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伤的缘故,步惊云的情绪波动比往日大了不少,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有些无法控制心绪了。“你心中有事”“不错。”一些往日绝不会说出的话,此刻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脱口而出:“我想要找一个人复仇。”嬴政猛地将步惊云右臂的袖口撩开,宽大的衣袖之下,细小的手臂早已血肉模糊。“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朕不知你的仇敌是何人,但没有人值得你与之玉石俱焚。”说罢,不待步惊云回答便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抱起,扛在了肩上。头朝地的姿势让步惊云很是不舒服,遂轻微地挣扎了起来。嬴政不轻不重地往他臀部拍打了一下:“老实点。”步惊云从未被这般对待过,便是母亲玉浓,恼极了他时也不过拳打脚踢,或是上柳条鞭,一时之间,既羞且怒。一路这般走下来,令步惊云有些难受,所幸嬴政走得极稳,便是难受,也有限。步惊云索性闭上眼,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方才令他倍感难堪之事。孔慈正在赵华锋处,应该不会看见他狼狈的模样,这让他将心放回几分。倏然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步惊云发现自己已被放到了床上。“日后若是不想难受,下次行事前先想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嬴政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步惊云躺在床上,心中迟钝地反应过来,师父竟是生气了他自己都还气不过来,那人生得哪门子气片刻后,嬴政又折了回来,将清凉沁人的药膏涂抹在步惊云伤口崩裂的右臂处,并未特意控制力道,步惊云冷不防被按压到伤处,手上一痛,倒抽一口冷气。“若是再胡闹,你这胳膊也不必要了。”嬴政的声音明明与往常别无二致,步惊云听了,却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危险。步惊云外出练剑的第二日便发起了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出在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听到有大夫在替他开药方,听到孔慈与师兄弟们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最后,一双微凉的大掌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这种温度令他极是舒服,他忍不住在那掌心中蹭了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幽幽转醒。醒来后,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瞳从那以后,一连数日,步惊云都闷在房中,半步出不得门。每回他一欲出门,便会被孔慈堵回来。这些日子与步惊云相处下来,孔慈也有了些心得,渐渐得心应手。“云少爷,该吃药了噢。”她扬了扬手中的药碗。“让开。”步惊云脸色黑得几乎可以媲美砂锅。“不行,帮主吩咐过,您这些日子要好好养伤,闭门思过。”步惊云鼻中被浓重的药味塞满,胃中顿时一阵翻滚,然而,到底还是没有硬闯。自从第一次孔慈送了刚刚熬好的药来,却被他打翻烫到手后,步惊云便不再尝试硬闯。虽然他自认冷心冷情,但对关心自己的人,还是无法拒绝的。这些日子,每日他的房中都会送来中药,虽不需他尽数喝掉,但一直闻着中药的苦味,想出去透透风还不被允许,任谁都会郁闷得抓狂。白日聂风三人都去看武斗去了,唯有晚间回来,才会陪步惊云说一回话当然,更多时候是步惊云单方面听聂风说那些堂主们的招式。来的多是聂风与秦霜,断浪来过一次,不过两人又是不欢而散。自打那回后,断浪便不再过来。过了一段快要发霉的日子,步惊云总算了解到,自家师父生气时果真不好惹。想来,还是那天自己擅自出去练剑惹恼了他罢步惊云看了看手上裹着的细纱布,又想起自己之后发的那场烧。也对,毕竟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任谁都不会高兴。至于另一种可能性,被步惊云下意识地排除掉了既然出不去,总要找些事儿做。步惊云走到自己的刻刀旁,刚想拿起刻刀与原料,孔慈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行的,云少爷,您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将步惊云雕刻用的家伙收走藏起,孔慈递给步惊云一本清心决:“帮主吩咐,若是您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个。”有了这本功法的陪伴,步惊云接下来的日子总算不再那么无聊。这本功法虽无甚威力,却也颇有几分玄妙之处,至少修习了心决,步惊云觉得自己笼罩在自己心头的沉郁、愤恨消散了许多。待步惊云被允许出门的时候,大比已接近尾声。看了这么多场高手对决,秦霜、聂风、断浪三人各自都有不同程度的进益。最后一场比斗,恰是江奉熙之父江承对战副帮主方为。江奉熙的枪法承自其父,江承的枪法可称得上是出神入化。方为堪称帮主之下第一人,一手千斤锤也是极厉害的。嬴政带着步惊云赶到之时,两人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是云师兄师父竟然带他出来,看来他果然好了”耳边传来聂风略带惊喜的声音。秦霜闻言,点点头:“云师弟伤势无碍,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放心了。”唯有断浪皱了皱眉,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嬴政身后的步惊云,心下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师父与步惊云之间发生了什么想到那唯一仅有的内门弟子之位,断浪看向步惊云的眼神便越发不善。帮主的到来也没能盖过群众对于观看比斗的热情。这可是斗战堂堂主与副帮主的战斗,平日里再难一见的若是能将这场战斗参透个几分,他们日后必然受益无穷。台上江承长枪来刺,枪上竟似浮现出一头巨大的猛虎,朝着副帮主方为狠狠咬去,一些离得近、实力低下的帮众早被压制得双腿发颤,动弹不得,直面江承的方为却避也不避,直接抡着千斤锤砍上,看似平凡无奇的一招,却挡住了江承的攻势方为又是一劈,与此同时,体内内力运转,竟将江承庞大的猛虎一举击溃顿时,锤势四溢,江承也受了此势反噬之伤,被逼得连连后退数步。曾有人言,在天下会中,属这位副帮主最为难缠。千斤锤便如方为其人,显山时,可劈山断水,力破金石;不露水时,招招平凡,却可败人于无形,颇有“大音希声”之意。方为头脑简单,却深谙武学之道,对战斗有一种近乎诡异的直觉。嬴政看着擂台上的方为,点了点头。若是寻得匹配的功法,恐怕方为的成就不止于此,也就是原本的雄霸心胸狭隘,一直防着他,将寻得的精妙武功秘籍藏起,不令他知晓,只拿些二流功法打发他,这才白白浪费了他的资质。江承的枪法固然巧妙,然而与方为的“大音希声”相比,单只心境上就差了不止一层。这场比斗的结果,想来也可预知了。后来,事实证明,比赛的结果与嬴政预料中一致,只是过程却出现了些许偏差。江承对战方为数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且都败得如此之惨,早就心有不甘。如今他见方为又是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自己的绝招,一咬牙:“我新近又领悟了一招,亦是我目前最强的招式,我两人便以此招来一分胜负吧”说罢,手下长枪挥舞,留下一串残影,脚下一足微动,不断变动着姿势划过一个又一个圆弧。枪势滔天,陡然比方才使出“龙腾虎跃”时凌厉数倍不止,数以千计的枪势尽落入以江承为中心的圆弧内,翻滚不停,带出危险的光。俄而一丝枪势从圆弧内泄出,几乎眨眼间便在方为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方为垂下眼,看着一滴血从自己面上滴落,心中暗道“好快”。江承周围的枪势越来越密集,凝聚成数条细小灵活的龙向方为袭去。远远看去,像是在方为面前布下一张天罗地网。方为憨厚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瞬间消失在原地。江承一皱眉,巨网立时迎上,仍是慢了一拍,扑了个空。足下被巨网笼罩的土地瞬间龟裂,方为方才站立的地方一个深坑骤然形成,江承面色却极是难看,手上长枪一动,将那巨网收了回来。只是,经过方才的一扑一收,明眼人都看得出,巨网上的光芒黯淡了不少,想来江承使用此招亦是消耗巨大,不能持久。方为轻功极佳,此时又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隐匿身形,江承一时半会寻他不到,只得一面不断地输出内力,维持着这攻防一体的架势,一面警惕地逡巡四处,以防方为突然来袭。风沙迷眼,金石声声,江承心下一颤,竟发现方为瞬间出现在自己身后,遂积蓄足了力量一枪袭去。方为知此时江承正处于巅峰,这一枪与方才威力断然不同,若他想稳胜,最好的选择就是避其锋芒。毕竟江承这一招显然尚未完成,限制诸多,想要躲避,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可他却不想、不愿、不能。他自觉已到了瓶颈处,若是能想法子破了江承这一招,保不齐就有突破的契机。失去了这个机会,下一个就不知道该等到什么时候了有的时候,胜负虽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秉持着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方为手中千斤锤光芒大作,嘈嘈切切,声音驳杂。初时犹如雨点轻拂,再来犹如小河淌水,继而犹如长江怒号,最后一切汇入瀚海,海浪咆哮,波涛汹涌自然之音尽在其中,带着摧垮一切的力量江承听得心惊肉跳,末了只觉头痛欲裂,似是大脑中枢被什么灼伤了一般,再也无法静气凝神。方为一跃而起,恍若电光一闪,千斤锤重重落下,直奔江承手中长枪而去,只听“铿”的一声,江承单膝跪倒在地,长枪脱落,枪势顷刻间消弭于无形。这一次大比的优胜者毫无疑问就是方为了。至于其他的杂役挑战帮主,基本上也没有成功的。并非所有杂役都没有武学天赋,而是手中资源的不对等,注定了他们得耗费更多的努力,才能够达到与堂主副堂主们相同的结果。这一次的大比中,有好几个杂役脱颖而出,被数位堂主招为手下爱将;那些被他们挑战的副堂主们虽是险胜,却也自此提高了警惕,再不敢安享荣华,将练武丢到一边。宣布方为为最终优胜者后,嬴政遵照先前约定,将他带到帮中放置着武学秘籍的地方,此处唯有持有帮主令牌者才可开启。目前,方为是第一个有资格踏进这里的人。步惊云、聂风、断浪、秦霜四人作为嬴政的弟子,也被特许进来,权当增长见识。“帮、帮主”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武功绝学,方为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自然,以他对雄霸的愚忠,是不可能怀疑嬴政先前对他藏私的,如今他只是以为嬴政偶然有了什么奇遇,得到了这些失传已久的稀世功法。“选择一套最为适合你的功法去练罢。”嬴政道:“你的武学天分朕是尽知的,朕也很期待,想看看你日后能走到何等样的高度。”方为心中几乎要被一股狂喜冲垮,对于一个痴迷武学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够比把一堆绝世秘籍放在他眼前让他研究更吸引他的吗方为语无伦次地道:“多谢帮主。帮主,这些密集里有没有纯图的”嬴政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位副帮主大、字、不、识、几、个好吧,是方为最近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太低了,他才会忘记这件事的“朕听闻军师令智囊团中的成员充当先生,定时为帮众授课,你既不识字,何不跟着去学学”方为为难地挠了挠头:“我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再怎么学还是个大老粗写什么字儿啊还耽搁我练武的时间”嬴政横他一眼,只觉面前这人看着聪明,实则脑子如同一块木头一样:“不求你成什么大家,好歹得看得懂武功秘籍吧若是因为不识字的原因,不能学习最为适合你的功夫,你心中就没有遗憾”方为想了想:“帮主说的话听起来咋总是这么有道理呢好,那我先去学字儿,学完再来挑选武功秘籍”说着,风一般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四小童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挑选武功秘籍之行会是这么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武斗是结束了,可文斗还在继续。对于智囊团与另一位副帮主宋颉来说,书房便是一个重要的战场。此刻,泥菩萨正一脸愁苦地被众人围在中间。究其原因,竟是他一时手贱出的一道入门考试题惹出的祸事力是不是维持物体运动的原因作为穿越者,泥菩萨自然知道答案,小火猴也知道,可偏偏众人不知道,他们理所当然地向泥菩萨提出质疑,并要求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当初泥菩萨在诸位学霸的考卷上画叉叉画得有多爽快,如今就有多窘迫。要知道,他就是一个理科学渣呀虽然偶尔能拿出些东西来冒充一下学霸,但学渣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永远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