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却再没有停顿,顾瑾怨毒双眼中蓄满泪水,可那嘴角却噙着一丝笃定的冷笑。他必然会回头,她便等那时候,一并讨回来。正定定看这两人渐次消失的背影,可她的声响却已引得一些宫婢内侍注意,转向这原本偏僻的宫道来观望,顾瑾便用帕子擦拭了面颊后仿若无事一般转身往长乐宫而回。那方才探头往宫道看的几个宫婢内侍便都不明所以的退了回去,却有一个宫婢往这宫道两端看了看便转身朝着一处匆匆而去,兜兜转转竟是去到东宫外,熟门熟路拐入一处角落,不过片刻便又无事一般折了出来,又待片刻,那角落中又走出一个宫婢,转身进了东宫,径直去了太子妃顾玥寝殿,对正在梳妆的顾玥耳边言语几句,顾玥铜镜中映出的精致面庞便是一凝冷了脸色。顾玥带出了几分气,可过了半晌却是定了心一般淡漠道:“罢了,随她闹去吧,只看好了她,别丢了右相府的颜面就好。”可她若再闹,就真不知会有怎样结局了。这边顾玥方才梳妆好了要往凤仪宫去向皇后请安,却见一个内侍进到殿内含笑躬身:“娘娘,太子上朝前交代,今日娘娘身子不适便不要往凤仪宫请安去了。”顾玥眉眼一动,一刹愕然后便扶住宫婢手又折回了寝殿:“也是,你着人往凤仪宫去回一声,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往凤仪宫给母后请安了。”那宫婢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只是走到那内侍身旁时,那内侍又交代一句:“若皇后娘娘要前来探望太子妃娘娘,就回说娘娘服了药睡下了,一时半刻怕是不会醒,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前来了。”顾玥一怔回头,隐隐觉着似形势谨重,可那内侍接住了顾玥目光却也只是一笑便躬身退了出去。顾玥皱眉,莫说她今日好端端并无不适,即便真就不适,皇后又怎能纡尊往东宫来看一个晚辈今日这人,未免交代的太多。可顾玥却并未再多问,只卸了钗环往窗口寻了通风处便歪在了美人榻上。这厢简辞趁着清晨人少要将陆茉幽再送回小佛堂,却禁不住陆茉幽一再催促,可还是将人送到了善宁殿门外这才折了方向往宫外走去。陆茉幽眼看简辞身影消失这才含着笑转身进了善宁殿,越过前苑后苑直到了最深处的小佛堂,晨风尚且凉爽,天已光亮她也错了困睡不着,便索性进了小佛堂烧了柱香便坐在了院中那株木樨树下的石桌旁。刚一坐下便听有人推了院门,抬眼看去是一个宫婢垂头送了早膳前来,陆茉幽便靠着树闭眼假寐,却听着这宫婢将早膳排摆过后竟并未退去,她略是诧异睁眼看去,待看清这人后,却是不禁怔了一怔,随即一笑:“许久不见了,纯娘。”而这边,炎朝虽是皇子们出宫建府后便每日要早朝,奈何此番被拘在宫中近一月,兴帝便停了他们早朝,现下虽下了旨意令他们出宫,可今日早朝是断乎赶不上了,故而简晔于南华宫晨起接到旨意后,便收拾了收拾直接出宫往九皇子府回,只是走出没几步就觉着有丝古怪,可回头看看各宫房都已开着门,也不知哪里古怪,就只得作罢出了宫。简晔回到皇子府中便见赵晴岚已接了消息候在门里等他,虽说已然赐了他和苏晓棠的婚事,可赵晴岚却终究是他第一个有名有份的女人,虽没有什么情意,却也终究因他而受了许多委屈,加之身后的静安侯府,简晔涨红了面皮便攥住了赵晴岚那苍白瘦弱的手,赵晴岚回了一笑可那泪珠子却是坠了下来,原本该风光无限的一个女子,现下却只沦落为了一个低等妾室。只是眼泪后却终究隐着几许恨恨的狠戾,做这事害她的顾瑾,她怎么能饶。而这厢简辞回到十一皇子府后,便是一番庶务缠身,等将名下田庄等事物处置完结,已然过午,小唐方才瞅了空隙上前报禀,长乐宫中并没有陆茉幽遗落的什么物什,他白跑了一趟。简辞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合眼仰在椅上,他怎么会不知道根本没落下什么,只怕陆茉幽在被那宫婢引到路上远远看见他和顾瑾的时候,心里大抵也猜出了。顾瑾无非是想让陆茉幽看看,她和简辞是断乎抛不开瓜葛的。只是现下他二人都不会再上当,倒白费了顾瑾这番苦心安排。思及此简辞微微抿了嘴角,可笑还未勾出,却又敛了回去。纵然现下顾瑾成了太子和右相府的弃子,秦家和连皇妃都不会在此事上再行逼迫,然而兴帝那里,只怕对于这桩婚事还是必然会下旨意的,只因他不容旁人抗拒他的命令。他已做好万全准备,至多不过抗旨不尊,然而他却绝不会步上十年前纳兰熠的老路。算计着时辰,他尚可小憩片刻,待黄昏时悄悄入宫还能赶上和陆茉幽一同晚膳。小唐见他没了声音便是预备歇上一歇,正预备请示是否要趁这功夫请上官危来给他看看胸口的伤,却忽而听书房大门外有轻叩房门的声音。小唐皱眉轻着脚拐出书房又穿过正厅到了门处,只见一个小内侍即刻低声禀报:“唐管事,六皇子妃娘娘来了。”小唐原本预计低斥几声的话便被堵在了喉间一怔,六皇子妃他们十一皇子府同其他各皇子府一向从无往来,自建府至今更是旁的皇子均从不踏足过,何况他家主子和太子与六皇子是出了名的不睦,这六皇子妃怎的就上了门来只是小唐这一怔的功夫,就觉着身边一股风拂过,定睛一看便见简辞已负手出了书房往正房而去,小唐又是一怔便慌忙跟上。简辞脚步极快,偌大皇子府他不过片刻就从书院到了正房,迈步一入正房正厅,就见颜若璃站在厅内连坐也没坐,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来,苍白而略是憔悴的神色令她本就玉质清润的袅娜姿态愈发纤弱。简辞尚未开口,她便忽而一蹙那两道细弱浅眉,极力遏制却又万分急切道:“十一弟,救救六殿下”第79章简辞眉头一皱,旋即便是展眉疏淡一笑:“六嫂说笑了,以六哥出身地位怎的就会涉险需要人救即便需要人救,六嫂也该去太尉府寻褚太尉才是。”颜若璃止了声垂下眼去,简辞行入厅内端坐主位,立时有内侍奉上茶水,简辞接了只用碗盖拨弄着浮在水上的几片茶叶,余光便看到颜若璃那立的笔直的身影,目光不觉中柔和几分,她的心性和气度同陆茉幽倒有许多相似。如此一时间厅内便有些静寂,那奉茶的小内侍虽是静默如同桌椅一般站在角落,可简辞却仍旧停了缓缓拨着茶盖的动作,一眼看了过去,那小内侍一凛,便匆忙退了出去。这人方才退去,颜若璃便回转过身来,看似柔弱却偏生从眉眼中带出一股子坚毅之气,她往简辞看去:“昨日黄昏太子邀殿下往东宫,然而亥时都不见殿下回,可东宫传回的消息,却是殿下戌时便出了东宫。直至现下,殿下仍毫无消息。”颜若璃每每说到殿下二字,眼神便会一瞬惶急。简辞却只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但心下却是瞬间明白,只怕太子已然按捺不住,简泽现下必然还在东宫,只是安全与否的差别罢了。“既来求你,自然开诚布公。圣上继位之初太尉便被收去兵权,这十数年中虽是圣恩不断,可一个离了朝堂的太尉又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况且殿下此刻身陷东宫,可太子却说殿下昨夜已然出了东宫,此事,便也只能暗中筹谋。”“六哥手中自然有可用的人,六嫂何不寻那些人去,更为稳妥。”简辞放了茶盏,却是极为中肯的为她出了主意,颜若璃见他终究认真思量此事,那忧急便略是了放了一放:“现下人都守在东宫外四处,却不敢轻举妄动。”颜若璃的思量简辞自然是懂,影卫若敢潜入东宫只怕正中太子下怀,不过呼喊几声有刺客,简泽的命便会伤的理所应当了。然而简辞却是不禁抬眼扫过颜若璃一眼,直到此刻,她即便心急如焚却没有乱了分寸,似和他听到传闻中的六皇子妃有许多不同。“六嫂多虑了,依臣弟看,至多明日一早,六哥必然会有消息。”颜若璃眼中一刹颤动,似极为隐忍,虽仍是眉尖蹙着,却抿了嘴唇浅淡一笑:“借十一弟吉言,我便回府等殿下消息。”说罢便转身而去,小唐站在门外待颜若璃一出门便躬身行了一礼,等她走后便急急进了厅:“主子怎的淌这趟浑水他们两人争斗岂不是松泛了主子这许多年夹在他们中间几多艰辛”简辞却是不等他话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看来今夜势必不能安宁。小唐见简辞又往书院方向走去便又一路追着而去,可眼看到了书院门外简辞却是一个闪身不见了身影,他怔了怔便匆匆进到书院,只见那身形与简辞九分相似的一个人正往矮榻上面向里躺下,于是他便拦住正要往里奉茶点的几个内侍道:“主子歇下了,轻着点手脚。”说着眼皮子一撩,众人便都能看到躺在矮榻上的简辞背影,均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小唐便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简辞却是错身从书院而过,背到无人处脚下一点便极快到得偏门出了十一皇子府,直奔皇宫而去。而这厢宫中仍旧一片惯常的安宁,一众妃嫔各自仍旧忙着各自的,贵女们仍在长乐宫中教习,太子妃也仍旧在东宫病着,可那极为偏僻破旧的小佛堂里,却是从晨起便似乎不大安宁着。陆茉幽一眼便认出了纯娘,即便纯娘做了宫婢装扮刻意隐藏。纯娘却是一言不发,只拿眼看那粥碗,见陆茉幽终于顺她目光看了粥碗后,便收了目光回身而去。陆茉幽略是有些诧异,待人走后便又去看那粥碗,却看不出丝毫端倪,待伸手去拿那粥碗时,却忽而觉出粥碗下扣着个叠的小巧的纸块。她疑惑将那纸拿了出来,待展开一看,便又是一怔。纸张不大,仅只两字。盼恕她将纸又叠了回去,捏在了掌心,可却顿了顿,本以为总该有些什么心境的,但奇的很,竟平淡无波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到似的,连恨和怨都一分没有剩下。用罢早膳本要去抄经,却忽然想起简辞今日是交代了她不要抄经了的,便又放了笔,躺倒去了榻上,本是错了困百无聊赖睡不着,随手便又拿了本经书去看,谁知竟看的入了迷,不觉又看了大半时辰,随即丢了书便朦胧睡去。这一觉倒睡的极是安心,从巳时三刻直睡到了酉初。待悠然转醒时,竟恍惚有几分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了。她撑着睡的酥软的身子推开窗子,便见院中那棵木樨树下她白天坐着的石凳上,坐了一个人。原本惬意的神情便在看清那人时,渐渐敛去。简瑄听到了窗子响,却忽而生出几分畏惧,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去看她,只侧着脸低声道:“你错过了午膳时间,这里有些糕点,你先吃些吧。”陆茉幽垂了眼顿在窗口,于是这小院中便满是局促不安的凝滞,简瑄那置在膝头的手不觉中便慢慢蜷紧。他本不想来,可总觉着想和她说些什么,然而令纯娘送信给她,想来想去,落笔似有万语千言,最终却只有盼恕二字。那信送了出去,他却仍旧五内郁结一般不能安宁,来来往往,总要看看她听听她说,才能安心。于是来了。她在睡,他便一直等在院中,等到天至黄昏她终于醒了,这颗心,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十殿下此行于理不合。”直过了半晌陆茉幽方才立在窗内说了这样一句话,简瑄听她说话那心便忽的一提,可听到她说的是这句时,那嘴角便不觉中弯了弯,带出冰冷的嘲讽。不合。她哪里是在乎于理合不合,她在乎的分明是做这事的人究竟是谁。可简瑄却没有回话,只偏了头去看桌上摆着的点心,因放的久了,面皮都干了些微,早已没了先前诱人的模样。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其实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她的心意再明白不过,她从没喜欢过,曾经一时迷惑,分不清黑与白究竟贪恋哪一个,走错了路,如今终于得了机会去回头,奔跑一样的往那个人身边迫不及待的去了。可他却还怕她还恨,怕她不原谅。但其实,她从来根本不在乎。简瑄看着那点心又是一笑,这回那笑却是有些无奈凄凉,缓缓久久,便终于抿直了嘴唇,然而这样漫长的时间里,陆茉幽也始终立在窗内,始终垂着的眼一丝也没有往这边再看来过。他便将手掌摊开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