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能睡,叫声还特别响亮。尤其是寂静的夜里,能从坤宁宫里传到养心殿,瑞诚还开玩笑说晚上都是听着儿子哭才睡着觉的。抱琴现在是正式脱离了元春,二月初三那天,后宫的三个女人在坤宁宫的大殿正式成了皇帝的嫔妃。董侧妃和元春都是嫔,传说中皇帝的真爱是贵人。这么说其实也不是真爱,抱琴仔细想了想,宫里传的消息,可信度还真不高。元春成了嫔之后,带着暖青去慈宁宫请安,看到了站在太后背后的抱琴,四个月了。笑容嚣张,目光张扬,怎么这么不招人待见呢,元春瞪她一眼。太后给了元春和青梅一人一对镯子,两人坐下后,太后先对元春说话了。元春没忍住,得意的冲青梅使了个眼色。“你这宫女哀家觉得不错,留下来使唤了。”太后说,同时抱琴上前一步,给元春行了个礼。元春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这可没法推辞,要是青梅想要她的人,那就是商量,还得许诺点什么。不过搁在太后身上,那就是知会。说到底,实力差太多。还没等元春说出话来,太后又说,“还有她家里父母的奴籍,哀家也要。”元春正想着盈盈下拜,说这是抱琴的福气呢。那边抱琴先跪下了,“娘娘,抱琴不能再伺候你了。”眼中似乎还有泪光。被抢先了,元春只能上前一步将人扶起,道:“抱琴是我们家里的家生奴才,能调教出一个让太后娘娘满意的丫鬟,这是我们全家的福气。”你就是个奴才出身的丫鬟,家生子,一辈子上不了台面。太后听出了元春两句话没什么关系,全部为了打压抱琴,微微一笑,对抱琴道:“行了,起来吧,以后进了哀家的慈宁宫可不能见人就跪了。”等到抱琴站起身,又回到了太后身后。太后笑道:“抱琴文采出众,品貌俱佳,忠心不二,哀家问过了皇帝,打算封她做内司。”这下不只是元春,连青梅脸色也变了。本朝开始宫里是有女官的,后来因为宫务全部被内务府接过去,这些女官的职位形同虚设,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不管怎样,女官里官职最高职位,还是记得住的:内司,女官之长,掌宫内诸事,位比正二品,相当于外官的尚书令。当初元春进宫,做的女史正三品,就已经是贾家官位最高的一个了,而且她现在的嫔,将将正五品。这一巴掌扇的可真够狠的,元春半天没说出话来。恍恍惚惚间,两位嫔被抱琴送出了慈宁宫,站在大门口,抱琴道:“两位小主,等到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后养好身子,两位再跟皇后娘娘一起来请安。”青梅和元春点头称是,一起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妹妹这丫鬟可真有本事。”半响,青梅有些尴尬地笑道。元春却没回答,她想着贾府这下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人了。太后的旨意在第二天到了荣府,传旨的是个小太监,其实不能算正式的圣旨,只是口谕而已,小宝也来了,他现在还在原本的七皇子府,现在的广和宫当差,奴籍自然是消了的,其实全天下都是皇帝的奴才,消不消也就那么回事了。小宝见了母亲赵氏,红着脸被狠狠揉搓了一把,又跟梁丰说了几句话,这才又红着眼睛回去了。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就等后天他们两个搬出来了。送走传旨的太监,梁丰和赵氏两个回去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小宝走之前一本正经的说了,“人走就行,剩下的东西都置办了好了。”完了又严肃道:“别的都不许带。”赵氏看着满炕上铺开的东西,道:“这是小宝的第一个肚兜,得带走;这个是大福小时候的枕头;这个是抱琴给我绣的第一块手绢”忙忙叨叨又收拾了一大堆。唉,赵氏叹了口气,抬头看梁丰,他的东西倒是不多,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纸包。赵氏一看就道:“让你舍不得吃,都放坏了”梁丰笑得有点傻,“我家二福从宫里带的参片,可不得好好留着。”赵氏怔怔就掉下泪来,“可算是熬出头了。”“可不是,好日子这就来了。”梁丰从后腰抽出烟袋来,道:“我去院子里抽两口。”送走太监和梁叔保,贾家主事的三个女人在贾母屋里商量。“方才那位公公说抱琴被太后要去了”贾母不可思议,抱琴可真真有本事,不过再有本事她还是个宫女,还是伺候人的主儿。王熙凤接茬道:“可不是,听的真真切切,那小太监说传太后口谕:太后很是喜欢抱琴姑娘,将她要到慈宁宫当差,并着贾府将其父母二人的奴籍放出。”王夫人和贾母都没出声,王熙凤先忍不住了,道:“老太太,太太,就这么把人放了”贾母瞪了她一眼,“不然怎么办”王夫人接茬道:“她一家子都算是我贾府的家生奴才,这么些年我贾府对她也不薄,原本想着能让她跟宫里的元春相互扶持,没想到她攀了高枝就走了,真真忘恩负义。”“太后宫里,也还是个宫女”贾母有些活动了。“明天才走呢。”王熙凤提醒道。三人又不说话了。贾母身边一个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都不剩了,甚至身边伺候的人最大也不到二十岁。王夫人娘家带来四个,现在只剩下周瑞家的一个。王熙凤一样,成婚三年,四个丫鬟就剩下平儿一人。三人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儿,再加上太后的口谕里并没说什么抱琴当了女官的事儿,而且太后也没想到贾府能有抗旨的胆子。“元春可是主子娘娘。”贾母道,“宫里现在就两个嫔,皇后又才生产完”“他们两个现在还是我贾府的奴才。”说着话的是王夫人。王熙凤得了这两句话就够了,“放心吧,我定把这事办的好好的,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王熙凤转身就要出去,贾母又道:“有点分寸,毕竟是太后要人。”王熙凤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梁丰刚到院子里点塞好烟袋,就看见跟他一处当班的高顺过来了。见到梁丰,高顺脸上一喜,道:“走,跟兄弟们聚聚。”说着他也有点伤感,“以后就见不到了。”梁丰跟高顺一般年纪,都在贾府的马厩当差,一起做了快二十年了,见到邀请自己的人是他,梁丰也没多想,回头冲屋里喊了一声,“我跟高顺说说话,一会就回。”赵氏应了一声,道:“别待太晚,还得收拾东西呢。”“知道了。”梁丰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被拉到了院子门口。梁丰被高顺一路拉到了荣府最北边的院子,西边是周瑞家的院子,东边的这一排还是空的都没住人,他们平常有空或者谁有个什么喜事都在这儿聚聚,主子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并不与他们计较,只要小心不走了水便是。偏房里已经置备了一桌酒菜,高顺笑道:“我知道你不喝酒,我喝,你就在旁边喝两盅茶便是。”两人在一边坐下,高顺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这地方,你算是出去了,兄弟我还得继续受着。”说完高顺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家里的闺女争气,我家里的儿子,唉不提也罢”又是一杯下去。“你少喝点,吃菜吃菜。”梁丰把手遮在酒杯上。高顺扒拉开他的手,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嘴里嚼着,含糊不清道:“你自己吃,我就不招呼你了。”梁丰拿起筷子,随手就夹了一盘离他最近的花生米放在嘴里,道:“你回去好好跟你儿子说说,都是教出来的。”高顺眼睛一亮,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不多时,两壶酒喝完,高顺有点晕乎乎的扶着头,梁丰没喝酒却也觉得自己晕晕的,他手撑着脸,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梁丰,梁丰。”高顺叫了两声见人没反应,又推了推,梁丰一下倒在桌子上了。高顺叹了口气,道:“兄弟,你别怪我,二奶奶说了,办成这件事我儿子就跟着链二爷办差了,我儿媳妇就跟她管家了。”说着,高顺从怀里掏出个借据来就想往梁丰手上按。谁知梁丰突然醒了,一把推开高顺,踉踉跄跄就跑了出去。高顺被推了一把没反应过来,这晕了的人怎么又醒了,急忙跟着追了出去。现在天还没黑,后门想必还开着,从宁荣后街沿着宁府跑出去就是大路了,这条路是大路,运气好是能碰见巡逻的官兵的。梁丰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了,心里就一个念头,跑出去这三五十丈,就能得救了后门确实开着,不过随着高顺一声招呼,班房里又冲出来几个小厮,在后面紧紧追着梁丰。梁丰毕竟被下了蒙汗药,才跑出去不过十几丈,还在宁荣后街的小桥上就被人抓住了。他的脑子已经很不清楚了,拉拉扯扯间拼着最后一点儿意识,一头栽进了引水河里。双拳紧握,必不能让他们取了手印去陷害二福二月的京城,河水里还有冰碴子,没一个下河去救他。等到王熙凤派的人拿绳子杆子将人捞上来,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梁丰面色铁青,早已绝了呼吸。任你是大罗神仙,也绝对救不回来了。、044第二天小宝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这次只有他一个过来,马车停在荣府的东角门,一下马车就看见王夫人的配房周瑞家的已经等在那里了。似乎有点不对,周瑞家的虽是贾府的管事的,但还是个婆子,多在内仪门一带活动,到了前院角门有点不合规矩。“我就不进去了。”小宝道,“烦劳周嬷嬷将人送出来便是。”周瑞家的为难极了,这真没法说了,她着急的眉头皱在一起,道:“梁爷,您还是进去看看吧,不远,就在南院马棚处。”小宝心里突突跳两下,南院马棚荣府下人尸首的暂存地。他拨开周瑞家的,两步从半开的角门窜了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刚进到马棚大门,就听见赵氏的哭喊:“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地上放着两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赵氏坐在其中一具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另一具,看旁边坐着的,似乎是高顺的媳妇。“妈妈”小宝叫到,没等问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了白布下属于他爹的烟袋。他急忙上去将白布一掀,蹭蹭退后两步,恶狠狠的瞪着周瑞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周瑞家的半弯着腰,脸上皱成一团,道:“昨儿都睡下了,突然听后门小厮说有人落水,等到将人捞上来,却发现都断了气。”小宝没说话,周瑞家的又试探道:“东边的院子有一席吃的差不多的酒水席面,想必是喝了酒”“我爹不喝酒”小宝怒道。“是是是”周瑞家的又说:“旁边跪着的是昨晚上守门的人,您听他说说。”地上跪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收到周瑞家的提醒,道:“昨儿快到戌时,有两个人出去了,平常也有人去后街透透气,所以也没太在意,后来过了小半个时辰,我觉得人怎么还没回来,这才出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都掉进宁府后头的小河里了”小宝脸上晦涩难明,耳边响着的是他娘和高顺媳妇的哭声,心里却觉得这事蹊跷的很。周瑞家的看着小宝的脸色,又小心翼翼说:“您看这事儿怎么办”这句话是贾母教的,她说:“梁小宝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圣上的府上当差,那也是个小厮,能有什么主意。你别的不多说,全部主意都让他拿便是。”周瑞家的自然也是怕这事上身,全听贾母差遣。昨天梁丰跳河而亡,她最先听见动静。压着躁动的心,周瑞家的及时将高顺,包括几个当班的小厮都捆在了她院子了,这才来回王夫人了。王夫人眼皮子跳个不停,差人叫了王熙凤就往贾母院子里来。听到事情办砸了,人还死了,贾母伸手就扇了王熙凤一巴掌,直接将人扇愣了。贾母气得哆嗦,“我让你去抓个把柄,这就是你的把柄人死了,一拍两散不说,消息传进宫里,主子们会怎么想”王夫人急忙上去给贾母顺气,“老祖宗,先消消气,人都死了,现在得想想怎么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