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派来的车一会儿就到了，司机下来扶赵显上车。那是赵家用了多年的老司机，年纪有点大。我看着他一个人扶着赵显上车着实有点吃力，便过去搭了把手。赵显喝醉了其实挺安静的，不会乱挥手臂或者把靠近他的人都推开，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傻笑。我和老司机将赵显平放在后座上，脑袋朝外避免他要吐的时候弄自己一身。关上车门前，我分明听到赵显嘴里嘟囔出一个名字。我和老司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相对而视。老司机先回过神来撇过头去，轻轻念叨了一句“作孽哦”然后和我告别，开车离去。许盛阳还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被路灯拉长了的影子。我抬起手，影子也抬起手。我往左边走了一步，影子也往左边走了一步。我蹲下来，影子也蹲下来。“你爱我吗”我问影子。影子没有回答，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许盛阳开车过来停在了我面前，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许盛阳发动车子。汽车车灯照在前方道路上，此时已是半夜时分，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我犹豫着开口：“先不回家，陪我去一个地方。”“哪里”“南山墓地。”我们开到墓地的时候值班室没有人，许盛阳把车停在了路旁，然后我们从防护栏下钻了过去。夜风有点凉，吹在身上怪瘆人的。路灯也不是很亮，我刚想掏手机照明，许神仙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我没心情去问他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直接接了过来小声说了谢谢。一路上我都在小声念“对不起各位，大晚上来打扰你们休息”，许神仙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本来想提醒他尊敬一下鬼神，但是后来一想他威压这么大怕是普通小鬼也不敢靠近，便随他去了。其实我也没来过这里几次，每次来的时候都是赵显在前面带路。现在没走什么弯路就到了，也算是挺顺利的。附近正好有一盏路灯，我便关了手电筒，想来用手电筒照人家墓碑也不礼貌。“你肯定认识他吧”我摸着墓碑上的照片，滑溜溜得相当干净。想来是有人经常来擦拭，而这个人是谁，除了赵显不作他想。“嗯。”亡者的面貌被牢牢地钉死在那一个圈里，下面简单地记录他的生平。我摸着他的名字，大理石面冰冷刺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他还是青年。我们变了那么多，他还是笑得那么干净。”“没有谁想一辈子都是少年人的。”许盛阳没有感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下子就把我的那些惆怅伤感全部打消。“我其实对赵燃接触也不算多，每次都是我和赵显出去玩的时候跟在我们后面。”我看着黑白相片上的那个人，努力和着记忆里他那些鲜活明朗的笑容挂上勾。可是不行，遗像上的笑怎么看都是僵硬的。“那孩子很可怜。”许盛阳难得感慨道。赵燃是赵显的亲弟弟，两人年纪差的不大，只隔了一岁。从小跟在赵显后面长大，兄弟俩感情非常好。赵燃本来是要起名赵然，可是赵奶奶拿着小孙子的生辰八字去算了命后，得知自家小孙子命中缺火，便将然字填了火变作燃。结果一直到现在，赵家奶奶一提起这个早逝的幺孙就抹泪，连称是自己害死了小孙子。赵燃死于一场火灾事故，是被活活烧死的。很漂亮的男孩子，结果离开世界的时候面目全非。“据说人被烧死，先是烧灼感，然后剧烈疼痛，但是当神经彻底坏死后就麻木了，然后脱水，被烧焦。”这套话我从赵显的口中听过无数次，“我每次觉得自己遇到了过不去的坎，我都会想到赵燃。我觉得一个人再怎么绝望，都没有那种感受自己生命在不断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绝望。”酒精的作用开始上来了，我开始有点晕沉。“活着比什么都好，没有人爱也好，被人背叛了也好，都是活着在。活着就会往前走，问题总会被解决的。”困意来袭，我开始语无伦次，“但也不是没有人爱，是自己不敢爱，人总是这么矛盾。明明触手可得，却一遍遍抱怨自己一无所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住我。“刘彦，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第 14 章许盛阳总是这样，擅长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来上致命的一击。想要的一切都会给我，这个承诺与他太轻与我太重，但十足诱人。只可惜，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个人的安静。孤单没什么不好的，不必考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必顾及到他人的心情和感受，付出的感情不多自然得到的伤害也不会大。过去我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可最后只落下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但是人又岂是这样简单，时时遵守原则的或许是当夜的风太凉我太冷他的怀抱太温暖，或许是我酒喝了太多脑子一片昏沉，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有谁暗中推了一把，我竟大脑放空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和蒋毅的那些不堪的过去在我眼前一幕一幕闪过警醒着我逐渐不受控的理智，大脑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接受。我竟真的考虑起是否接受他的承诺。我很想就此一头睡死过去，不管不问，可是我睡不着，许大少平稳地心跳声鼓震着我的耳膜，不急不慢得昭示着他现在是多么的坦然。不行，不能装死。我这么对自己说着。这么感人的时刻装死真是太不爷们了，错过这一次谁知道许冰山还有没有下次。我的内心还在不停地挣扎与思考，反反复复比较利弊，仔细考虑说什么话才得体。但是酒精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相对无言只有风声。“刘彦，你还忘不了蒋毅吗”许盛阳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我不假思索地回他，“怎么可能。”“那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许盛阳搂着我的双臂紧了紧。我掰着指头开始数，“你这个人太有耐心，这点比较可怕。平时不爱笑，看上去冷面冷心的。工作能力太出众，外表长得太招人，那方面能力也挺好。但这太假了，不像是活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弱点你就已经把我调查得一干二净了。”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上下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你说你喜欢我，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有价值来利用我许盛阳你这个人活得太假了困想睡觉”“睡吧。”我彻底往后一倒，立马昏睡过去。醒来后发现是在酒店的房间，辛苦许盛阳把我扛出墓园扛来酒店了。衣服还都完好地穿在身上，我抬起手臂嗅了嗅，一股酒味。皱了皱眉，忍不了这个味道。利落地把自己火速扒光然后去洗澡，热水从头上淋下的时候昨晚的记忆彻底回笼。想起那些胡言乱语，我感到羞耻极了，希望许盛阳不要放在心上才好，我心里这么默默地想着。系好浴袍出去，发现许盛阳一个人站在露天阳台上，他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一套衣服，难道他一夜没睡我现在没脸见他，打消了过去的想法，打电话叫早餐。许盛阳应该是听见了我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来。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又背过身去。我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好像他就凭那一眼便洞悉了一切。“喂先生你还在吗”电话那头把我叫回神来。“啊，对不起，我还要”我心不在焉地继续点餐，心情莫名低沉了起来。是宿醉后的头疼，我这样告诫着自己。不是因为许盛阳，不是因为许盛阳。许盛阳直到我吃完了早餐才进屋，他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淡淡说了句：“走吧。”我亦步亦趋地跟上。进电梯，前台结账，去酒吧拿回昨晚给代驾司机的车钥匙，送我回家。整个过程许盛阳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下车的时候，我尝试着和他说了声再见。他翻起眼皮撇我一眼，“嗯”了一声，就开走了。我站在原地，心情像是踩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狗屎。许盛阳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躺倒在自家的床上时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是觉得被我伤自尊了吗他怀着满腔的爱，却在我的酒后真言中意识到我对于他做的那些通通不信。那真的是我错了吗许盛阳利用我去钓出蒋毅身后的大鱼这个想法，我是想过，但没想到酒精会把它单独拉出来放大无数倍后裸地扔到了许盛阳眼皮子下。但现在清醒的状况下，我是一点也没这种想法。他许盛阳是谁，有什么样的角色是他要不到的。我一届市井小民能入了他的眼就改磕头拜谢感恩戴德，居然还妄言说他要利用我。真是不知好歹，我给自己下了这么一个总结。唉，不想了。我扯过一个枕头垫到脑袋下面。盯着天花板，开始盘算起以后。但一想到以后就又想到了许盛阳，这可真是一个恶心循环。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什么都会想到许盛阳的我一个挺身坐起来。“太可怕了，这个人。”我呢喃着，不过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了一些，怎么事情就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啊”我长叹一声，又重重地倒了回去。刘彦你就作死吧，我对自己这样说道。让你作，让你装，还没答应人家心态上却已经默默把对方当做你男朋友。你什么承诺都没做，什么态度都没表，人许盛阳凭什么一直兜着你。你当你是谁，人人都爱你。现在好，人不耐烦和你玩了。烦人，我翻了个身，许盛阳这人怎么这次这么没耐心。再多等几天我不就想明白了，我现在就想明白了啊。我开始怀念昨晚，开始怀想昨晚我要是接着他那句话后说在一起吧，那场景该有多么的罗曼蒂克。虽然场景不大对，但好歹也是令人动容的情话。我的理智突然又清醒了。天啊，刘彦你在想些什么这种少女情怀为什么你会有别傻了，快停下你的意淫。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快想点有意义的事。比如以后要怎么和许盛阳相处，要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他。正在我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天人交战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我感激这将我拯救出这场混乱思考的铃声，飞快奔过去开门。可是一开门，我就傻眼了。这这什么情况许盛阳拖俩行李箱站我家门口做什么“你你这是”我踟蹰地开口询问。许盛阳拖着他的箱子直接走进来，环顾四周后，直直朝主卧走去。“喂许盛阳”“我搬来和你住，让你能够尽快对我培养信任。”我听后两眼一黑，完蛋，许盛阳这小心眼居然记我仇了。第 15 章在我还在发愣的时候，许盛阳已经迅速将他的私人物品全部拣出来放好。待我回过神来，他正在放最后一条内裤到衣柜里，我赶忙移开眼神。其实也挺搞笑的，明明该做的都做过了，这种时候却还是会感到尴尬。我打量着房间，本是我极为熟悉的地方现在却出现一些陌生的气息。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许盛阳把已经空了的箱子推到墙角，他过来拉着我往外走，“有些东西要去超市买。”“你拉着我干嘛”“买菜。”我无语问苍天，“那你要吃什么”许盛阳脚步不停，“你买你喜欢吃的就好。”“那我都买辣的了”我恶意地问道。许盛阳身形一僵，急急丢下一句“随便你。”我们来到停车场，许盛阳直接把我领到他的车前。我无所谓这些，心想着以后估计就一直一台车出行了，省了一笔油钱，挺不错的。超市离我家很近，没开多久就到了。进了超市，许盛阳去买他要的东西，我去了食品区选食材。许盛阳不能吃辣，这可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不能吃辣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我默默腹诽着。付账的时候，许盛阳抢在我的前面刷了卡。单身好久了，不是很能适应这种别人帮着买单的感觉。呸，这是许盛阳应该付的，是房租，关我单不单身屁事。我烧菜水平仅限于家常菜，比不上许总平日里总光顾的那些名门餐厅，更比不上在他许家大宅工作多年的专业大厨。煲个汤，烧个菜这种没什么问题，但是精细的菜式就做不来了。好在许盛阳也不挑剔他也没资格挑剔，一顿午饭两个男人三菜一汤，玉米烧排骨，青椒炒肉丝，清炒生菜和牛肉粒蔬菜羹。为了迁就许盛阳我一个辣菜都没炒，下场就是我干光了小半瓶老干妈。说来好笑，许盛阳为了撑场子挑了一点辣椒碎在他碗里，然后那一块米饭除了第一口外就再没被他碰过。吃完饭后最讨厌的事就是洗碗，我本没打算使唤许盛阳，当然也是因为我使唤不动。但是许大爷居然相当自觉地收拾了碗碟进了厨房，虽然他在洗碗的过程中磕坏了我的大汤碗，砸了我一个碟子，总结一下我还是很满意的。洗碗也是一项技术活，照许盛阳这个样子他恐怕是还要练上一阵子才能出师。许盛阳洗碗的时候，我帮他把他在超市里买的东西收拾了出来。先前还不是特别明显，只是模模糊糊的。然而当我切切实实看见两个牙刷两个杯子一只牙膏一把剃须刀这种组合搭配时，这感觉还是有些奇妙。先是淡淡的不适应，然后是又酸又甜，紧接着是莫名的紧张感，最后厚着脸皮装作其实也没什么。好歹交过那么多任男友，这点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