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进了静室。盘膝坐下来。她现在练的还是严姑姑所传授的口诀心法。平时练功的时候她都很专一的,可是今天有点心神不宁。昨天晚上拾儿什么时候走的她睡着了之后他就走了吗秋秋记得最后他们是坐在窗子前的,可是她是在床上醒来的她的衣裳和鞋是谁帮她脱的,被子谁帮她盖上的这答案简直毫无悬念嘛。秋秋有点难为情。就算两人之间有过去吧,可是这些事情还是太太亲密了。秋秋脸微微发热。嗯。自己没什么坏毛病吧比如。打呼,磨牙,流口水。说梦话之类的毛病,她有没有啊这个她自己可不知道,没人告诉过她啊。要是当着他的面磨牙打呼什么的,那实在也太丢人了。不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样呢长相和现在一样吗她现在长得可不怎么样,尤其是在紫玉阁这样的地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各种美女一抓一把,她属于白天鹅群里一只丑小鸭。有可能她上辈子长得不错,但是这一世就差了。他会觉得失望吗下次见了问问他这事儿。她以前长什么样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秋秋垂着眼帘。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风吹过来。秋秋觉得脸上微微的凉,象是蹭到了水滴。好象,还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声音。秋秋轻轻睁开了眼。淡而亮的光烟在眼前弥散。光烟变幻着形状,一会儿看起来象人形,一会儿看起来又象是花鸟树石的轮廓。这是什么秋秋伸出手,袅袅光烟在她的指尖缭绕盘旋。光烟斑斓。就象飘落的雪片。有个淡淡的人影站在雪中。她身形纤细,转过头朝这边看。秋秋看不清她的面目。可是她觉得这个人,说不出的熟悉。她向前走,雪下得正紧,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秋秋有一种错觉。她好象并不是旁观着那个人影在走。而是她自己正走在雪中。天地苍茫,她四顾茫然。那个人,那张面孔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她怎么都看不清楚。那个人影象被风吹散了一样,化为一团四散的雾气。严姑姑听见了屋里地动静,不放心的问了一声:“没事吧”秋秋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我没事师父。”眼前的光烟一下子全消散了,再也无迹可寻。秋秋这大半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定。她觉得这件事情她应该跟师父说,问问师父的意思。不管她以前是什么人,现在她是师父的徒儿,她的事情理该都告诉师父。可是可是她该怎么说这事儿呢秋秋着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她要说的话就是师父啊,你徒儿我找了个男人不,应该是有个男人找了人,还说我是他上辈子的老婆,啊不对,他说我上辈子是他老婆这简直是语无伦次啊。她自己都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让她怎么跟师父说呢说是一定要说的,可是她得再理清一下思绪,组织一下语言好吧,说白了她就是想再拖延一下,逃避一下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难为情啊。260 姐妹而且秋秋还操心着另一件事儿哪,和这件事儿相比,她自己的事情都得往后排一排。“师父。”严姑姑一看徒儿象只小鹌鹑似的凑过来,那模样一看就是有心事。秋秋特别藏不住心事,她心里只要一存事儿,尤其是她自己觉得有些心虚的事情就象揣着一块火炭一样,不用别人责问,她自己就坐立难安,焦虑担忧全写在脸上了。严姑姑淡淡的嗯了一声。她觉得秋秋是想和她说白峰主的事了。其实严姑姑根本不恼她。这又不是徒儿的错。如果她真的曾经是秋掌峰,那她可称得上至情至性敢作敢为。可是那都是从前了,白峰主现在搞出来的事,现在的秋秋哪有那个本事抵抗得了他可是秋秋攥着衣角,说的事却让严姑姑大感意外。“师父,这次乌楼山也来人了吧金真人没来吗”“来了啊。”严姑姑没想到徒儿问这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和他师叔一起来的呢。”金真人的师父长阳真人已经接任乌楼山掌门数十年了,如无大事,掌门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门派的,所以这次的事情由金真人和长益真人一同来的,已经是很给紫玉阁面子了。“师父,你和金真人感情这么好。咱们掌门都能和人结为道侣了,你和金真人难道就不能长相厮守吗”这样两地分居,只能偶尔见一面。就算严姑姑表现得再平静,秋秋也不相信她心里就真的无动衷。严姑姑再没想到徒儿居然反过来操心起她的事来了,一时又是感慨,又是好笑:“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不是胡说,我是说真的。师父,为什么你不能金真人在一起呢是顾虑他的师门吗还是咱们门派有人拦阻呢可是连掌门都能与人结侣,那师父为什么不能”门里之前没有人这样做,还可以说是有门规所限。但现在掌门都要嫁做旁人家的人了。她们跟着学学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这种事是只许掌门放火不许普通门人点灯“不是的。”严姑姑轻声说:“其实以前他就提过,可那时候我没答应。”“为什么”严姑姑顿了一下。为什么呢她一时间真不知从何说起。“你知道的,外头的人,对咱们门派有偏见很多人既对我们这些人垂涎三尺,可是表面上又都表现得不屑一顾。和我在一起,对他只有害处。如果公开这段关系”严姑姑即使没说公开关系的后果,秋秋也能想象到。“后来,我的修为和他差距太大了。”严姑姑说:“他的天资出众,又有师长细心栽培,对他期望甚高,我只会成为他的拖累。”秋秋看着严姑姑的神情。虽然师父仍然表现得很平静。可是秋秋却能看出来在她如玉容颜之后隐而未发的叹息。“金真人他”“他很好。”严姑姑轻声说:“他很好,我们之间的情意也是真的。可是两个人要在一起。这是件很复杂,很郑重的事。就象掌门和东方岛主,他们之间的感情,比我和金真人还要真挚,还要深远,早在掌门刚出道的时候,他们就相识了。可是走到今天,他们也走了这么多年。”不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的。秋秋有些黯然:“原来要结为道侣。是件这么艰难的事”“是啊。”有身份上的差距,有门派间的偏见,有时候两人越是看重对方,反而越会远着对方。但也有人是得天独厚的,就象当年的白峰主和秋掌峰。被徒弟打了这么个岔,严姑姑一时倒也不急着想从徒弟嘴里问出她的真实想法了。“玄女观也来人了,你不过去看看”“真的”秋秋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几天让拾儿的事把她给弄得焦头烂额,竟然全没注意玄女观也来了人“师父,难道我妹妹也来了吗”“这我可不知道,也许会来吧。”严姑姑笑着说:“行啦,反正今天没什么事儿,你这么心浮气躁的也不适合练功,还是快过去看看去吧。”“是,那我去啦师父。”看着徒儿象小鸟似的窜出门,严姑姑笑了笑,可是接着浓浓的烦忧就涌上来。白峰主早上让她暂时保守这个秘密。暂时即使他没有这样说,严姑姑现在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这件事情太不同寻常了,一旦被人知道,那绝对是天下震动。白峰主身居高位,他的仇人肯定也不少,这些危险肯定会一并加诸在秋秋的身上。秋秋现在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她没足够的力量和阅历去应付那一切,她保护不了自己。就算远的那些不说,就说紫玉阁。如果紫玉阁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想插手的人有,想破坏的人有,想利用的人更会有。包括掌门,包括长老们,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盘算。严姑姑绝不愿意自己徒儿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伤害。可是,这件事不会隐瞒太久吧。白峰主应该不会再让秋秋待在紫玉阁的。严姑姑的目光落在桌上,秋秋刚才扎完头发,梳子都忘了收。严姑姑把梳子拿了起来。她心中不无酸涩的想,秋秋以后,大概不会再是她的徒儿了。秋秋在客院顺利的见到了玄女观的人。小妹冷着一张脸,对秋秋的态度不阴不阳的。问一句才答一句。秋秋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她说前天。问她会待几天,她说不久。问她这阵子有没有回家,她说回过。几句话一过,秋秋也发现了小妹的态度不对头。秋秋觉得莫名其妙的,她还以为上次分别的时候,她和小妹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呢。可是怎么这次一见,又退回原点了,甚至还不如一开始。那时候是冷漠。现在看着好象是有些敌意可是秋秋不问问题了,小妹倒转过头来看她了。那样子秋秋觉得,小妹好象有什么话想说,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肯开口,等着她来开口一样。那样子不是纯然的敌意和冷漠,倒象是赌气。一向迟钝的秋秋这时候终于敏锐了一把。小妹不会是气她现在才来找她吧呃。秋秋也觉得自己是来得晚了。其实如果没有拾儿这档子事儿,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玄女观的人会不会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冲来见小妹的。可是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实在冲击力太大了。秋秋还没想好怎么跟小妹解释,小妹先忍不住了:“姐姐,你是有意的吧”“啊”什么有意有意不来见小妹这真冤枉啊。小妹的样子确实象赌气,话里都透着委屈:“昨天在大殿大外头。何嫣她们说你是有意学着她们打扮,也是想着攀高枝勾引”下面的话小妹实在说不出口。她的脸慢慢涨红了,盯着秋秋问:“姐姐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小妹说的原来是这事儿秋秋可没发觉昨天小妹也在大殿外,姓何的那姑娘她们有意找碴,踩脏她的裙子还奚落她,都叫小妹看见了太丢人了要是知道小妹看着秋秋绝对不能当时息事宁人吃个哑巴亏啊这会不会在小妹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啊比如姐姐很窝囊连带着小妹都没面子之类两姐妹想的完全两岔了。“我不是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之后,秋秋终于想起来先解释小妹的问题:“那衣裳是我师父给我新做的,当时好些料子我都觉得艳。师父就挑了一块灰青的,给我挑了那一块。就这两个比较素,我绝对没有要故意模仿别人的意思”小妹其实也不是在心里怀疑姐姐,秋秋就这么解释一句,她就死心塌地的信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当时你怎么就任她们那样胡说”“这儿是紫玉阁啊,她们是客人,又是掌门人好日子,我总不能在那个地方那个时候和她们吵起来。”“她们太过分了。”小妹说:“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和她们算了,我非得讨个公道回来。”小妹这么生气都是因为她,秋秋当然觉得贴心。这会儿她可不会故做大方的说什么咱们不该和她们一般见识,这事儿就算了吧之类的话。别人可不会和你一样宽容大度,你的退让只会让她们觉得是你软弱,心里更看低你,下次遇到你会变本加厉的欺压你。“好。”秋秋点了头,又问小妹刚才问过的问题:“你们哪天到的你也没来找我。”“还说呢,你们门里为了这事儿忙得很,我师伯不让我们乱走。我还以为姐姐你肯定会来找我的,结果你到现在才来。”果然小妹也因为这个生她气呢。她没来当然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个原因她现在又不能和小妹说,只能含糊的说:“有事儿,绊住了。”小妹也不是真的生气,她的气都冲着何姑娘那两人去了。261 问罪小妹念叨着:“就凭她们那个样子,也配学秋前辈对了姐姐,你的名字里也有个秋字呢。”“你说她们学的是”“当年的秋掌峰啊。”小妹有点诧异的看着秋秋:“姐你不知道”真是刚知道秋,秋那啥,不就是她自己不不,应该说是从前的她自己合着那些人学的都是以前的她秋秋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忽啦啦的排成了一行省略号。还留下了嘎嘎的叫声秋秋简直被雷得风中凌乱,魂不附体。那些人,她们,她们摹仿从前的自己,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她们为的是谁答案简直是明晃晃裸的摆在眼前啊。还能为了谁拾儿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