,你心疼什么”“不知道,大约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一时接受不了吧。”谢茕歌叹了口气,上回也是没给钱让她坐车。昨晚温庭筠又烂醉在酒窖,今晨酒醒才出了小店恍恍惚惚地往回走。他是四月初才知道她的事,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也快死了。全身上下都痛,可是哭不出来。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说什么也要回长安把她追回来。快到晌午的时候温庭筠才回来,远远望见他身影鹅黄色女子就有点把持不住,得亏谢茕歌一把拉住她:“镇定,镇定”但是他没有直接走上前来。温庭筠停在三尺外一动不动,他望着谢茕歌旁边那名面容妩媚的女子,不敢眨一下眼睛。幻觉吗他开口唤了一声,沧桑的声音在发抖:“玄机”鹅黄色长裙女子终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