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好”丰盛的菜肴上桌了。汪小凤他们一家五人加上何秀、张小薇、李爱国和李文涛他们四个,满满地围了一桌。酒斟好了,汪小凤示意大家稍等一下,她要为曾经共过患难的已逝知青赵德山敬杯酒。一桌人来到阳台上,如瀑的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灿烂而肃穆。晶亮的酒滴在阳光里向空中飘去阳台上很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祭奠自己的青春。是啊,他们每个人都亲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并成为它的锻造品它就像一场疯狂的巨浪,夹杂着砂石,冲撞、洗涤、淹没、摧毁、诞生着一切,让人激情满怀,又黯然神伤;既满腹疑虑,又斗志昂扬重回屋内,酒菜正香。汪小龙感慨地说:“来,为我们走出阴霾,拥抱阳光,干杯”说完,他站起身,举起杯,一饮而尽。“来,为我们终于归来,合家团聚,干杯”汪小鹃站起身,举起杯,一饮而尽。“来,为我们的友谊,为我们的未来,干杯”何秀、李爱国和张小薇站起身,举起杯,一饮而尽。李文涛被这激情四射的氛围深深地感染着,他也想站起身,说两句,举起杯,一饮而尽。但是他又不敢。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汪小凤。汪小凤瞪了他一眼,他又极谦卑地躬下身去。汪小凤的爸爸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在了一起,他知道女儿汪小凤是看不上李文涛的。沉思良久,老人家开口了,“小凤,孩子们,今天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看到你们,我想起了我的年轻时代。你们想听听我的青春故事吗”孩子们的目光一齐投向汪小凤的爸爸“一九四四年时我才十六岁,那年五月,日军攻陷河南禹县,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学是上不成了,家也被鬼子烧了。无奈之下,我们兄妹仨跟你们的爷爷奶奶四处逃荒。后来,兄妹仨跑散了,你们的爷爷奶奶也先后病死在逃荒的路上。“简单掩埋了老人后,我一个人流浪到滑县道口镇,想投靠远嫁到这里的一个表姐。可是那么大的一个地儿,找了几天也没有音信。因为饥饿,我昏倒在一家烧鸡店前。就在那时,这家店的一个小师傅救了我。可是没多久,日本鬼子就占了镇子、烧了店房,掌柜的就只好遣散了帮工。“从那之后,小师傅又带着我一道踏上了逃荒的路。几个月后,我们讨饭来到一家铁矿厂。有一天,我和小师傅正在井下作业,忽然从里面传出轰轰隆隆的塌方声。小师傅一听,拉起我就往外跑,可是,我却被一块石头绊倒,随之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我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发现我的腿被砸折了,身上还压着一个人。我摸了摸那人的脸,原来是小师傅。为了救我,他被塌死了。“再后来,矿区所在地解放了,政府派人接管了铁矿厂。没想到接管铁矿厂的领导竟是我的小师傅原来他没有死就这样,我们又成了同事。师傅待我很好,知青返城时为了帮我的女儿违反了纪律,被免去了副厂长的职务,但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多少年了,我始终无法放下这如山一样的恩情。孩子们,要是你们,你们放得下吗”老人家一口气把藏在心中多年的故事讲了出来,如释重负。他端详着女儿汪小凤好半天才说:“孩子,故事中的小师傅就是文涛的爸爸李铁水呀”屋内静寂无声。良久,汪小鹃打破了沉寂,“爸,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的心债倒是还清了,但你想过姐姐的幸福吗姐姐会爱这样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吗爸妈你们太自私太冷酷了”“小鹃,你怎么能这样对爸爸妈妈说话”妈妈刘云萍声音虽然不大,但充满了威严。“什么我不能说妈,我还要问你呢你一贯强势,但为什么在姐姐婚恋这件事上却这样默然无声呢你,你配做妈妈吗”汪小鹃说着就要离席,身旁的汪小凤一把将她拽住,“姐姐别拉我,我不想跟李文涛一桌吃饭”小鹃挣开姐姐的手就要离开,却刚巧被李文涛的凳子绊了一下。顿时,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窜了起来。她“咣当”一声踢倒了李文涛所坐的凳子。木呆呆的李文涛“扑通”一声仰倒在地。午餐不欢而散雨“哗哗”地下着,院里积满了水,雨点在水面上漾开一圈一圈的水纹。从汪小凤家出来的张小薇和李爱国无奈地望着雨幕。正急着,汪小凤跑下楼来。何秀嗔怪道:“你跑出来干吗刚才李文涛受了委屈,你不陪陪他”“陪他干啥有啥好陪的走吧,陪你们逛逛商场。”汪小凤说得很轻松,就像刚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似乎那个李文涛跟她没啥关系。“唉,你呀”何秀叹了口气。汪小凤递给张小薇一把伞,指了指李爱国,自己则与何秀共撑一把走进了雨里。张小薇撑开伞走了几步,见李爱国还在檐下磨蹭,就停了下来,“怎么,你不走”“当然要走的,可是这怎么走哇”李爱国望望天,用手试了试雨的大小。“跟张小薇共撑一把不就得了磨蹭什么走哇”何秀回过身朝李爱国喊道。“那那”李爱国欲言又止。“你们要不走,我们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何秀和汪小凤相视一笑,走开了。其实,在李爱国的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些想法。他暂时还不能与张小薇走得太近,感情上还必须控制在一定的温度之内,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又有了汪小鹃。张小薇撑着伞在雨中踱着步等他。有片树叶在溪水中打着旋儿,小薇用脚尖把树叶按下去它又漂起来,再按下去又漂起来,三番五次后,她气得一脚将那片树叶踩到了泥里李爱国蹲在楼道口,他的目光随着张小薇的脚步移动而移动从右移到左,从左移到右,从远移到近,又从近移到远,最后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哎怎么还没走呢我以为你早走了呢”不需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汪小鹃。李爱国站起身一笑,“你怎么闯了大祸就跑呀那李文涛呢不管吗”“什么大祸呀,小屁事我们家除了我爸,谁都看不上那个李结巴。走我们也出去转转,免得呆在家里受气。”“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不,正等你呢”李爱国撒了个谎,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等我开玩笑小薇呢”汪小鹃四下里打量。“走了”“走了不可能吧”“真走了。她一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看,说好的我跟她共撑一把伞,可是她却偏偏离我远远的,这不,先走了”李爱国撒着谎,说话的声音很低。“是吗为什么呢”“谁知道呢你们这些女孩子真让人看不懂” 李爱国继续编着谎,一头钻进汪小鹃撑着的伞下其实何秀和汪小凤并没走远怎么会走远呢人家张小薇打那么远来趟省城,怎么会扔下她一个人不闻不问呢她们就在街对面的供销社门口等着。不多会儿,她们看到小薇独自一人走了过来,感到有些意外。“怎么你一个人李爱国呢”一见面何秀就问。张小薇淡然一笑没有作答。“嗨你们俩呀,真是这雨中一起撑着一把小雨伞该是多浪漫的事呀”汪小凤打趣道。可张小薇依然淡淡一笑没说什么。三个女孩走进合作社闲逛着。忽然,张小薇的眼睛一亮,目光停在一双白球鞋上。“爱国穿着一定好看”她心里想着,嘴里吩咐售货员把鞋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包里。就在这时,何秀“呀”了一声,“怎么这么巧你们”张小薇和汪小凤回头一看:哎李爱国汪小鹃只见汪小鹃的手里提着一双新鞋,笑盈盈地看着姐姐汪小凤,“姐,你看,李爱国给我买的新鞋”“什么他给你买的新鞋”汪小凤气得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那鞋票是张小薇给李爱国的,而且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手。还有那买鞋的钱,都是小薇省吃俭用攒给他的。这个票、这个钱怎么能用在你汪小鹃的身上汪小凤一把从妹妹手里夺过鞋,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柜台。小薇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从包里取出那双漂亮的男鞋放到柜台上,转身就走。“哎,小薇,听我说”李爱国伸出手想拉住小薇,可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返城囧事第二十四章返城囧事就在午宴尴尬散后,刘云萍独自来到阳台上。她仰望着阴沉沉的天,心里布满了阴云孩子们呀,你们需要理解,可是你们理解妈妈吗对于女儿汪小凤的婚恋,妈妈实在是有口难言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思绪慢慢回溯女儿汪小凤当年返城的背后故事一幕幕地在她的脑中翻滚那是一个炎热的酷暑。收到女儿汪小凤希望返城的来信后,老伴汪建设一瘸一颠地去找他的师傅分管业务的副厂长李铁水,想以自己身体残疾为由提出退休,让女儿回城顶职。李铁水自然是大开绿灯,很快给厂革委会递交了报告。当时,原任厂长已靠边站,临时厂长由新组建的厂革委会主任杜新华兼任。这是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从省工业厅平调而来,对厂里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抓革命促生产”倒是拧得很紧。收到李铁水递上来的报告后,杜新华不敢擅做决定:一则知青返城的事是个严肃的政治问题,上面没有明文规定,自己也不敢开这个头;二则汪建设的残疾情况和他女儿在知青点的政治表现组织上还不甚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杜新华决定先暗中调查再做决定。不久后,厂里专为技术人员组织的体检开始了,一周后,体检报告递交到杜新华的手里。报告显示,汪建设的确腿部有过骨折,但早已痊愈。“这个李铁水怎么在报告上说汪建设骨折愈合不佳、长期疼痛难忍、无法正常工作,特请求提前退休由女儿顶职呢”杜新华生气了。他又找出汪小凤所在的生产大队开具的证明材料,这一看不打紧,纰漏出来了原来,那份证明材料当时是张空白表格,只有刘二柱在威逼汪小凤时匆匆盖下的章,并没写出具体表现,现在表格里的政审意见都是李铁水帮忙补填的“怎么村里政审意见的字迹跟副厂长李铁水报告上的字迹一样呢难道李铁水故意造假、欺骗组织”杜新华决定立即彻查此事。不久,问题查清,猜测属实。厂革委会决定:副厂长李铁水停职检查;汪建设调离技术岗位,下车间干活;汪小凤回城顶职一事搁置再议。其实,这个新任厂长兼革委会主任杜新华,刘云萍并不陌生因为他和她是高中时期的同班同桌。之所以她没主动去求他,一是因为坚信有副厂长李铁水的帮忙应该没有问题;二是因为自己高中时曾拒绝过杜新华的求爱。高中时的刘云萍青春靓丽,可是她却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对早恋深恶痛绝。但她的同桌杜新华却偏偏对她痴迷不已。对此,心高气傲的她对他的求爱一律严酷“封杀”,毫不留情。高中毕业后,刘云萍上了医药学院,杜新华则被招到省工业厅的一家下属企业。虽然他依然如故地爱着她,虽然那时的她已经在心里接受了他,但双方都碍于面子,一直不曾挑破,直到双方的现任爱人闯入彼此的生活。爱情就是这样,一转身就是错过,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他们的再次相见已是三十年之后了。那天,杜新华到厂里就任,职工大会上,会场服务人员因病没到,副厂长李铁水紧急叫来在仓库打扫卫生的刘云萍。当她提着水壶经过主席台时,她惊讶了啊新任厂长竟是他一时间,她不知所措,以致于他的茶杯被她碰翻,开水瓶从她的手中无意识地滑落杜新华当然知道刘云萍当时的状况,但是他没主动找她,更没主动去帮她,他在等着她,等着她向他求情。可是,关于她职务恢复的事她不曾找他,关于她女儿小凤回城顶职的事她也没有找他。作为强势者的他被她如此忽视,使他感到非常尴尬。但是,他并不恨她,反倒欣赏她当初不正是她的孤傲高洁才深深地吸引自己吗连续半个多月刘云萍都在寻找能与杜新华单独相见的机会,可是他总是很忙,偶尔空闲,身边也总是有人。时间已在刘云萍的心上磨出了茧子。这天是个周末,下班已经很久了,可杜新华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看着这灯光,刘云萍的心里一阵暗喜,可是她却不敢贸然进去万一里面有其他人可怎么办呢他会不会对自己嗤之以鼻会不会对自己的要求断然拒绝呢刘云萍透过工具房远远盯着那扇亮着灯的窗口,心里忐忑不安既怕自己一直逗留在工具房被人看见,又怕进入那扇亮灯的办公室后被人发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她却像一天一年那么漫长。终于,那扇门开了,杜新华出现在门口,他挥手送走最后一位来访者后,刘云萍及时出现在他的面前。见到她,杜新华的眼睛一下直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三十年前的刘云萍吗新月似的发型衬托着她依然姣美的面容,洗得发白的绿军装依然那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