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抄起双臂正若有所思,感受到她的视线,朝她点点头。小美的眼睛倏尔亮了一下,原本拥堵在心口的浊气竟一下子就退散开了。“好,我说。”一屋子的人立刻都松了口气,小美轻轻一笑,双眸里却堆积着厚重的悲伤:“小奇是无辜的,该被盯上的人是我是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可我却躲在了小奇的身后”那时候,s市在她眼里还是陌生的,车子被堵在拥挤的路上时,她无聊地攀出车窗四处探看,眼看着红灯一变,绿灯亮起,阻塞的长龙开始慢慢移动,前面的车子加速行驶,她回过头将小奇摇醒:“别睡了小奇,我们快到家了。”他们两家都是刚从z市搬来的,关系很好,今天还一起去参加共同朋友的酒宴,各自的父母有另外的聚会,所以托了亲戚派人送这两个小孩先回家。小奇揉揉眼睛,迷蒙不清地嘟囔了一声,歪着脑袋靠在她身上:“小美姐姐,我头好晕。”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这傻小子是晕车了,小美,你开一下窗。”她摸索着按下按钮,将原先开了一小个缝的窗户完全降下,小奇已经扑过去俯在窗边吐了起来。“真是没用。”她笑骂他,凑过去替他拍拍后背,却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响,一抬头就看见一辆车子歪歪扭扭地横冲出马路,与前前后后开过去的车辆齐齐撞上剧烈的撞击让整个路口一瞬间火光四射,鸣笛骤起,那车子飞上半空,重重地翻到在地,整个车身都燃烧在火焰之中厚厚的浓烟之中,她看见那车子里有两人正艰难地往车门上撞,一男一女,怀中都抱着四四方方的东西,无助绝望地想要从车里爬出来。她的眼睛越睁越大,风里带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视线里一片模糊,她却在某个眨眼之间,异常清楚地看见两道黑色身影迅疾地朝着那辆车子跑去。穿着大大的外套,戴着帽子,脚步又快又急。是有人去救他们了吗她紧张地咬着唇,却很快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们不是救人的,而是去抢东西他们将那对夫妻手上抱着的东西抢了过去风吹起一角沾了血迹的白布,八岁的她只能从那掀起的部分判断那些被夫妻俩死死抱着不肯放手的,是几幅美丽的画。那两个人动作很快,其中一个甚至还朝地上那对男女狠狠踹了几脚,嘴里叫嚷着什么,隔得太远,她什么也听不清,却好像可以自发地听到罹难者发出的哀鸣呻口今。那人却在这时猛一侧身,阴鸷可怕的眼神直直地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神,好像可以把人给生吞了小奇在这时已经吐得有气无力了,看到这样浓烟滚滚的画面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终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那个男人扫过来的视线中立刻蹲身缩回了车里,双手往前一推,将哭哭啼啼的小奇挡在了自己身前很多天以后,她无意中看到了新闻,才知道那对死去的男女是封氏集团的当家人封逸和他的妻子,这对夫妻更是绘画界泰山北斗郑寅和的得意门生。“我那时候八岁,也许是天生的危机意识,也许是骨子里的懦弱和自私,总之小奇就是这样当了我的替死鬼。”长长的一席话,小美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她低着头,辨不清神色,客厅里所有人都静默了。中年人眼神锋利无比:“林小姐,感谢您的坦诚,接下来请随我们去局里一趟,沈队将会亲自向您询问更多的细节。”江易倏然回神,上前一步:“我和她一起去。”柳如溪焦躁地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地走着,服侍在旁的佣人不敢吭声,但都小心翼翼地盯着,生怕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又弄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她们家主人发起脾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一个女人,身材婀娜讠秀惑,一张精致的脸,红唇鲜艳。“呦,这是什么大风啊,把您这大小姐给吹来了。”安娜慵懒地摆弄着睡袍的腰带,妩媚的眉眼一挑,“我最近很忙,可没空招待你这小祖宗。”柳如溪一见她就欢喜地奔了过去:“安娜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是见到我觉得开心呢,还是因为见到我就能知道封御景的事情而开心”她嗤之以鼻,“瞧你这点出息。”“安娜姐姐,我知道封会听你的话的,你帮了他那么多,在他心里你一定比我还重要被你比下去我也认了,可是现在,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人”柳如溪年纪小,藏不住心思,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安娜的神情,那样子倒是像极了一个想做坏事自己又不敢亲自动手的坏小孩。安娜优雅地微笑:“小溪,你不就是想除掉陆浮橙吗”柳如溪嘴角一僵,尴尬地反问:“原来你知道”“当然知道。”何止是知道,她甚至还知道封御景为了陆浮橙把那些老不死的都给暴露了。乔荣弄出那么大动静,还不怕死地找上周哲膺,不就是在向封御景示威挑衅吗因为已经算清了彼此手上的筹码,都是只有三幅古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玉石俱焚。“一块绊脚石而已,搬开就好了。”安娜笑意未减,轻声说,“你已经十八岁了,很多事情不用我手把手教了吧”安娜是周哲膺收留的孤女,当初封氏夫妻死于车祸,周哲膺收留了少年失亲的封御景,安娜和他的境遇相似,很容易就能变得惺惺相惜起来。尽管那个时候的封御景已经年少老成,笑得少,说话更少,但安娜懂他的孤独,她聪明也善于察言观色,比他大上一岁,常常以姐姐的身份照顾着他。相比之下,周筱那样常年在外鬼混的姐姐远不如安娜和封御景来得亲近。而这些,柳如溪都不知道。她单纯地以为安娜是封御景的得力助手,在姐姐柳如茵去世后,有意地接近她,希望能借此更了解封御景的动向。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妆容浓艳的女人其实和她一样,都在最是懵懂的年岁里,喜欢上了那个清冷沉默的少年。哪怕那个清冷沉默的少年从过去到现在,都不曾属于过她们。“唔”柳如溪思索半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是说”天边残阳西下,安娜眯眼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和从前一样,给这个冲动的小姑娘指引了一个方向而已。这些年下来,她深谙一个道理,很多事情,从来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推波助澜才是最省心又省力的好法子。、v056她的价值前几天的那场雪像是作为这个冬天的终结,将属于冬季的严寒都驱散开,今天的温度明显升了不少,连夜晚都显得没有那么寒冷。最近,关于邵昕的抄袭事件也越演越热,作为事件的当事人,邵昕本人却好像就此销声匿迹了一般,不再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另一方面,全球美术大赛选拔赛半决赛将定于下个月初举行,邵昕的参赛资格是否还能继续保留也被传得扑朔迷离。“本台报道,近日星云国际知名画手邵昕被某匿名网友指出,于月前刚获得今年enyo大奖赛金奖的转型作品梦几角涉嫌抄袭,原作品于四年前发表在xx青年文艺报的第三版面,且是某小型慈善会的捐赠作品心境,对此,邵昕所在的公司星云国际并未发出任何回应,本台记者已经在积极联系此画的作者,相信很快就可以让公众得知事情的真实情况”浮橙把电视关掉,光着脚,抱起一条薄薄的毯子走到阳台,坐在躺椅上发呆。今晚没有星星,但是月亮很大,拨开软绵绵的云层,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羞答答地露出一张白玉似的俏脸,银辉倾泻而下,恰好停在浮橙小巧的脚趾上,她低下头,盯着那层光亮出神。因为比赛弃权的事情,总监早早打来电话询问,她知道自己当时有些生气,所以近乎任性地用这种自我保护的形式放弃了原本期盼许久的比赛资格,但既然已经做了,便不存在后不后悔。反而是医院那边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让她接秦蓉出院,因为检查报告显示,秦蓉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浮橙觉得可笑,所谓的医学终究还是抵不过人的智慧,一个装疯两年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些专业的数据和分析。身后隐约有走动的声响传来,浮橙回过头,就见封御景穿着一件修身的立领风衣,斜斜倚靠在阳台的门上,静静地看着自己。她怔了怔,问:“忙完了”他最近好像特别忙,每次都很晚回别墅,白天要是偶尔碰面,两人之间也是淡淡的很少说话。这种有别于过去的疏离近乎微妙,让浮橙觉得心头堵堵的,很不舒服。她不知道究竟是她自己在刻意回避闪躲,还是其实他也生出几分厌烦了。那天从邙山县回来到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就僵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里。浮橙想着,也许是她终究还是踩到了他的底线,在他那样示弱讨好的情况下,她还得寸进尺地索要一个永不欺骗的承诺,实在是可笑至极吧封御景没说话,望向她的眸光微暗,薄薄的唇瓣抿成直线。他离她只有几步远,客厅里的灯光在他身后铺就,这一刻,好像万千灯火也抵不过这个男人眉眼之间极淡的一抹辽远深思。“快来帮我提一下行李,好重啊。”女人的声音浮橙朝他身后一看,眼神倏地滞住。玄关处,正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大红色的斗篷装,黑色皮裤,身材妖娆忄生感,大波浪的长发衬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格外炫目。她刚刚换上一双室内拖鞋。那是浮橙最喜欢的一双棉拖,白色的面料,毛茸茸的,踩上去软软的很舒适。哪那是她以前在网上挑的。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刚刚学会网上购物,跑了几趟银行开了网银,就特别喜欢在网上购置生活用品,便宜又省得出门。这双棉拖,和封御景的那双一起,相同款式,一白一黑,只因为当时那家店在搞活动,买一赠一。而现在,封御景穿着黑色的那双,白色的那双却穿在了另一个女人脚上。见浮橙看着自己,安娜也不扭捏,大方地走上来攀着封御景的手臂娇嗔:“这么晚把我往家里带,你也不怕有人会伤心啊”她说话时目光虽然轻佻,但眸底始终是带着坦然和磊落,浮橙一下子竟觉得格外刺眼,脸上却是无波无谰,一如既往的沉静潜定。封御景眸色微沉,将视线从浮橙身上收回,侧过身,神色舒缓不少:“想住哪一间随便挑。”“这么大方”“当然,对你我从来不会吝啬。”封御景转身替她提了行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安娜在他身后懒懒地跟着,突然回身朝浮橙一笑:“不好意思,接下来几天,我要在这里住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随时可以离开,我想阿御不会阻止你的。”浮橙无声地回视她,轻轻笑了笑:“知道了。”安娜真的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房间和封御景同一层,浮橙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搬到了顶楼画室。这之后,三个人的生活好像变得异常拥挤,偌大的别墅,总觉得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对男女,有时只是坐在一起,一个看报纸,一个看电视,有时则是靠得很近在小声说话。几次下来,浮橙甚至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前经过,而封御景则在她身后无声凝视着,眸底再多的波澜壮阔也会在一瞬沉灭如死灰。浮橙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这天吃早饭时,浮橙没见到封御景,却看到安娜一边系着睡衣扣子一边款款下楼来。“阿御昨晚睡得迟,早饭我替他拿上去。”她在对面坐下,眉梢一挑,“这是你做的”浮橙放下汤匙,静静地望着她:“不好意思,只做了两个人的份。”她这几天呆着无聊,不是画画就是练习厨艺,总算是学会了烘焙面包,却并不打算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分享。安娜无所谓地耸耸肩,踩着那双棉拖缓缓朝厨房走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就端着一个餐盘走了出来,上面摆了两份新鲜的三明治和两杯柳橙汁。手上本就味道平平的吐司一下子变得干涩难咽,浮橙垂下眼静默许久,才起身收拾好桌子,径自去了画室,连午饭也没有下来吃。直到晚上回房间洗澡时,意外地接了个特殊的电话。是周哲膺打来的。这还是浮橙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距离上次在周宅见过面后大概已经有近两个多月了,难为这个老人还会想起她来。“安娜刚回国,是我让阿御带她过去的,最近乔荣动作太大,安娜一直是阿御的得力助手,让她过去陪着,也方便得多。”“陆小姐,”周哲膺和蔼地说完,反过来询问,“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浮橙才知道这是在特意和她解释,她勉强笑了笑:“周伯伯,您不用这样,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陆小姐到现在还是不肯说吗”老人的声音有些疲惫,穿过耳际却好像沉重的闷雷,“阿御这孩子只是不甘心,当年他亲眼看见父母因为那几幅古画而丧生,他是恨极了所有和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