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都吃不到。杜衡没有办法,只好恹恹的坐在椅子上。赵石南不多时回来,看到杜衡在里面呆坐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自从上次她为赵凌泉求情后,他的心冷了起来。怎么才能捂热她他没有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吩咐双叶更衣过后,就在外间躺了下来。同业会的钱贷了出来,这几日就可以到扬州各处囤茧了。赵石南的脑子里都是这些事,一时难以入眠。杜衡在里面的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饿的。她有些后悔赵石南回来的时候应该让双叶以赵石南的名义再去趟厨房,却又拉不下脸和他说话,好女不为五斗米折腰。纠结到了十点多,她实在饿得受不住,推开了外间的门,赵石南正头枕双手出神,听到门响坐了起来,闷声问着:“什么事”黑暗里传来了杜衡细细的声音:“你饿不饿”没等赵石南回答,就说着,“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双叶到厨房给你拿吃的来。”说着就要喊双叶。赵石南淡淡说着:“睡吧,我不饿。”“你一定饿了。”杜衡到底沉不住气,语气发急,“双叶,快去厨房给少爷拿吃的。”赵石南有些好笑,饿不饿她比自己还知道把床边的蜡烛燃起,幽幽的烛光里,他看到杜衡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难道又有什么算计赵石南眉头皱起,凌厉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忍说出口,走到杜衡身边,问着:“怎么了”杜衡退了两步,不想开口,肚子里响亮的咕咕了两声适时的替她做了回答。赵石南几乎要哈哈大笑,看着杜衡早已羞红的脸强忍了笑意说着:“别喊下人了,我去厨房看看。”说着抬脚出门,厨房早已黑咕隆咚,叫起了守值的婆子,婆子为难的说着:“老太太特意吩咐,什么都不剩了。少爷若是饿了,就生火做饭好了。”赵石南皱眉,现在生火,折腾出来也后半夜了,杜衡该饿晕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城南的店铺,只怕还有卖的。夜深人静的,再叫下人起来也折腾费时,赵石南顾不得回卧室穿短褂,只穿着长衫大步走了出去,没需要走很远,就有一家卖汤包的还在做生意。赵石南包了几个带回去。几丝雨淅淅沥沥飘了起来,赵石南快步走了回去,想着家里有个人眼巴巴的等着吃饭,他的步子急了起来。从小不为衣食烦忧的他,不知怎么,就心急的厉害。杜衡坐在椅子上等着,越等越饿,此时她才清楚的看清了赵家,并不是什么诗书簪缨之家,若是想收拾一个人,随时都可以。而她深深害怕讨厌的赵石南,却成了这个家里唯一能帮她的人,这种感觉,杜衡不喜欢,就如她此刻分不清自己在眼巴巴的盼着赵石南带着吃的回来,还是盼着赵石南回来。不多时,杜衡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汤包的味道杜衡激动的站了起来,赵石南把汤包递到杜衡手里,杜衡咬着嘴唇,有些犹豫。赵石南给她的东西,要还是不要“吃吧。”赵石南笑得眉眼舒展,“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恨我。”杜衡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汤包吃了起来。没有一餐饭比得上这一顿那份香甜。杜衡连着吃了三个,才终于不饿了,此刻才注意到赵石南正在掸着身上的水珠。“是出去买的”杜衡反应过来,若是厨房的汤包,不会这么热乎,赵石南也不会淋上雨。、深院静:带走“嗯。”赵石南答着,定定看着烛下的杜衡,到底单纯些,脸上全是吃饱了的欢喜,不禁又笑了起来。杜衡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递了一个汤包给赵石南:“你吃不吃”赵石南本来不饿,但是看着杜衡递了过来,竟不舍得推回去,抬手接了过来,看杜衡吃的香甜,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窗前的竹子跟着淋淋洒洒,屋里俩人就着昏黄的烛光吃着汤包,赵石南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很想这一刻能一直这么下去,一直这么暖暖的,软软的,仿佛在这江南的雨里,守住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杜衡却完全没有赵石南那么多的心思,她的快乐,简单的来自于又饿又下雨的夜里,终于吃到了香香的汤包。吃到终于再也吃不下,她满足的抬眸看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赵石南,才想起该给他换件衣服,忙擦了擦手,取出一件干爽的长衫给他:“换上吧。”赵石南眸中一喜,这是杜衡第一次关心他,伸手接着衣服的时候忍不住握住了杜衡的手,杜衡忙用力一抽,结结巴巴说着:“你,你自己慢慢换。”说着几乎跳着跑回了里屋,用力把门关上。依着赵石南往常的性子,早冲进去直奔主题了,但是这位神仙般的妹妹难得的缓和了脸子,赵石南不想进去自讨没趣,只好自己换了衣服躺下,灭了灯烛,脑中却没法再想囤茧的事,全是杜衡吃汤包时的样子,不禁唇角又扬了起来。杜衡在里屋看到灯烛灭了,听动静赵石南也睡下了,才终于放松了心情,躺到了床上,这下全身舒坦,明天一早又要去服侍老太太,杜衡想想就头皮发麻,竟也辗转反侧起来。第二天又是一天的受累,上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一起吃了早饭。赵老太太本想着杜衡昨晚饿着,早晨还是加了些菜,她只想给杜衡点颜色看看,并不想把她饿坏了。可杜衡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狼吞虎咽,只是仪态端方的喝了一小碗粥,点心也没吃。赵老太太略微讶异:“不再吃点了”“已经饱了,老太太。”杜衡答着。赵老太太疑惑着,却也不知就里。吃过早饭,便不时的有丫头婆子进来禀告事情,这个院子谁的屋子需要修缮了,那个院的谁需要领窗纱了,又个院子的谁需要换屏风了,有拿着牌子去账房领银子的,去库房领东西的,拿着外出的牌子去置办东西的,忙乎的好不热闹。杜衡立在赵老太太身边,一会递东西,一会记账,一会倒茶,一会打扇,像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平日里服侍的丫头,记账的先生都乐不得歇着,只杜衡和慈姑全程服侍。到了中午吃过饭,赵老太太歇着,杜衡还要在一旁守着,以备赵老太太什么时候醒来的突然需要。夏日荫长,知了声声,杜衡守在外间刚打了个盹儿。老太太的声音响起:“衡儿。”杜衡忙一个激灵进去,老太太吩咐着:“暑气太盛,打着扇凉快凉快吧。”杜衡只好挥着扇子给老太太扇着。直到老太太睡着,杜衡才能歇歇。下午又陪着老太太四处的转院子,看到哪里有问题还要指指点点记下来。周而复始。一天下来,杜衡回到卧房的时候,跌在了床上,简直爬都爬不起来。全身都要散了架。而晚饭也依然是少的可怜,杜衡干脆也不废话吩咐双叶去厨房。赵石南今天回来的早些,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杜衡在屋里吃着寡淡的晚饭,不禁皱着眉头:“怎么就这么点”双叶嘴快:“厨房就给这么点,老太太吩咐的,给少奶奶散毒。”赵石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散毒笑话难怪到了夜里饿得慌,就吃这么点能不慌有心吩咐厨房再做些来,又怕被赵老太太知道了反而怪罪杜衡,想了想把冬桑叫进来,吩咐着再出去买些回来。赵石南问着杜衡:“早晨和中午呢”杜衡点头:“都好,就是晚上的少点。”中午不吃饱,下午老太太不好使唤。赵石南不知道赵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图,又问了几句,杜衡却只喝粥不肯再回答。说的多了,万一跑到赵老太太的耳朵里,又该说她告刁状了。杜衡现在是怕了老太太,想收拾她,简直随口就是一个主意。赵石南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第二天要到镇江去看蚕茧,赵石南到书房忙乎了半宿,一早便又出发了,临走前吩咐另一个下人乃东记得每晚给少奶奶买些吃的。赵老太太细细观察了三天杜衡,每天早晨吃的并不多,叫来几个守夜的下人一问,才知道是赵石南的安排,不禁心尖又开始发颤:“石南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竟然也学会了和我耍把戏。以前他的性子,有话直说的,现在怎么为了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就违逆我的意思”慈姑答不上来,她也觉得少爷变了,变得和老太太见了外,很多感觉都变了。赵石南为杜衡准备晚饭的事被赵老太太知道后,怒气又生,继而都转嫁在了杜衡身上,不仅白天的活儿更多更累,一个不痛快,赵老太太就要刺俩句。话也渐渐的难听起来。甚至有次失手打了个并不值钱的盅子,也被罚着站了两个钟头。杜衡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像炼狱一般,望不到头,看不到边。杜衡在家里也因为淘气被训斥过,被骂过被关过,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家中的人对她终究是疼爱的,而这里,纵然自己步步小心,也步步成错。杜衡简直手足无措。笑容渐渐从杜衡的脸上退了下去,年纪轻轻学会了倚窗叹息。赵石南去镇江走了七天,本该从镇江直接去了南京,赵石南却忽然想回家看看,好像心里有了什么牵绊,不看看总不踏实。却是回来看到杜衡,不觉怔了一下,只七天,人憔悴了许多,下巴尖了,大大的眼睛没了神采,而且一身疲惫的样子,似乎靠着窗都能睡着。赵石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问杜衡依旧问不出什么,只是对他说着:“老太太教我很多东西,一时学着费劲,有些累。”赵石南有些纳罕,学什么还能累成这样再细问,杜衡仍不肯说。赵石南想去问问赵老太太,但自己第二天又要到南京去,只怕事情没弄明白,又留一堆麻烦给杜衡。想了想,他对杜衡说道:“我明天要去南京谈一桩买卖,见个人,你去不去”“我我可以去”杜衡愣住了。被关在这个院子里这么久,别说去南京,就是能去门外的大街喘口新鲜气,她都乐不可支。何况是到南京去。“自然。”赵石南既然暂时问不出什么,索性先带着她出去躲两天,回来再说。杜衡方才的欣喜冲昏了脑子,仔细想想,和赵石南单独出去,也不是件什么好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兽性大发但是不去,赵老太太每天又使唤她比丫头都狠,前门拒狼后门引虎,杜衡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的迫切占据了一切,而且赵石南的兽性也很久没爆发了,应该不会这么赶巧不巧的在南京发作吧。想着这些,杜衡重重的点头:“我去。”赵石南怕老太太不同意,索性一大早趁着老太太还没起床就带着杜衡离开,来了个先斩后奏,只对大管家道了一声,让他转告赵老太太,便坐着汽车带着杜衡前往南京。杜衡兴奋的一夜几乎没睡,第二天坐在汽车上看着窗外,起初还忍得住,一会儿就忍不住问着:“这是哪里”“路边的是什么花”“这里能通到上海吗”好多问题司机听了都忍俊不禁,赵石南却认真的答着,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近了不少。到了南京已经是下午,时局动荡,六朝古都的金陵脂粉地看着也萧索了许多。赵石南迫不及待的要去一家丝织厂看官锦,司机把杜衡送回了赵石南常去的扬州会馆。杜衡想出去走走,司机却像门神似的看着:“少爷吩咐等他回来,少奶奶才可以出去。”杜衡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屋里歇着,好容易等到赵石南回来,早迫不及待的说着:“快出去走走,闷都要闷死了。”扬州会馆出去不远就是秦淮河的繁华地带,赵石南和杜衡随便吃了点,便在秦淮河边逛了起来。拉着胡琴的街头艺人,穿着开叉旗袍烫着头的女人,甚至女人还挽着男人的胳膊,这一切,都让杜衡觉得新鲜,甚至面红耳赤。赵石南不知何时拽上了杜衡的手:“跟的紧些,人多别丢。”杜衡像被电击了似的忙甩开赵石南的手,窜到旁边一个摊子上,有个老头在说书,杜衡听了起来。那老头讲着:“那人死了之后,被黑白无常牵着走上了黄泉路,到了忘川河的边上,那忘川河是血黄色的,里面全是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过了忘川河,就有块三生石,三生石上,看到了他前世的样子,原来是个将军”杜衡忍不住插嘴道:“能看到后世的样子吗”老头看了看杜衡说着:“这个也许也能。”接着讲道,“三生石照完,就上了奈何桥,有个孟婆,拿着一碗汤让他喝了,所有前世的记忆,便都没了。”杜衡听到这里打了个寒战,她之前从没听过这种鬼神之说,又好奇又害怕,赵石南一把扯过她皱眉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深院静:秦淮老头抬眼看了下赵石南,摇头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谁都有那一天,到时自然就知道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