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钰,明摆着是偏心袒护。又念及惨死的亲娘与被迫远嫁的姐姐,悲从中来,只觉得自己不受人待见,活在世上只是多余,一时激愤难捺。跪至半夜,趁看守他的嬷嬷打盹,纪云修偷偷溜出祠堂,于映月湖上投水自绝。柳溪溪与纪云修不甚相熟,感情也淡薄。听了他的死讯,唏嘘两句也就罢了。但此事却无疑给了她极好的借口,让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府而去。既是打着吊唁的名义出来,自是要先上纪府一趟。柳溪溪到了纪府,将安王府的马车及一众侍从都留在门外等候。自己带了静香入内,先到灵堂祭拜,劝慰了爹娘几句后,趁人不备,偷偷地从后门溜走了。静香机灵,早在柳溪溪在灵堂祭拜时,就已偷溜出来喊了一辆马车在后门候着。柳溪溪一出来,主仆二人赶紧上了马车,扬长而去。静香事先已打听到,城南白瓦巷里有个老郎中,治疗女子不孕不育很有一套。柳溪溪自然不是去求子的,但想着他既然能治不孕不育之症,想必也知晓如何避孕,这两者本是一体,不过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罢了。当下吩咐了车夫,直奔白瓦巷。到了白瓦巷,那老郎中招牌极不起眼,人倒是挺多,尤以妇人为主。柳溪溪耐住性子排队等了许久,终于轮到她了。伸手过去,白发白须的老先生捻着胡须,把了把脉道:“夫人底子偏寒,但也无甚大碍。待老夫开几副药回去调理调理,可保无虞。若夫君体贴,年底便会有佳音。夫人尽管放心。”老先生呵呵笑着,提笔书写药方。柳溪溪脸面微红,支支吾吾道:“老先生,小女子前来并非求子。”老先生讶异抬眼:“那夫人是”“有劳老先生,请给小女子开一张避子药方。”老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溪溪:“这位夫人,子嗣传承向来得世人重视,多少夫人到我这里寻医问诊,只为早日怀上夫家血脉,完成传宗接代重任。夫人为何倒反其道而行之,问老夫要避子药方呢”柳溪溪心里暗道,你理我这么多做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理那么多闲事可毕竟有求于人,只敢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说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子已育有多个孩儿,夫君生财有限,家境困难,实在养不起了。故而才前来求老先生一副避子药方。”老先生却冷了面孔:“夫人并未生育过,且身上衣饰华贵,何来家境困难之说”柳溪溪大窘,她并不知,原来把脉也能脉出是否曾经生育。而且刚才信口开河,只想蒙混过关,一时并未注意到自己虽一身缟素,衣料却是精绣软缎,头上珠饰更非凡品,一看就知绝非普通人家。当下只能讪然赔笑道:“老先生,小女子满口胡言,实是不该。小女子在此给老先生赔罪了。只是小女子确有难言苦衷,还望老先生好心,给小女子一张药方,小女子感激不尽。”老先生神色更冷:“老夫悬壶济世数十年,一身医术只为救死扶伤,却不是为那些苟且之人行方便之门。夫人请回吧,请恕老夫所学有限,医不了夫人的病。”柳溪溪还一脸懵懂,静香已赫然怒道:“你这老夫子,怎么出口伤人我家夫人向来遵礼守教,行为端正,哪有什么苟且之事”老先生捋着白花胡子,轻蔑地瞟她一眼,却不言语。柳溪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先生是误会她偷情养汉,为行事方便才来求的避子药方。她不由臊得满脸通红,见静香还要同老先生分辩,赶紧拉了她逃了出来。出了白瓦巷,主仆二人皆是茫然。医馆这条道已走不通了,她们实在不知还能上哪去弄避子汤的药方。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忽然听得一阵莺啼燕语,举目望去,原来前方正是青楼寻芳阁,描红烫金的招牌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门前一群穿红着绿的年轻女子正挤眉弄眼卖弄风情。静香正要拉着柳溪溪绕道而过,柳溪溪却立定了脚步,直愣愣地盯着那招牌。青楼这地方,避子汤不多得是况且这种地方,只认银子不认人,要买个方子还不容易心里有了主意,柳溪溪带着静香,先找了家成衣铺,买了两套男子服饰,装扮成带着小厮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缓缓走近了寻芳阁。门前一涂脂抹粉的老鸨正挥舞着手中丝帕招徕顾客,见柳溪溪上前而来,肥滚滚的身子一横,挡在了柳溪溪面前。只见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柳溪溪几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小娘子还是请回吧,我们寻芳阁不接待女宾。”柳溪溪倒也不惊奇。早在成衣铺换装时,她就看出自己女扮男装其实也就只能蒙得过瞎子。只不过,一身女装进入寻芳阁实在是太过于招摇,身着男装,最起码从远处看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当下淡定一笑,冲静香递了个眼色。静香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两白银,塞到老鸨手中。老鸨掂了掂银子,说道:“你给银子也不成。我要是放你进去找你家郎君,就等于是在砸我们寻芳阁的招牌。回头哪还有客人敢上我们这里来”柳溪溪笑笑:“这位妈妈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人的。我只是来找妈妈买一件东西。”“买东西”老鸨狐疑地看着柳溪溪。柳溪溪望了四周一眼,“妈妈借一步说话。”拉着老鸨袖子把她扯到一个僻静角落,“这位妈妈,其实我今日上这儿来,只是想跟妈妈讨要一张避子汤的药方。”说着,递上一锭金子。老鸨看到金子,两眼闪闪放光,虽然还是不解,脸上却已换上谄媚笑容:“避子汤夫人要避子汤药方何用府上难道没有吗”静香喝道:“你卖不卖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老鸨把金子放到嘴里咬了一下,喜笑颜开:“卖卖卖老身什么时候说过不卖了。”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柳溪溪脸上转了一圈,突然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诡秘一笑,“老身明白了。夫人请在此稍等片刻,老身这就回院中找厨娘要方子,去去便回。”言罢,转身入了门楼。静香望着老鸨的背影,嘀咕道:“明白了她明白什么了”柳溪溪淡然回道:“管她明白什么。能拿到药方不就行了”少顷,老鸨复返,拿了一张纸恭敬奉上:“夫人,你要的东西在此。”柳溪溪接过扫了一眼,都是些药材名称,她也看不懂,问了一句:“这方子可管用”老鸨笑得一脸龌龊:“夫人尽管放心享乐,此方可保夫人再无后顾之忧。”柳溪溪登时满头黑线。怎么又被当成偷情的啦临走时,柳溪溪还是不放心,回过头又加问了一句:“这方子伤不伤身”老鸨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夫人放心好了。你看我这院子里的姑娘,哪一个不喝这汤药的,哪一个不是活蹦乱跳的我还指望着姑娘们给我赚钱呢,若是会伤身子,我也不敢给我的姑娘们用是不”柳溪溪放了心,抬腿和静香一起出了寻芳阁。作者有话要说:、溪溪抓药遇剑一出来一趟不易,柳溪溪拿了避子汤药方,随即马不停蹄地上药铺抓药。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柳溪溪站在路边,等着静香从药铺里抓药出来。看着这热闹繁华的街景,心里一片茫然。这是她住了两年的地方,若是计划顺利,下个月,她就要永远地离开这座城池了。正怔愣出神,一个高大身影霍然映入眼帘。来者白马亮剑,按辔徐行,在一片行人的街道上尤其引人注目。正是陆剑一。柳溪溪记得,以往跟陆剑一出街时,他一双桃花目总是四处盼顾,跟满街的娇俏娘子眉目传情,现如今,锦衣怒马风华正茂,更容易招惹小娘子时,他却紧抿双唇,目不斜视,一张面孔古井无波,全无以前一滴半点的风流撩拨姿态。柳溪溪一声叹息,看来还是姚千影有手段,她没能让陆剑一改掉的坏毛病,姚千影让他改掉了。这南岭第一美女的名头果然不是吹的,看过了南岭第一美女,天下还有什么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街上人头攒动,柳溪溪混迹于人潮中并不起眼。陆剑一渐渐走近,她悄悄地往路边避了避,又拿袖子遮住脸面,不让陆剑一发现她。陆剑一也并没有注意到她,缓辔悠悠走了过去。柳溪溪堪堪呼出一口气,正想把袖子放下,却蓦地看见袖子底下出现了一双黑色鹿皮靴。柳溪溪心跳顿了一下,眼光顺着鹿皮靴往上看,靴子上面是银线绣就的箭纹袍角,月白色的云锦袍衣,墨玉镶金腰带,再往上柳溪溪视线被自己的袖子挡住了,不得不放下了衣袖。果不其然,陆剑一的面孔在她袖子后面静静地等着她。乍见柳溪溪,陆剑一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果真是你我刚才就看着有点眼熟你为何穿成这副模样”柳溪溪心急摆脱他,草草应道:“我偷偷溜出来玩。府里太闷了。”说着,抬步就要走。陆剑一释然。这倒符合柳溪溪的个性。见柳溪溪要走,伸臂拦住了她:“你还好吗”顿了顿又道,“上回见你,人多不便讲话安家齐没有对你怎样吧”他不提起上回见面的事还好,一提起来,柳溪溪登时想起他与姚千影一家三口温情脉脉的一幕,气打心里来,扬手一劈打掉他拦在身前的手,恶声恶气道:“要你管我和安家齐好着呢,蜜里调油,如胶似膝。”陆剑一静静凝视着她,身子如山一般矗立,挡住她的去路。柳溪溪喝道:“让开。”陆剑一平静说道:“你告诉我实话,我便让开。”“那就是实话”柳溪溪冷哼,“怎么,只许你和姚千影琴瑟和鸣,就不许我和安家齐举案齐眉”陆剑一缄默不答,却也不让路,面色沉静,仍像方才一样定定注目于她。两人正相持不下,陆剑一身后忽然传来静香的声音:“三小姐,药抓好了”话音戛然而止。察觉到柳溪溪脸色骤变,陆剑一回头看去,只见静香一脸紧张,两手缩瑟在身后,似掩藏着什么东西,见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皓公子你也在这里”陆剑一回头望向柳溪溪,眼里已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柳溪溪兀自强作镇定,眼里却有掩不住的慌乱:“我出来已有多时,是时候回府了。我先行一步。”对着静香使了个眼色,掉头就想开溜。陆剑一却一把拦下了静香:“等等。把你背后的东西给我看看。”静香瑟瑟往后退去,赔笑道:“回皓公子,不过是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没什么好看的。”陆剑一不为所动,只静静伸出手去:“拿来。”静香为难地看向柳溪溪。柳溪溪过来挡在静香面前,秀眉微扬:“我买的亵衣亵裤你也要看吗”陆剑一不言语。也不见他身形怎么动,柳溪溪只觉得眼前一晃,陆剑一已绕过她,转到静香面前,出手如电,点了静香的穴。长手一捞,静香藏在后背的药包已到了他手上。柳溪溪一急,扑上去就要抢。陆剑一把药包高高举起,斜睨着她凉凉说道:“你若是也想像静香一样被我点穴,就尽管来抢。”柳溪溪气急,喊道:“那不过是静香的药,她腿疾犯了,抓几服药回去吃,有什么好看的”“既是静香治腿疾的药,给我看一下又有何妨”陆剑一背过身子,打开一个药包,细细翻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蹙眉问道:“这药是给谁吃的”柳溪溪和静香对视一眼,皆不应答。陆剑一见状脸色又黑了两分,抓过柳溪溪,不由分说扔上马,自己翻身一跃,骑上马去,扬鞭便要离去。静香吓得大叫:“皓公子,还有我呢我动不了”陆剑一头也不回,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甩手扔了出去,砸在静香身上给她解了穴。静香刚能动弹,便听见陆剑一说道:“你自己先回去,三小姐我待会送她回去。”抬头望去,尘烟滚滚,陆剑一与柳溪溪已不见了踪影。作者有话要说:、杜康楼冰释前嫌半柱香之后,陆剑一与柳溪溪已置身于杜康楼的一个雅间之内。店小二殷勤地斟茶倒水:“皓公子与三小姐好久没来了。我们这里近来新推出几道菜式,味道还不错,皓公子与三小姐要不要试一试”陆剑一说道:“不必了。我们现在还不饿。你先出去,有需要时自会叫你。”店小二点头哈腰,正要退出,却又被陆剑一叫住。陆剑一随手丢了二钱银子给他:“我和三小姐有要事商谈,莫让人进来打扰。”店小二得了赏银,喜滋滋地应下,临出去时还细心地替他们关紧了房门。柳溪溪粉面含霜,坐在临窗的一个位置上。她被陆剑一强行掳来此地,自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陆剑一自己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方道:“说吧。你买这药有何用处给安家齐的小妾吃”柳溪溪哼了一声,拧头望向窗外,不予理睬。陆剑一自顾自沉吟说道:“不对。堕胎药不是这样的方子。你若是要,我可以给你开一张。”见柳溪溪不予回应,他手指轻叩桌面,“那是给安家齐的另一个小妾也不对。安王府里少不了避子汤,何必你自己亲自出来买”想到这里,他眸光一沉,紧盯着柳溪溪,“难道说,这药你是给你自己买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