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进更多的东西,只有他的一个红皮手抄本,那里面是他尚未发表的诗歌。刘云萍也为何秀准备了一大包东西鲜艳的大红围巾、漂亮的蓝色披肩、别致的白色护风帽,夏衣冬衣,甚至连手套都准备了好几双。而且,出于职业本能,刘云萍还为何秀准备了许多日常用药。何秀不想拿,院长妈妈说,带着,以便路上不备之需。何秀就只好拿着。除了这些,她还为何秀准备了一大袋路上的吃食香脆可口的薄饼、撒了芝麻的花卷、掺了白糖的炒面第二天一早,刘云萍就派小车亲自把何秀送到援疆人员集中地,千叮咛万嘱咐,直到援疆人员集结上车,她才放开何秀的手,目送她踏上火车,挥手远去。火车穿过城市、穿过乡村、穿过高原、穿过草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行进。旅途奔波劳顿,但何秀却兴致盎然。她一遍遍地想着大二开学时,汪小龙在车站接送自己时的快乐情景,沉浸在甜蜜与幸福之中。想起男友汪小龙,何秀就自然想起汪小凤,想起汪小凤,她就自然想起小凤的结巴男友李文涛,想起李文涛,她就想起钢厂职工职业病防治报告这是一份在自己的主导下,经过两个多月的职工抽检、并对抽检数据科学分析才得出的报告。报告列出了钢厂职工常见职业病的病理数据,分析了发病原因,提出了防治措施。报告的后面附着抽检职工的体检表。在李文涛的体检结论上赫然写着:肺癌晚期当自己万分焦虑地把这一消息告诉汪小凤的时候,她却显得非常平静。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与悲的表情,只是一个人默默走到窗口久久地眺望着远方何秀又想起自己把这份报告送给小凤的妈妈刘云萍院长时的情景。当时,她也没表现出怎样的震惊,就像看无数个病历一样,只是很职业性地逐项逐项地看下去,然后合上病历,喝口茶,再看下一位的病历。她那喝茶时的放松神态,就像刚刚卸下一幅重担、了却一个心病。可汪小凤的爸爸在得知李文涛患癌的消息后震惊不已。那天,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手上拿着的病历上下抖动,发出刺耳的“哗哗”声。他不住地叹息:“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他看女儿汪小凤时,眼里充满了怜悯。汪小凤见爸爸伤心就去劝他。可越劝爸爸越加伤心。他抹着老泪说:“多好的孩子呀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呢老天呀,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你对我这个老头残酷点没啥,为啥对两个孩子也那么无情呢”就在老人痛苦哽咽的时候,汪小鹃回来了。她见爸爸那幅悲切的样子,就好奇地问:“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哭哭啼啼的”“你姐夫得了癌症。”“爸什么姐夫呀,姐姐又没嫁给他。这事我知道。有啥好哭的我看,李文涛这病得的好。这样一来,我姐算是解脱了”“什么你说你姐夫得病是好事”老人摸出鸡毛掸子就要去打。小鹃一闪身躲进了卧室火车继续向前疾驰着。忽然间,何秀竟想起暗恋自己多年的朱志刚。想起朱志刚,就想起那年夏天朱妈妈说的那些伤心话志刚呀,何秀各方面都不错,可惜她结过婚。哎我看小薇倒更适合你,她可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想起这事,何秀的心里就一阵阵地痛。她极力想把自己从这些回忆中解脱出来,可是她怎么也挥不去张小薇那张可爱的笑脸。想起张小薇,何秀就想起去年夏天小薇收到山南省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高兴情景。是啊,别说考上大学,就是上个中专也是一件鱼跃龙门的大喜事。尤其对女孩子来说,未考上大学前,无论怎么漂亮怎么能干,要嫁个公家人,就得像供销社货架上的物品,被人挑来捡去;上了大学,那就摇身一变,身价倍增,而且,她身在农村,女大学生那更是稀世珍宝想起张小薇,何秀又自然想起曾那么喜欢小薇的白眼狼李爱国。当初正因为张小薇是个农民,正因为她两次三番落榜,正因为她不能给他留城的捷径,李爱国才狠心地移情别恋。他们俩当初那么真、那么深的爱情,就因为缺少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而变得脆弱不堪,甚至经不起一丝风吹。想起李爱国的移情别恋,何秀的思绪就集中在汪小鹃的身上多么调皮、多么可爱的女孩呀。可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孩却差点遭受李爱国这个混蛋的亵渎那事发生后,为了避嫌,汪小鹃被她妈妈强制送往遥远的湖西制药厂。当时离别的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那天,天上飘着雪花。肺癌晚期的李文涛也赶来送别。小鹃扒着门框死活不愿走,妈妈没法,就朝站在门口的李文涛使了个眼色。骨瘦如柴的李文涛小跑过去,使劲掰开小鹃的手。汪小鹃扭头一看,是病殃殃的结巴李文涛,气不打一处来。她猛一甩手,李文涛连退几步,一下跌坐在走廊拐角处。勉强被妈妈一拉二推弄到楼下,汪小鹃又一把抱住一棵大树,任凭妈妈软硬兼施就是不走。妈妈一个人拉不动,喊汪小凤帮忙,可汪小凤装作没听见。无奈之下,她又朝李文涛使了个眼色。这一次,李文涛也学乖了,他并不动手,只结结巴巴地劝着小鹃,“小,小鹃,听,听咱妈话,啊,去,去吧哪儿的黄,黄土不埋,埋人啦啊”不说不打紧,他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汪小鹃。小鹃秀目圆睁,质问道:“谁是你妈妈我妈妈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什么意思什么哪儿的黄土不埋人我是去死的吗”汪小凤见妹妹对李文涛大吵大叫,再不发声也说不过去,就说:“小鹃,你说话有个分寸好不好他是你哥”汪小鹃一听更气了,她鄙夷地看了一眼汪小凤,“姐,你呀,活得也太窝囊了,你是你自己吗不是你完全在为别人而活你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问你,你爱李文涛吗你不爱可是你却任由这种不爱的恋爱继续下去。妹可以走,但是走之前,我必须劝你一句,姐,别委屈自己别把自己弄丢了”汪小凤停下脚步,听着妹妹的话,眼泪流了下来。妹妹说得对,说出了她想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的话。她感激地看着妹妹,点了点头。汪小鹃上车了,是湖西制药厂派来的专车。车子启动了,小鹃从窗口伸出手挥了挥,“何秀姐嫂子祝你和哥哥幸福”想到这儿,何秀的眼泪一下又溢了出来。旅途苦闷,何秀就靠着这些回忆打发日子、雪域重逢第四十二章雪域重逢不知什么时候,雪花飘了起来,荒无人烟的戈壁很快陷入茫茫的雪雾之中风雪中,火车的速度很慢,“哐当哐当”又走了十几里地,前方传来消息说走不了了,雪已经没了铁轨,再走,就有危险。于是,三三两两的援疆队员跳下车来看看情况、拉拉家常、赏赏雪景。正在兴头上,一个头戴棉帽的青年一路吼叫着走了过来,“怎么都不要命啦这里是零下二十度上车上车”于是人们都乖乖地爬上车。一打听,才知道这次各地的援疆队员共有五百多人,分乘五节车箱。刚才吼叫的那位就是专门负责接收援疆队员的援疆办主任马跃。提到马跃这个名字,何秀的大脑里闪过一丝光亮哎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可是又实在记不起来了。想了半天理不出个头绪,何秀就把这事扔在脑后。她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心里不禁担忧起来。何秀的担忧不无道理大雪封了路,如果没有救援,十天半月是走不出雪原的。如果走不出去,那么五百多号人就面临着喝水、吃饭、取暖、睡觉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气温继续下降,甚至还会死人这批援疆干部个个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如果人还未到,就在半路上出了问题,是谁也无法向组织上交待、向援疆地党委政府交待、向援疆家属交待的。风从窗缝处挤进来,刀子般割着何秀的脸。她捂了捂帽子,把围巾再裹紧一点,可是整个人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车厢里的人都挤在一起取暖。起初,他们觉得很新鲜跑这么远的路,认识了这么多五湖四海的朋友,见识到高原的雄浑、草原的辽阔、戈壁的苍茫,看到这转眼间覆盖一切的大雪,心里既新奇又惶恐不安。人们挤在一起讲笑话,浑的素的都会引起大家哈哈大笑。有些车厢还组织大家唱起歌来一人起头,全车厢的人拍着手、跺着脚齐唱,弄得车箱地板“嘎嘎”作响。何秀坐的是八号车,紧邻八号车的九号车坐的全是女人。她们叽叽喳喳地疯闹着。其中有个叫董云霞的女子甚至还搞笑地跳起了时期流行的忠字舞她先是盘着腿,双手摆出圆形放在胸前,然后先伸出左腿点一点,又伸出右腿点一点,再把胸前的圆形放大一个“忠”字呈现在大家面前。一车的女人们兴奋地鼓起掌来。忽然,跳舞的董云霞脚下一滑车上已结了冰她重重地磕碰到车厢的壁板上,手掌被捆扎物品的铁丝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顿时,车上的女人们炸开了锅。女人们“叽叽喳喳”地找到车队队长马跃,马跃一看,哎呀,要赶紧包扎呀可是医疗车厢却排在火车的最后。要是跑上一个来回,那董云霞的血不就流干了吗于是,马跃扯起嗓子在车厢里喊叫起来,“有没有医生有谁带有止血药有人受伤了”何秀听到马跃的喊声随即应道“我这儿有”马跃一听,高兴地朝八号车厢跑过来。何秀也急急地朝九号车厢跑去。因为车板打滑,何秀身子一晃,扑倒在马跃的怀里。马跃一看:哎是你何秀拍了拍身上的冰屑,定眼一看:哎是你他们来不及过多寒暄,赶紧来到董云霞的身边。受伤的董云霞伸出手,何秀用棉花蘸了蘸红汞先是给手消毒,然后在伤口处敷上止血粉,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地包扎好。忙碌完毕,何秀才抬头细看眼前这位女子瓜子脸,柳叶眉,眉心还有一颗美人痣。何秀的心里闪了一下:哎这个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在大脑里快速地搜寻起来哦,是她她的记忆停在当知青时见过的一个女孩儿身上那是知青刚刚返城的时候,有个跟眼前这个女孩一模一样的女子曾偷偷来到她和汪小凤所在的知青点。对了,她还是汪小凤的大学同学。她,她不是被抓后投井自杀了吗何秀的心里泛起一阵寒意,难道自己遇上鬼了正惶恐着,那个女孩莞尔一笑,“我叫董云霞。你是”稍稍愣了一下,忽又一拍脑门,“哦对了,你是和汪小凤住在一起的那个知青女孩儿叫秀对,叫何秀。是吗”何秀点点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勇敢的出逃者,对吗”董云霞点了点头。何秀又疑虑地问:“你不是不是那个了吗”董云霞一听,清脆地笑了起来,“你是说我投井自杀的事哪里的话你看,我像个懦夫吗告诉你,那是我今生导演的最好的一出戏。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她抬起头、挺起胸,笑盈盈地看着何秀。两个女孩儿正乐着,马跃插上了话,“哎何医生,你就是过风楼知青点的那个女孩吧在你当知青的时候,你们村曾发生过一起杀人案,有个叫王前进的激进派被杀了,你还记得吗当时我跟另外一个警察去查案。想想看”马跃看着何秀,停下来让她想。何秀的记忆一下就回到了过风楼,一下就想起王前进被杀案的前前后后。“当然啦,你对我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可是有一个人你一定记忆犹新”马跃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名字:赵国兴何秀的心就像冰山相撞般“咔咔”作响赵国兴风更大了,先是贴着雪面把晶莹的雪粒吹起来,呈雾状向列车停驶的方向席卷而来。之后,把浓密的雪花、雪粒往车窗玻璃、车身、车轮上堆集。很快,迎风的一面就被积雪完全包裹。马跃举着手提喇叭来回提醒大家不要一直坐着,要活动活动,要取出所有的衣物穿在身上,千万注意保暖夜幕降临了,气温还在下降,车厢里冷的就像冰窟,许多援疆队员的脸、手、脚、耳朵已经冻坏。大家将被子披在身上,依然冻的瑟缩发抖。如果气温再降下去,还未到第二天,一个个就会变成冰冻人怎么办生火取暖马跃做出了决定。他让队员们立即下车活动,把车上备用的帐篷搭在背风的车厢边,一部分人赶到物资车厢,翻出所有可以燃烧的多余物品,包括废旧厢板、破帆布、搭桥铺路用的木板、废柴油等等。很快,在呼啸的风声里,在人们嘈杂的喧哗中,以车厢为墙的帐篷一个个搭了起来。在马跃的示范下,队员们用雪擦手擦脚消除肢体僵硬。火生起来了,红红的火苗舔着洋瓷缸、白铁盒等器皿,帐篷里开始飘起丝丝香气。人们围着火,骂着这恶劣的天气。董云霞来到何秀他们的帐篷里,坐在她的身边问起汪小凤的情况。何秀当然是只报喜不报忧的。她说,汪小凤回城后在省钢铁厂当上了质检员,现在已经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董云霞又问起何秀到云疆的目的。何秀说,实习呀,云疆的医疗有其独特的方法,药材也是其他地